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几乎所有权贵才子,甚至翩翩佳人,都好整以暇地期待着下一幕血腥的上演,他们大多都并非弱者。
高门大院,权益争伐间的残酷远比现于阳光下最直接的杀戮更为黑暗。
人命在他们这些人眼中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意消遣的玩意儿。
更遑论赏花会上,杀人合法,无人过问,这是八国公开的规矩。
“——叮!——”预期的血腥并未上演,在利剑即将刺进孟苟心窝的前一刻,暗侍手中的武器被突然出现的守卫出手打断,那是一只简单的飞镖,简单到飞镖上没有任何标记,似乎只是大街上铁铺中随意出售的劣等货。
一直站在孟苟身后不远处,直到他出现生命危险才出手的人是跟随悠然来的两名护卫之一,舜英说过,他只用在主子新认的弟弟有危险时出手即可。
暗侍难以置信地看着脚下被那人废掉的武器,只觉得左臂被刚才突然飞出的飞镖震得酸麻,几乎无法动弹。此人是谁!
暗侍警惕地挡在周飞扬身前,他虽然不是暗卫中的精英,却也是历经千锤百炼的暗卫成员之一,怎会如此轻易就被人折断武器,如此看来,此人不可小觑!
暗卫打了个手势,让同伴迅速去找二爷。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周国小皇子不受到此等高手的伤害。
来人并未如暗侍所料般对他出手,只是退下站在了那名丑陋男子的身后。
双方对峙中,无人出手。
周围原本看热闹的人似乎也察觉出了不妥,看着被人挡在身后的华服公子,再看看面貌丑恶却被两名守卫牢牢保护的呆滞男子,是人都知道这两方没有一方是好欺负的,虽说赏花会上杀人无罪,可是,敢如此明目张胆开战的却是寥寥无几。
于是,现场出现了少顷诡异的宁静。
“发生了何事?”越浔把玩着手中的扇子,一袭粉衫,翩翩而来。他是夏日清丽绝美的花王,满湖的夏荷在他高华面容的比照下也瞬间黯然失色。
“越浔哥!有人欺负我!”周飞扬撇嘴,飞奔到靠山面前指着孟苟控诉道。这位越国越王别的不说,实力还是很强悍的!
周飞扬是真的被这只丑八怪惊天地泣鬼神的陋颜给吓到了,比三年前的那个什么公主还要丑!呕!真恶心!本殿才不屑出手呢!
看到周飞扬眸中跳跃的精光,越浔不由得嘴角一抽。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容易被人欺负!
越浔无奈,纵使再不想,他也只得出手,师兄罩着的周国小皇子只能自己和师兄欺负!呵呵,出门在外不能自称为孤。
“是他们吗?”越浔环顾四周,看孟苟三人的目光已经是在看三具尸体。这世上除了上一辈儿一脚已经迈进棺材的几只老家伙外,还没有他越浔不能动的人,纵使是一国之主,动了也就动了。
越浔合上扇子,潋滟的红唇开启:“上。”
一人不行,就上十人,十人不行,那就百人!不能为了这么个丑东西扫了周飞扬的兴致!
周飞扬眨巴着眼睛,等着手下给自己出气。
暗中潜藏的暗侍,领命而出,二十名全身黑衣的男子同时利剑出鞘,直指目标。
孟苟身后矗立的两名守卫也瞬间亮出武器,飞身接招。二人一人持剑,一人用鞭,双双以一当十,扼住了暗侍前进刺杀孟苟的步伐。刀光剑影,一时飞闪无数。
围观的众人早在混战开始的前一刻就远远退到了争斗的外围,戏是好看,可为此送命就太不值当了。
周飞扬兴高采烈地看着眼前的争斗,眸中闪现的是一片兴奋,他就喜欢看如此热血的场面,瞧那只蠢猪,死得多艺术!暗卫底下从不留废物,死了就死了。
越浔看着眼前的局势,一向随意的情绪也终于显露出了身为皇子与生俱来的威严。
这究竟是何方势力!居然能够以一敌十和一众暗侍打成平手。
一丝冷笑跃上越浔的唇角,本来只是说着玩玩,如今既然事情出现了僵持,那么还是速战速决为妙,越王月浔从来都不喜欢拖延。
越浔摇着纸扇,迈步加入。腥风血雨中,他恍然在悠闲散步,扇起扇落间,绽开的是满目的血花,残留的是一地的尸体,灰暗的死气在空气中蔓延,让人觉得窒息。
少顷,当他跨过争斗的圆圈来到孟苟面前时,身后是几乎死绝的二十二具人体。越浔不喜欢出手,却更讨厌浪费时间。他的手下向来不留无用之人!
