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走过奉天台的是武国都尉所率领的铁血战将,这只铁血队伍自武国建国起,便参与了大大小小不下三百余场战役,是保家卫国的先锋,他们的功绩足以彪炳史册,名垂千古。
接下来上场的是万人方阵,十个方阵每千人为一单位,各方队手持不同的武器,或钩或戟,或刀或叉,不一而足,他们昂首挺胸,从奉天台下高呼武国万岁,肃穆前进,并在高台军师的指挥下随着战旗的挥动有序变换出天地三才阵、二龙出水阵、五虎群羊阵等复杂阵型,更有诸如一字长蛇阵的战场杀招一一显现。
万人的阅兵声势浩大,堪称气吞山河、巍峨壮观,令高居奉天台上的武帝武珏也不由精神振奋。
方阵队列阅览完毕,便是林林箭阵。但见十余种不同式样的箭头在千万人队伍的演示下,百发百中的射中目标,长箭飞驰,带着射出的一往无前的锐气,穿破九霄,直中红心。
一次次的现场演示赢得奉天台上一众宫人的高声喝彩:“——好!——”
他们不约而同地高呼着:“——皇上万岁!武国万岁!——”
箭矢方阵退去,紧接着上场的便是骑兵方阵。正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一匹匹烈马在一众将士的训导下扬蹄飞驰,溅起无数的尘土,就连晨曦的太阳都不禁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彩,衬得他们越发的神采飞扬,英武不凡。
骑兵飞驰而过,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列列战车。但见玄色烈马拉着铁铸战车呼啸而过,战车如云,顷刻之间卷起的尘土恨不能覆满高耸的奉天台,向矗立其上的一国王者尽情展示着御车士兵的勇猛,仿佛无论怎样骇人的战-争也无法吓退这些历经生死的威猛战士。
阅兵盛典稳步进行,其间更有攻城机械、大型云梯等军-事器械一一亮相,令初次登上奉天台、亲历阅兵的一众宫人内侍胆战心惊,激动不已。
最后,由郑国公郑奕携上轻车都尉、定国候、云麾将军等武国名将御马而行,手持长剑,从奉天台下高呼“誓死效忠陛下!陛下万岁!武国万岁”,飞驰而过。
阅兵盛典由此宣告结束。
然而万千将士从盛京广场上肃穆而过溅起的飞扬尘土以及时过三刻仍不住激动的震颤人心却久久无法重归平静。
半个时辰后,武珏放下手中早已凉透的景泰蓝掐丝珐琅彩夔龙纹品茗杯,压下心头仍在战栗的触动,扬手道:“你们且退下,朕要和母后剖心交谈。”
他在冥冥之中已有预感,这次详谈会彻底变换自己本已坚定不移的心。
待一众宫人退下后,懿仁太后方才转身。只见一支金丝凤钗骄傲地挺立在她的鬓发正中央,彰显着太后一如既往的尊贵与傲然,她甫一开口便是暴击:“皇上,你当真想好了要放弃这偌大的武国江山!”
武珏惶然辩白:“母后这是何意?儿子岂敢!”
懿仁太后闻言闭目,下一瞬却陡然睁眼,她的双眸中再也不复母慈子孝的和善与期待,而是谆谆教导,凛然发问道:“皇上可还记得我武国先代们的理想!”
“逐鹿天下,一统大历,这便是我武国帝王世代相传的最大宏愿!”武珏高声应答,斩钉截铁道:“儿子誓死不忘!”
“不!你已经忘了!”懿仁太后开口驳斥帝王的谎言:“若你还记得自己两年前初登帝位时在帝王陵寝前祭天宣告的誓言,你便不会如此昏聩地专宠于那个亡国妖女!”
“儿子没有!我只是——”武珏争抢着想要辩白,却被懿仁太后开口陡然截住。
“你只是色令智昏,忘了身为武国帝王身上肩负的重任!”懿仁太后不假辞色地严肃道,没给武珏一丝强辩的机会:“大历五百年,先朝倾颓,分崩离析,自此诸侯割据,武国高祖皇帝以一介屠夫之身,招兵买马,生生从七国列强中挣出了一份不世功勋,打下了我武朝三百年基业!”
