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命令,我只能送你到这”

    看着眼前那座巍峨耸立的高山,司命不忍心,转身脱下自己外边那件墨青色的披风,给她穿上,又系好绑带。她悄声对云容说:“把这件披风带上,它会让你好受些”

    “什么?”云容呆愣愣的看着司命,眼神涣散,头晕目眩,一时间她竟分不清自己在哪。

    在云容耳边总有阵阵吵闹轰隆的雷声,回荡的响声让她听不清司命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她张嘴说话的样子。意识沉沉,也快要昏睡过去,云容晃了晃脑袋,手用力地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好让自己清醒。

    “你在做什么?”司命紧张的拉过她的手,左右看了那个伤疤。

    被天尊抽断神根以后云容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什么都只能凭力气,她力气下狠,白皙的手臂上瞬间就有了一块乌青斑。

    云容淡淡的笑着说:“我方才有些听不清楚”

    “疼么?”司命怜惜。

    “你忘了,我现在不知道疼痛”云容安慰说。

    可能是靠近不周山了,云容的身体也开始不自觉颤抖,觉着浑身难受,就跟散架似的,心口上火热,可身体冰凉。不周山上常年酷暑与严寒,就是普通的神仙路过这里都觉不好受,何况她刚被打断了神根,身子虚弱的都比不上凡人。

    随着身体的颤抖,她心口上的伤疤开始往外渗血。

    “怎么又出血了?”司命看见赶紧把自己的手帕附在她伤口上,又施法止住,但那伤口像有灵性,刚好没一会血就又渗出来。

    云容轻声说:“到不周山了,什么样的法术在这都没用,没事才这点血,不碍事的”

    的确,和她之后要去经历的那些惩罚来说,这点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司命不信,依然施法止血。

    “算了”云容握着她的手放下。

    “这怎么能算?”司命抬头有些悲伤的看着她。

    她刚被封为司命君的时候,云容千岁。

    她原是天山藤树的化身,又在西王母座下修炼了万年。神族原先的司命君因和一众仙官们以凡人的气运做赌注而被天帝给贬下凡间轮回。神族多出空缺,天帝就在修炼的文官上找一些来做填补。

    在那日的受封礼结束后,她与其他获封的仙官们一同去了天外天拜谒主神万虚,在主殿的凌霄台上司命偶然看见那个躲在万虚身后有些害怕见生人的云容,她拽着万虚的外袍不肯松开,但是好奇,悄悄地探出脑袋,又很快缩回去。虽说很早之前就在西王母那有听说过云容的名号,可如今确实看见她这小小的样子,还怯生生的,实在惹人怜爱。

    云容是父神遗留下来的小女儿,又是被万虚捧在手心里养大的胞妹,身份自然尊贵。也是因着万虚的关系和她司命君的品阶,需要时常去天外天向万虚回禀关于人间的事,这一来二去两人也渐渐相熟了。她是看着云容一天天长大,从会走到跑,再到满天上地下的胡乱窜惹得万虚发怒,拿起鞭子就要惩罚她,也见过云容缩在自己怀里撒娇耍无赖,只是因为几本她从人间找来的话本子。

    用凡人的话来说,云容就像是被家里宠爱长大的小妹,天真烂漫,不经多事,看着昔日的小妹变成这样,司命的心里也不好受。

    “我在衣服上闻到了万虚的气息,是不是因为你们总在一起所以连衣服上也都沾到彼此的气味”云容虚弱的开着玩笑。

    “这就是他的衣裳”司命说,也不再施法只是把衣服上的系带都给绑好了,整理披衣后面连着的那顶帽子,来给她戴上,“穿上它,它会指你去忘川”

    云容点下头道:“我该走了”

    她又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只怕再继续和司命说下去自己就要没力气走到山顶上。

    临行走前,云容抬起头,仰头望了那山巅一眼,山上面云雾弥漫,满山的苍翠掩映着霞光万道,不周山上有九千七百多个台阶,走完这最后的九千台阶,自己的半生也是要结束了吧。

    云容费力地抬起双腿,手抓住边上的石坎,一步一步的去往台阶上走。

    台阶起起伏伏,凹凸不平,正如她前面半辈子的人生,有起有落。云容从不后悔现在落个这样的结局,因为这全是她的咎由自取。

    ……

    三万年前父神和当时的魔君北岈在蜀虞山上打了一仗,那场战争她虽没亲眼看见但是从当时的记载还有后来的史料上她也能知道那场战争神族打得有多少惨烈。

    究其根本的原因还是北岈那颗勃勃的野心,除了魔界本身他更想凌驾三界之上,登在最高的位置,所以他打了神族一个措手不及。

    为了拯救神族和人间,父神不惜去引出幽冥里的十万怨灵精魄渡到自己身上,合而修炼,他既是神灵也是妖魔,如此才重伤了北岈,平息那场战争。后来父神羽化,精魂碎散,还被判万世不得载入轮回,永不位列神族宗祠的神罚。那之后,神魔两族签下契约,彼此也都在蜀虞山上设下了生死结界,越界既是开战,从此不相往来,相安无事。

    千万年的平安都这么过来了,可是云容一出现就差点破了这个平静。

    因为一场轮回她不由的喜欢上北岈,整个人也近似疯魔。

    为他重回人间,施法救人却被反噬,触犯天规,甚至还想卸去自己好不容易才攒到的修为和神力,转坠入魔道,以为这样就能和他生生世世在一起了。

    结果呢?