“名字?”皇室的涵养让越浔还是开口询问了下这名即将死在自己手下男子的姓名,以便斩草除根。
越王杀人,从来都是连根拔起,以免应付来自仇敌家人的刺杀。越浔最不喜麻烦,所幸在事情的初始就掐灭一切源头,让其永不得翻身。
孟苟沉默。他不是不回答,而是他什么都不想听到,也不愿意听到。
大夫说他的智力停留在了八岁孩童的样子,可是他不傻,他知道舜英想要染姐姐出来散心,那么他就撒娇让姐姐出来,只要对姐姐身体有益,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知道姐姐希望自己身体好得快一些,那么他就多吃点,他知道姐姐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安静的,那么他就闹腾些,再闹腾些,只要姐姐能够多笑一笑,他出丑也不怕!
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世人的敌视,所以拼命克服心中的恐惧,哪怕带上面具也要随姐姐一块儿出来,他只是想多陪陪她,多和她在一起而已。可是,当伤口再次被人毫不留情地揭开,血淋淋地暴露在世人面前时,他才发觉,自己还是无法做到完全的漠视。或许,他真的是被神诅咒的怪物,一生都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越浔并不在意孟苟的回答,他对师兄的情报网有信心,不过事后麻烦些罢了,却也算不得什么。
金光闪闪的纸扇在空中滑过凛冽的弧线,纸扇的边缘是根根尖锐的锋芒,上面明显淬满了剧毒。死神的气息在下一秒就会降临到目光呆滞的男子身上。
“——啪!——”金贵的夺命纸扇被暗器削破,一把打落在地,一枚柳叶穿破金扇,悠悠飘落在男子的锦靴上,无声嘲讽着越王方才的嚣张。
越浔在纸扇被阻的刹那,愣了下神。看着脚下不远处残破的金扇,玩味的笑容不禁跃上他的唇角:“是谁?”
轻佻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不屑一顾的轻视。他的目光投掷到柳叶飞来的方向,翘首着自己最新的玩具。
原本人潮封闭的圆圈无声分割,露出一条小径来。
人群在柳叶飞出的瞬间,就不自觉地向一旁退去,趋利避害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一片静谧中,一位少女漫步而来,十六、七岁的年华盛开出少女最灵动的柔美。她是高山深谷中的幽泉,涌动着清咧甘甜的泉水;她是灼灼夏日下的睡莲,在烈焰中摇曳着恬淡的神态;她是新月如钩下的辰星,点点银光勾勒出世间林宇的轮廓。
明明是面貌平凡的少女,却让人不由得止步退避,就像人们总是会不由自主地为她让出行进的路径。
悠然无视周围人等的瑟缩,更无视粉衫男子眼中闪现的玩味,她径直朝孟苟走去。
孟苟只觉得自己彷佛置身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中,这里,是他的坟墓。他看不见光明,也感受不到温暖,在他的世界里陪伴自己的只有冰入骨髓的孤独,那样寒冷,冷得让他说不出话来,冷到让他看不见如此缤纷奇妙的世界。
在这片永无止境的孤寂中,蓦然间,一抹温暖从孟苟掌心沁入,让人舒展的温度一直流淌到他早已冻结的心田。他仰首,看到的是一片金色的阳光,她眼底流露的关怀,让他终于触到那份向往已久的希望。
孟苟一把拥住眼前的女子,干涸的眼眶瞬间湿润。
她是他的主子,也是他的姐姐,她是这世上唯一会对自己伸出援手之人,所以他会好好保护她。这一刻孟苟在心底告诉自己:他不能哭,他是男子汉,他一定会保护染姐姐的,一定!
被孟苟拥入怀中的一刹,悠然努力克制住本能,安慰似的揽住了他,轻轻拍抚着怀中孩童般不住瑟缩的背脊。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她想帮助他从过往的那段不愉快中尽快走出。
悠然从一开始就坐在最外围的曲水边发呆小憩,直到听见这边的打斗声,才寻声而来。
她本不喜凑热闹,却还是放心不下孟苟的安危,干脆起身来此一探究竟。
走到近旁,本以为不过是与哪家权贵公子发生了摩擦争斗,不曾想却看到孟苟在下一瞬就会命丧敌手。
仓促间,悠然本能地射出手中方才于曲水边闲时把玩的一枚柳叶,她不能让孟苟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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