“高祖十年,戎狄来袭,帝都沦陷,高祖厉马秣兵,与手下将士勠力同心,卧薪尝胆,这才在五年后荡清寰宇,大败戎狄,直捣戎狄老巢王庭,将我武国边境向北推进八百余里,更是北上迁都,定都盛京,就此奠定了我武国传承百年的不败基石。”
“太宗五年,盛京大旱,太宗不惜十日不食,祭祖祈雨,这才感动天地,龙王降雨,使京都平原地区的百姓安度此关。更在此后明旨要求各地大力兴修水利,惠及武国万万子民。”
“高宗八年,高宗会同周国同征卫国,却不慎被俘,高宗当机立断传回消息,命皇后扶持太子登基,切勿受卫国要挟,史称世宗登位。自此武朝平稳过度,朝堂内外文武同心,二十年后征讨卫国,俘虏卫国皇裔,彻底报了卫国杀害高宗的世仇!更是一手开创了武朝百国来贺的盛世之景!”
“可叹当时周英宗贪生怕死,在还朝后与自己的弟弟周代宗起了龌龊,上演了一幕同室操戈的惨剧,英宗在重新登位后更是处死了在战时另立新君的肱骨能臣及一干英武将领,使得周国自此江河日下,再也不是八国排名前列的王者,只得附庸我武国,苟延残喘!”
“武国先辈历经无数风雨波折,传承十九世缔造的赫赫功勋,直至三年前传至你的手中。”懿仁太后严肃地正视帝王:“皇儿,你扪心自问,打你继位起,可曾如高祖皇帝一般白手起家,赢得无数文臣武将的拥护?”
“可曾如高祖皇帝一般英勇睿智,不惧战场惊险与一众士兵南征北战扩大武国版图?”
“可曾如太宗皇帝一般仁爱百姓,忧民所忧,乐民所乐,为武国兴水利、育良种、平物价、安民心?”
“可曾如高宗皇帝一般不惜以自身性命为代价,当机立断,扼杀危机于萌芽,使武国兴盛十代,百国朝贺!”
“你能有今日的尊荣富贵,不是因为你个人能力突出,功勋卓著,而只是因为你投身于武国皇后的后嗣,而后顺理成章地被封为太子,更在母后母族的护持下荣登帝位,君临天下。”
“你看看那些奉天台上呼啸而过、英姿勃发的青年将领们,他们谁人不是出身世家,自小勋爵加身!可他们还不是需要奉行身为臣子所必须遵循的礼仪,谦卑地从奉天台下恭谨行礼,高呼帝王万岁!而你只需高坐于奉天台之上,享受着宫人奉上的金盏御茶!你扪心自问,自己何德何能可以享受这些本不该你享受的一切!”
武珏闻声低头,一言不发。
懿仁太后克制住语气中的激愤,努力平静道:“今日母后不要求你如先祖一般立下不世功勋,母后要的只是皇儿做好一个帝王应尽的本分,做到宠幸后宫,雨露均沾,礼重群臣,虚心纳谏。至于那个妖女——”
懿仁太后再次按捺住口中的恶语,开口道:“你是封妃也罢,贬作宫人侍女也罢,只要别让她再出现在母后的眼前,母后便权当不知!只是——”话锋一转,懿仁太后严厉道:“只要你让我知道你再次不分轻重缓急,独宠于她,甚至不惜为她君臣离心,本宫便自请退宫。”
“母后言重了。”武珏开口劝解着。
懿仁太后却摆摆手,继续道:“是否严重你我心中有数。”颜色渐衰的懿仁太后目光矍铄,遥望武国大好河山,语重心长道:“皇儿,你要想清楚,区区一女子,又怎敌得过我武国雄图霸业,千秋万代!”
说到最后,懿仁太后陡然就要跪倒在帝王身前,却被武珏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可她还是就着母子二人僵持的姿势,似是放下了什么一般,释然道:“若不幸皇上仍执迷不悟,母后自请携武韵退居普照庵,我们母女从此相依为命,粗茶淡饭,再不问前朝后宫事宜,你也权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儿子。”语尽,泪涌而出。
武珏扶起自己的母后,良久方才哑着嗓子道:“母后,儿子要静一静。请您容儿子静一静,最迟明早,我会给你答案。”
懿仁太后最终还是答应了帝王的请求,不仅仅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更因为他是武国日后问鼎天下的扛鼎者,无人可替。有些抉择,不论是多么痛苦,也必须由他亲自作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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