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般般是怎么被叫到这里的?”嘉穗终于有机会问出一直想问的话。
“是少爷叫我来的。”荔知说,“昨日我去给扶风院送书,和少爷见过一面。今日他就命我和他一路出行。”
“我知道是为什么了。”嘉穗说,“少爷每次出游,都会带上院子里最漂亮的婢女。听说他们这些公子哥,会以谁家的婢女更貌美为荣。之前少爷一直带的都是熏风。”
“这下坏了,熏风一定把你给记恨上了。”嘉穗面露担忧,“少爷虽然是个好相处的,但熏风却最是争强好胜。”
“放心吧,我不会主动招惹她的。”荔知漫不经心。
“般般还是小心为上。”嘉穗说。
过了一会,下人们七手八脚将茶桌和凉棚在开满野花的草甸上搭了起来。
荔知跪在软垫上,掌握着烹茶的火候。
几步外,就是围着茶桌而坐的谢兰胥鲁涵几人。
“自上次问心酒楼一别,鄙人与殿下已多日未见了。鄙人以茶代酒,敬殿下一杯。”万俟家主大笑着一饮而尽,端的是豪迈洒脱。
“我初来乍到,还需仁公多提点才是。”谢兰胥含笑道。
荔知观察着茶壶里水的状况,一边听着身后时不时传来的谈笑声。
看起来谢兰胥和万俟家已经交情不错了,尤其是和刚刚那个火凤凰,如果谢兰胥想和万俟家搭上关系,联姻会是一个划算的选择,万俟家主应当会持赞成态度。
只是谢兰胥似乎所图不小,应当不会将正妻之位许给万俟家的女儿。
她没有注意到,谢兰胥在人群中拿余光瞟着自己。
他知道嫉妒的故事,比如庶弟对自己,父亲的侧妃对母亲。所以他觉得,荔知此刻应该也在妒火中烧。
真是难为她强颜欢笑了,谢兰胥想。
荔知为留在凉棚下谈天的几人续了两次茶后,谢兰胥以精神不济为由,回了马车休息。
剩下鲁涵和万俟家主两人,谈话的主题很快就转移到了离席之人的身上。
“……若大殿下看到殿下如今的样子,真不知该如何心痛。”鲁涵说。
“皇上留他一命,已是看在大殿下的面子上。”万俟家主心有余悸,“毕竟是谋逆之罪啊……”
“你难道相信大殿下真的谋逆?”鲁涵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疑点重重……”
“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了。”万俟家主叹息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坐在这里干喝茶?要不要跟我比一把,看谁猎到的猎物最厉害?”
“去就去,难不成我还怕你?”
两人起身拂袖,各自骑上奴仆牵来的骏马。
“驾!”
两马先后驰骋而出。
荔知也不知这茶炉还要不要继续守下去,她正在犹豫,一个骑着马的少年停在她身前。
少年是刚刚和鲁从阮一起纵马疾驰的万俟少年中的一个,他看上去和他的马一样踌躇,眼神躲闪地看着荔知,好一会才挤出一句话:
“你是鲁家的小姐?”
荔知意识到他误会了,起身向他行了一礼。
“公子误会,奴婢是鲁小姐的丫鬟。我们小姐今日并不在场。”
“你是丫鬟?”少年跳下马,围着荔知转了两圈,一脸怀疑,“你别骗我。”
“奴婢真的没有骗你。”荔知说。
少年挠了挠脑后勺,似乎并不相信,但又无可奈何。
在这僵持过程中,又有几个骑马的少年驱马而来,在最开始的少年身边停下,接连翻身下马。
“如何,弟弟?”看上去年纪最大,个子最高的少年大笑着问道。
“她说她是小姐的丫鬟,不是小姐。”最开始的少年一脸窘迫。
“我就说了肯定不是鲁家小姐——”另一个穿青绿色袍子的少年说,“他们汉人的小姐哪会自己做事!”
最开始的少年似乎是最小的那个,因为莽撞的行为,受到兄弟们善意的玩笑。
“丫鬟又如何?”年纪最大的少年笑道,“我们万俟家一向不重门第的!”
“也是!”最开始的少年满面笑容,转头对荔知说,“我想请你一起骑马,你愿意吗?”
“你还没自报姓名呢——”穿青绿色袍子的少年提醒道。
“我叫万俟奢,”年纪最小的少年从善如流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荔知。”荔知说,“多谢奢少爷的好意,但奴婢还有差事要做,不能领少爷好意了。”
“你有什么差事?”万俟奢不依不饶追问,“我叫人来帮你做,你和我去骑马——”
荔知正在想怎么回话搪塞,谢兰胥的婢女西瓜走了过来,为荔知解围道:
“殿下想喝你泡的茶,我留在这里看水,你快提一壶过去吧。”
“奴婢告退。”荔知松了口气,向一脸失望的万俟奢行了一礼,提起水壶转身往马车走去。
少年们这才一哄而散。
荔知提着水壶到了马车前,有人从里揭开锦帘,是穿着兰色襦裙的桃子。
谢兰胥悠然靠在车壁上,手里拿着一盏正在冒热气的茶,哪里有半分疲倦的影子?
