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嶒目光阴狠,话中厉色尽显。
“狐媚子?”柔嘉好看的眼眸里染上了霜色。
“正是呢。”
阮嶒朝着柔嘉恭敬揖道:“郡主有所不知,我父亲好心将她一孤女带回府中,予她庇佑,可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竟妄想爬上我的床,若非我端持,指不定早就要被这狐媚子给毁了。”
男子嗓音种的怨怼柔嘉听得清清楚楚,可柔嘉却只是淡然一笑。
阮嶒在京中的名声她早有耳闻,打马遛鸟,斗鸡走狗,无所不往。
而他最常现身的便是风月地,烟柳巷。
柔嘉两手搭在面前的青花缠枝手炉上,她懒懒抬眼一扫阮嶒,面黄肌瘦,目色无光,分明就是荒淫无度的迹象。
若说是阮絮引诱他,倒不如说是他索取无能而心生怨愤。
但能让阮嶒对阮絮生有这般大的恨意,必是阮絮做了些别的,才让他有此怨怼。
“阮公子。”
阮嶒应声抬头,正对上一双清灵水眸,女子粉唇微张。
“你想不想去瞧瞧你那好表妹?”
青帐飘动,室内暖烟弥散,药香四绕。
躺于榻上的贞元帝双目紧闭,双唇泛白,面色凄白,不见明光。
阮絮捻着药勺将勺中的药喂至贞元帝唇边,可贞元帝哪里还能张嘴,这递过去的药尽数落在了贞元帝的衣襟上,染了一身的药香。
阮絮秀微不可察地一攒,可她余光中又映入了一道修长高挺的身影,她敛去眉上怨色,拿起一旁的巾帕轻轻拭去了贞元帝唇边的药渍。
清执甫一进内,便瞧见阮絮俯身抬手为榻上之人擦拭其身前的污渍。
清执眸光微动,眼睫细细一颤。
他收回了目光,将手中的《南华经》搁于案桌上,旋即在桌前的紫檀木椅上端坐了下来。
紫阳真人近日闭关修道,而此前紫阳为贞元帝配下了新的一剂药,清执必须时刻在贞元帝休憩的房中照看,以备不时之需。
而阮絮本就是留在贞元帝身边侍疾的美人,是故今日亦来此侍药。
这倒是距离阮絮上次晕倒后,二人隔了约有十日才相见。
“道长这是在看什么书?”
阮絮好不容易给贞元帝喂进了一些药,举着玉勺的手都翻上了酸意,偏生还要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款步盈盈,落地无声,缓缓向清执身侧走来。
清香四溢,一如那日嵌于他外袍上的茉莉香。
清执眉眼盛雪,他薄唇轻启,语音虽柔,却又带着难以察觉的疏离。
“《南华经》。”
清执应声,面上挂着浅淡笑意,可眸中却潜藏清冷霜冽之气。
阮絮本就是打小寄居他人府上讨生活的孤女,怎会看不出清执面上的冷冽寒凉。
她缓步而来,月白衣似流光浮动,肩披兔毛披风,毛领后藏着娇颜玉面,头上唯有一支海棠玉簪嵌于房中。
饶是这般朴素清减的衣装落于阮絮身上,仍是多了分其本身的艳彩之色。
微微上扬的媚眼,缀于眼角的红痣,朱色的樱唇,无一不是明艳的姿容。
“道长还真是个潜心好学的呢。”阮絮轻盈一笑,眉眼弯弯:“我原以为我在此处侍药恐是会打扰了道长看书呢。”
屋内烛火通明,洒落的明光落在清执清冽冷隽的面容上,柔和了其清俊的五官,他转身看向阮絮,寒眸中倒映出阮絮的剪影。
“施主真是说笑了,施主是来为圣君侍疾的,贫道不过是在一旁候着,时刻瞧着圣君的病情而已,若说打扰,也该是怕贫道打扰了施主您。”
男子眉眼冷峭,垂眸时纤密的睫毛投下一道倒影。
阮絮虽觉为贞元帝侍药是个麻烦活儿,但好歹也得了时机可以接近清执。
一个月已过去了十日,不消二十日之内,皇后就会派人来接贞元帝回京,若如此,阮絮也得跟着回帝京。
只要一回帝京,阮絮此前的谋算全做废纸一堆。
“道长的医术我怎会信不过?平常的道士不过是会些岐黄之术,道长您可是紫阳真人的弟子呢。”
女子的话音婉转多情,像是春雨洒落在干涸已久的枯田,平落下万千柔情。
她掩唇轻笑,眸中淬着星光:“原本我一人来为陛下侍疾,我还担心若是陛下突发旧疾寻不着人该当如何?可现下清执道长你也在,这倒是让我放心了。”
阮絮垂首向他福身揖礼,浅笑盈盈。
清执亦是拱手相回,他薄唇微微扬起,却瞧不出笑意。
却见阮絮自一旁拿过了茶盏,向着清执走来。
“道长,这是我将才沏好的茶,道长不如尝尝?”
