清执缓步而来,衣袂飘动,掀起一道松冷寒霜之气,他从阮嶒身边擦身而过,全然未有注意到阮嶒的哀嚎嘶叫。

    “道长怎会在此?”

    阮絮心头微紧,自己在清执跟前装了这么久的温润贤淑,柔情小意,若是方才她与阮嶒所言尽数落于清执耳畔,只怕会功亏一篑。

    清执在阮絮的身前站定,他并未立即回答阮絮的话。

    殿内蒙蒙烛火下清执利落地褪下了身上的外袍,将衣袍在冰凉的石地上铺展开来。

    清执的目光扫过阮絮藏在裙角之后的玉足,罗袜上的一只金铃竟与梦中人的金铃相重。

    “施主若不嫌弃,不如先踩上来。”

    清执匍匐在阮絮身前,他仰面正对上一双带着些疑惑的眸子,似是未有料到他会如此做,阮絮尚还陷在怔愣中。

    “道长,这不”

    “施主夙有旧疾,若是着了凉还如何侍奉圣君?”

    清执凝视着阮絮,薄唇微扬起一道不易察觉的笑。

    阮絮一怔,照说清执这般的人若是听见了将才她所言,定会对她厌弃万分,可清执却全然不似从前。

    既是送上门来了,阮絮也不好推拒。

    她微上前,踩在了清执的衣袍上。

    清执敛眸,罗袜轻擦过他清隽的指尖,他缓缓起身,面前的女子眸间的怔色尚在,却比方才又多了些娇媚。

    清执阔步而行,阔大的衣衫掀起的凉风搅弄火烛,玄青殿内归于一片黑暗。

    清执走到门前一侧,将阮絮的玉鞋拾起,用衣袍轻擦拭掉上边儿的尘灰,旋即走到阮絮的身前。

    “施主,将鞋穿上吧。”

    阮絮一双翦水秋眸微眯,她凝视着地上的清执,男子旋而起身,俊美绝伦的玉面上不显露半点外放的情绪。

    正当清执起身时,女子微微向着前边儿一靠,一双柔荑搭在了他的肩头。

    清执那双深广清寂的眼中有微澜浮动,他并未转身,反倒是仍有阮絮撑在他肩头。

    阮絮眉梢一挑,笑着开口:“多谢道长了。”

    她一双玉手撑在清执的肩上,微抬脚将玉鞋往脚跟送。

    女子指尖茉香浸染了他的衣袍,柔弱无骨的手在透过他阔大的衣衫在其肩头摩挲。

    清执目色淡然,容似珠玉。

    “不知道长在这玄青殿是做什么?”

    阮絮同清执小叙起来,丝毫未把一侧正惨痛嘶叫的阮嶒放在眼里。

    清执青袍淡雅,从窗外洒落的明光落于他的玉面上,平渡星辰。

    “贫道本是来莲方池研道以静心,未料遇上施主与”

    清执话音微滞,他余光一扫阮嶒,眸中划过深色。

    “未料遇上施主与故人小叙。”

    阮絮漆瞳一转,那便是将话都听了进去。

    她转而一笑,打算继续装下去。

    “那道长可有听见什么?”

    珠肌青衣之下,润泽似玉的面庞漾开了笑意。

    “贫道只是来研道以静心的,自是未听见旁言,只是想从玄青殿出去时,才瞧见了施主。”

    清执眉目含笑,端的是温润疏离。

    阮絮离清执不过一指的距离,她轻声一笑,吐气如兰,分散的热气扑落在清执的脖颈处。

    “依我瞧,道长的心确是最静的了呢”

    清执敛眸含笑应声:“道在心,当时常研习才不忘本心。”

    话罢,清执向阮絮拱手一揖,旋即转身离去。

    待到清执的身影消散在了玄青殿后,阮嶒忽而嗤笑着吼到。

    “好啊!阮絮!”

    “原来你这儿还有个姘头呢!”

    阮絮被阮嶒的嗓音打断,她收回了落在清执背影上的目光,冷哼着走向玄青殿的门前。

    “阮嶒,这么多年了,还是不长记性。”

    女子话音落下时,倩影便于殿中消散。

    阮嶒身上的疼痒尚且未散,他捂着滴有蜡油的肌肤,早就被蚀开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可下一刻殿前却蒙上了一道沉影。

    “哟,这不是阮絮那贱人的姘头嘛,怎么又回来了?”

    阮嶒嗤声着开口,强忍下身上的疼痒。

    清执手持云展,端立在殿门前,他眸光淡如秋水,踏光而来,似高山之松般孤冷傲然。

    “羽书,请这位施主出去。”

    清执话音方落,只见两名道童入殿,向着阮嶒做了个“请”的姿势。

    阮嶒冷声笑道:“不过是个姘头而已,也敢来赶本公子?”

    清执却并未看向阮嶒,他只凝视着面前庄严肃穆的三清像道:“三清像前怎可做荒唐事,诬了仙君圣灵呢?”

    “我呸!”

    “郡主,你是有所不知,那劳什子破道士竟派他的小道童将我从玄青殿里给扔了出来!”

    阮嶒跪坐在地上,端坐于金丝楠木椅上的女子手捧青鹤九转手炉,膝上搭着一条云丝小被,目中嫌色尽显。

    “那清执算什么东西?竟敢将我从里边儿赶出来!若不是他在那儿,阮絮”

    “啪”的一声,打断了阮嶒的话音。

    他面上立时落下了一道鲜红的掌印。

    柔嘉冷笑一声,眸中轻蔑划过。

    “阮嶒,管好你的嘴,清执也配是你这样的人挂在嘴边的?”

    那可是清执,是她的衍哥哥,连她见了清执都得行礼作揖,这一个纨绔子又算什么?

    “可郡主”

    “阮嶒,你若不想死,最好把嘴巴放干净些。”

    柔嘉冷眼扫向阮嶒,阮嶒这才噤声。

    室内兽金炭淬出星辰火点,暖烟萦散。

    良久后,阮嶒才抚着身上的伤处开口,从前阮絮断了他的根,因着让阮絮入宫的旨意已下,阮家人动不了她。

    今日她又伤了他,眼瞧着这位郡主似是也对阮絮心怀芥蒂,他自要抓住这个机会。

    “可郡主,这次错过了这机会,咱下次还如何把阮絮给引出来呢?”

    听到阮嶒嘴里说出的“咱”一字,柔嘉的眉微微一攒,她嫌弃地朝着阮嶒身后的暖阁瞥去。

    “出来吧。”

    阮嶒顺着柔嘉的目光看去,只见暖阁后的帐幔被一双玉手撩开。

    女子款步而来,朝着阮絮福身作揖。

    “抚琴参加柔嘉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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