荔知正要提壶上车,谢兰胥说:
“我不想喝茶了,推我走走罢。”
主子一声令下,忙活的都是周围的下人。桃子和荔知两个姑娘家,吃力地把一个认真装瘫的谢兰胥转移到轮椅上。
搬完人,荔知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她推着轮椅,问:
“殿下想去哪儿转转?”
“随意。”
荔知果真漫无目的地推着他往前走。
“殿下不问我,鲁大人和万俟家主在殿下走后又聊了什么?”荔知问。
“你听到的,都是他们想让你听到的。”谢兰胥轻轻笑了一声,“你以为,鲁涵不知道你是我的人?”
“殿下的意思,鲁涵别有用心?”
“一点小心思罢了,倒算不上坏心眼。”谢兰胥道,“他希望借由你,让我明白他对我并无恶意。”
荔知推着谢兰胥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一条分流的小溪。溪中水流清澈,水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偶有小鱼的身姿灵敏一闪而过。
荔知在溪边停了下来,两人静静感受着迎面抚来的和风。
“刚刚向你搭话的,是万俟家最小的儿子,万俟奢。”谢兰胥说,“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大哥万俟绩和万俟蠡。他们是一母所生的三兄弟。”
“万俟奢人到舞象之年,在男女之事上却从未开窍。万俟家主几次搭桥牵线都以失败告终,他却破天荒地向荔姑娘主动搭话了。”谢兰胥说,“以荔姑娘的聪明才智,想当万俟夫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荔知从中听出一抹阴阳怪气。
“一介奴婢,怎敢妄想万俟家的公子?殿下莫开玩笑了。”荔知笑道。
“那以你的说法,”谢兰胥缓缓道,“一介奴婢,竟敢妄想皇孙?”
荔知看了看他的脸色,试探着说:
“奴婢知错,那奴婢今后不妄想了?”
谢兰胥朝她投来一个凉凉的眼神。
荔知笑逐颜开,绕到轮椅一侧,摇了摇谢兰胥的手臂。
“当然是说笑的,殿下难道不知,我最是胆大妄为?”
谢兰胥回以一声轻轻的冷哼。
荔知蹲下身,在草甸上摘了两支狗尾巴草。她将两支狗尾巴草灵活地编织着到一起,很快一个兔子头就初见雏形了。
“殿下,伸手。”她笑眯眯地仰头看着轮椅上的谢兰胥。
后者慢慢伸出他的手。
荔知将兔子形状的指环套在他手上,笑道:“无论何种身份,无论能否回京——”
她直视着谢兰胥的眼睛,相信他能够辨别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阿鲤在我心中,都最是不同。”
……
直到太阳下山,鲁家车马才施施然地满载而归。
鲁家几个院子都收到了鲁从阮送来的野味,荔知作为参与了行猎的下人,分到的自然要多一些。
她和嘉穗将分到的野味做成好几个菜,叫来荔象升和荔慈恩姐弟后,四人在荔知的耳房里大快朵颐了一餐。
同一时间,鲁从阮破天荒地来到妹妹的萱芷院里。
“什么?你要荔知?”鲁萱大吃一惊。
“绝对不会让妹妹吃亏的!妹妹想要什么样的丫鬟,哥哥都去给你找——”鲁从阮讨好地凑到鲁萱身边,捏起她的肩膀,“你就把荔知给我吧!”
“你要荔知做什么?”鲁萱不大情愿,“你院子里的美貌丫鬟还不够多吗?”
“谁会嫌八宝架上的宝贝多呢?”鲁从阮说。
“不行,你要别的丫鬟都可以,荔知不行。”鲁萱说,“我还要她陪我聊书呢。”
“在别的院子也可以陪你聊书啊!哥哥保证,不管你什么时候叫她聊书,哥哥这边都放人,成吗?”
“不行——”
“好妹妹,你就答应我吧!哥哥平日也没求你什么。你知道哥哥是什么人,荔知到我那院子是去过好日子的,哥哥绝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鲁从阮看她神色,又加了一个筹码,“你要是把荔知给我,我就把你喜欢了很久的那本孤本送给你!”
鲁萱神色犹豫,鲁从阮立即知道这事儿成了。
在他的软磨硬泡下,终于达成所愿。
当天晚间,荔知刚收拾完野味火锅,萱芷院就传来了她的调动命令。
鲁从阮亲自交涉,从鲁萱那里要来了她。
从今以后,她在扶风院当值。
荔知不愿去扶风院,可是作为一名奴婢,她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第二日,她去告别鲁萱,见鲁萱并未挽留,就知道此事并无回旋余地。
她没有多费口舌,默默地收拾行李,搬到了扶风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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