    一个替身。

    让原本高高在上的神君去给一个凡人女子当替身。

    还是可有可无。

    这样的结局就连她自己看了也觉得可笑。

    声声厚重的闷雷惊破了不周山顶上的云层,漫天卷起的黄沙朝她铺面涌来,也唤回她的心思和理智。

    云容的身上到处都沾满了被风吹起来的黄沙,头发也全糊在一起,额角旁边还留下个不小的血痂子印。干裂开的唇角和愈发憔悴的容貌,整张脸上也见不得一些血色,现在的她更像是个已经到了垂暮之年的枯槁老妇,在生与死的边缘上苦苦的挣扎着。

    风沙强烈是迎面猛喷过来的呼啸,她被迫弯下腰,用更为缓慢的步子一些些的往前挪动。

    在不周山的东南角是女娲大神用灵石重新修补完好的青天,而西北则是与幽冥的极寒之地所相交连的结界,这冰火两重天的地界向来都看不见人影,更别提是有人味了。

    风沙聚集在她面前形成个模糊的壁瘴,也不断阻挠着云容前进的脚步。在这卷起的狂沙里,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和她说这条路太难走,劝她回去,还说她本不应该来这里。

    可是该来的,不该来的,总也还是来了。

    这些安慰话大概是她心底的呓语吧。

    “何人敢闯不周山?”可惧的声音就定在云容的面前严厉的质问她。

    风沙也因这声音的到来而逐渐减弱退去,她终于能看清自己现在所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以及这样可怕的声音究竟来自谁。

    他背手站在云容的面前,一身黑色拖地长袍,长袍干净没有其他的装饰或者绣物,他右手上还握了柄权杖,足有一人高,上面缠绕着云腾还有镌刻上的经文,云容依稀分辨出那是父神留下,专为了整肃神族规矩的执法神杖。

    “你是何人?”那人问。

    云容先朝他行了个拜礼,“天外天神君,云容”

    “神君云容?”他板着个脸走近问,“你为何要来?”

    “我犯了错,自然要来”

    “这几万年,凡是来我这里的我都要问同一个问题,你可知这法,这规的意义为何,又是因何而存在”

    “天法生存,一为立天,二为警示后代子孙,无法,无天”云容回答说。

    “嗯”执法的神君点了点头,“你既然明白就自行去领了九道天雷刑,断去修为,灵识封印往生河,用不得列入轮回”

    云容拱手,“多谢神君”

    “云容”神君叫住她,“我本不该这么称呼你,可是放眼九州和天下能及得上你位份的不过寥寥数人”

    “神君请说”

    “你既能在万岁便修得神君一位也应是参透了天命,悟道了人生,我与你没旁的好说,只有这一句话,所能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一味妄自多情不过是苦了自己,而非伤害他人”

    他说,云容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来这。

    说是明白,不过是借了明白的由头在犯糊涂而已,倘若真在那时候就想明白了,哪会有后来的种种事情。

    婆罗山上,八道天雷自天滨落下,穿云裂石,响遏行云。

    云容的身体从内向外地被撕裂开,残破的身躯从天滨一直掉到了婆罗山上面。

    她早没了力气,半空受的那道雷刑穿透她的身骨,整条脊骨都被震碎,连接全身上下的筋脉也被震断,整副身体也被天雷劈得七零八落。

    破碎的身体装不下灵识,云容能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灵识正在一点一点的从身体里抽开。灵识脱身原本是要命的痛苦,但她现在的命都快没了,痛苦自然感觉不到。

    “我跟你原本就是两个世界,所以我利用你有什么错”

    “云容,我从头至尾都没喜欢过你,就算没有清清,你觉得以我们两的对立,会有可能么”

    “你被断神根,被毁灵识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哪怕你现在就在我眼前羽化,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这就是你的执念,放过自己也放过我好不好”

    最后一眼晃过的是他的恳求。

    她看着那两只守在天滨上的雷兽,雷兽旁边站着万虚和神界的其他仙官们,他们好像在说点什么。

    云容的意识昏沉,就快要昏睡过去。可她还是强撑着睁眼,亲眼看着那最后一道天雷落下,打在自己的眉心上。

    云容记得在她宫里那只青鹫鸟曾经提过,仙官都有轮回。

    她会不会也有

    算了,

    还是别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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