阮絮双手捧茶,玉指含香。
清执抬眸时,眸光跌进了一双盛带笑意的眼中,他旋而起身,推拒道:“施主是圣君后宫中的贵人,我只是小小的一介道士,怎敢劳动贵人为贫道奉茶?”
阮絮眸光流转,她笑道:“道长于我有恩,我却未有相报的机会,本想说这救命之恩嘛”
女子话音一顿,清执的目光与其相撞。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阮絮唇角笑意愈甚:“可我那妹妹怕是配不上道长您。”
阮絮余光瞥量着清执的神色。
清执面色淡然,一如往常般带着浅淡笑意。
“所以,道长若不喝我这茶,恐是会让我心歉疚呢。”
说罢,阮絮还将手中的茶盏朝着清执又递近了些。
清执凝眸敛神,他沉吟片刻,这才缓缓抬手。
阮絮唇边勾笑,她目光落在了桌上的《南华经》,因笑着开口。
“道长,你们平日里都守着这些书册,难道没有寂寞的时候吗?”
“嘭”的一声,茶盏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溅落在清执的青袍上。
阮絮一惊,她不过随口一问,倒是未料到因方才为贞元帝侍药,手上泛酸,端着这茶盏亦有些时候了,这手上没力,抬不住这杯盏。
“道长您没事吧?”
“都是我不好,手上无力,抬不住茶盏。”
阮絮取出袖间的巾帕上前为清执擦拭着身前的茶渍。
清执眸光微顿,隔着阔大的衣袍,女子的手在他身前上下擦拭,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衣袍。
阮絮微向前弯身,拿着巾帕的手却缓缓往下,她眸光微沉,唇边漾起一道不易察觉的笑。
“哎呀道长,这儿怎落了如此多的水?”
“我帮您擦干净。”
阮絮捏着巾帕,手上的力气极小,自清执下边儿的袍角擦过,像是白羽在肌肤上翻绕。
清执身形一僵,可当他抬眼时,对上的却是一双极度无辜的眸子。
“施主不必了,我自己”
清执的话尚未说完,却见他双眉一拧,身形微顿,面上攀附不自然的红晕。
“道长!”
阮絮心下微颤,自己不过是帮他擦个茶渍,怎生人还在往后倒?
清执气喘微微,鬓角洇开一圈又一圈的热汗,他右手向着一侧撑住,双目蒙上一道黑云,他想拿过云展,却因阮絮挡在身前而无法绕开。
“施主抱歉。”
清执轻轻将阮絮推开,抬手拿起一旁的云展,便向着外间儿跑去。
清风掠影,阮絮凝望着清执逃离的身影,眸光微微一沉,长夜无声,只听得女子的轻笑传来。
“啧,耳朵又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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