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
当苟儿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躺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
环顾四周,宽敞明亮的屋子摆满了装饰典雅的瓷器、雕刻、玉器,说不出的名贵。
苟儿惶恐,猛地起身。在自己短暂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住过这样好看的房子。
是梦吗?苟儿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强烈的痛感让他明白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实。
“今天感觉好些了吗?”悠然跨过门槛,绕过屏风,来到他的面前。
苟儿愣愣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女子,在此时的苟儿看来,她就是他心目中的仙女,那样的美丽,动人。
此时,并不聪慧的他却能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流露的善意,让他忍不住地想要去亲近,依赖。
悠然见苟儿半天不回话,以为他仍在发烧,头脑依旧不大清楚,遂伸手探了探他的温度。
纤细的手指附上男子的额头,她的指尖透着令人熨帖的温暖,让人不由放松原本紧绷的情绪。
苟儿的大脑彻底一片空白,他只觉得额上的温度是那样令他心安。
“看温度你应该是没发烧,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悠然缩回贴在男子额际的手,向她询问道。
“谢谢你。”苟儿低着头,轻微的声音仿佛一片虚无。他只觉得额上的那抹温暖让自己觉得安然舒服,却没有听清她的话语。爷爷曾经教导过自己,受到别人的恩惠,理应道谢。
悠然听到答非所问的回答,微微一笑,苟儿他还真是个孩子。
听舜英说,前来诊治的医者说这位男子并无大碍,只是身上有许多疤痕,还有些发热,开些药吃下去,好好休息就没问题。二十多岁的男子正是身体强健的时候,无需担心。只是男子头部的经络似是略有阻塞,恐怕对智力会有所影响,也因此,男子的言行举止才会与孩童无异。
回过神来,面对孟苟儿的道谢,悠然摆手道:“举手之劳,无需挂怀。”
见苟儿无恙,悠然起身打算离开,却被身后那位神志不过七八岁男子突兀的话语截住了离去的步伐。
“你不怕苟儿吗?”孟苟说着,摸到自己脸上斑驳的痕迹,顿时心头涌上一抹颤栗。
只因他面目可憎,丑陋如恶鬼,因此所有见到这面孔的人都会退避三舍,他们的眼中都只会不约而同地浮上刻骨铭心的嫌恶,向来如此:“所有见到苟儿的人都会害怕,他们都不想看见苟儿,都想苟儿去死……”
孟苟儿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不想这样说,可眼见她要离开,孟苟儿来不及思考,便瞬间拽住了她的袖衫。
他只知道他不想让她走,却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无措中只能憋出这么一句话。
若在平时,他从来都不会和别人谈论他的面孔,因为得来的除了厌恶,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可这一次,孟苟就是觉得她是不同的,她的眼中没有别人看到自己时的恐惧憎恶,有的只是温和淡然,如水般清澈,这让他只想要和她多待一会儿,哪怕只多那么一小会儿也好。
悠然回身,蹲下身,视线与孟苟儿的双目平齐,四目相接,她对他清晰道:“不怕。”
悠然不是无知的少女,历经世事的她早已知晓,真正丑陋的从来都不是物质的表象,能透过重重伪装的躯壳,触碰到一个人最真实的心底,才是她所希冀达到的境地。
闻言,孟苟儿咧开大大的笑脸,他只觉得今天是自己最幸福的日子。他终于找到不害怕自己的人了,那么,苟儿会保护她,不受到别人的伤害。
“苟儿会保护你的。”他望着她如水的明眸,坚定道。这一刻,灿烂的光芒在他乌黑的瞳孔中闪过,照亮了他原本丑陋不堪的面容。
悠然愣了愣,随即轻浅的笑容扩散在她的嘴角。她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好的,可是孟苟必须要好好休息,尽快好起来,这样才能实现自己的诺言。”
“嗯!”孟苟用力点头,大声道。
悠然帮他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去。她想他最需要的是休息,一会儿让人给他送些清粥小菜,刚刚清醒的病人想来并不适合吃什么大鱼大肉。
“啊!孟苟忘了问救命恩人的名字了!”孟苟狠狠地捶床,他懊恼自己居然忘了如此重要的事情。
门外的守卫听到屋里懊恼的叫喊,不由得呵呵一乐,这个孟苟,还真是个活宝!
……
同一片天空下,相隔千里的夜国都城正上演着一场血雨腥风。
夜国的都城坐落于西北荒漠中的绿洲,又名不夜城,终年黄沙弥漫,昼夜温差极大。
与不夜城毗邻的煌城是名传千古的朝拜圣地,这里供奉着存在数千年历史的巨型佛窟,规模浩瀚,气势庞大。而与煌城隔山相望的是一汪清泉,又名月牙泉,每个夜晚,这里清泉映月,繁星盈湖,不胜奇美。
只是,一切的绝美景象自四年前新任夜皇继位后湮没殆尽。
夜国的都城分明被无际的血色浸泡。
现任夜国皇帝夜寒,原为舞姬所生,是上任夜皇的所有皇子中出身最不堪的一位。他的父皇甚至吝惜赐名,宫中的侍者都戏称他为无名。
无名的生身母亲本是贵族之女,却因罪诛连,家破人亡,自己也不得不流落舞坊。偶遇夜国先皇,垂幸一夜,带入宫中。然而宫中势力诡谲,本就毫无背景的她理所当然地落败,最终被打入冷宫。
就这样,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夜中,无名诞生了,而他的生母却在生下他不久后撒手人寰,与世长辞,只留他一人独自在宫廷中摸爬滚打,跌跌撞撞地长大。
一位长相艳丽却被所有当权者无视甚至厌恶的无名皇子,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冷宫中经历过什么,想也清楚。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皇子会这样毫无声息地度过他本就无名的一生,悄悄死去。却没想到,这位无名的皇子竟会在他二十岁那年,以一己之力,倾覆了整座皇城。
随后发生的一切,令大历海域众人震动。
无名于谋逆次日,众目睽睽之下登上皇位,所有反对者,无论忠奸,一律杀无赦。这座屹立于荒漠千年璀璨的不夜城,最终却被无际的血色笼罩。
就在其余七国坐等夜国发生内乱时,夜国的军队却出人意料地打出了‘效忠新君’的旗号,以不足半个月的速度彻底肃清国内的叛乱,付出的代价是逾越百万冤魂的株连杀戮。那一年,夜国处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令人作呕。
这时,世人方才明悟,夜皇二十年的卧薪尝胆早已不动声色地收揽了夜国的兵权,原来,一切早有预谋。当夜皇稳居高位后,遂自更名为夜寒。
暮色沉沉,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碎钻。
夜国皇宫,酒池肉林,一片奢靡。
夜皇搂着可人的宠侍,尽享靡靡之乐。欢声笑语中,瑶池殿外惊乱的脚步声,突兀传来。
“——报!——”一浑身黑衣的侍从疾步而来,凛冽跪地道:“启禀夜皇,护国大将军在府内遇刺身亡,还请吾皇示下”说完,侍从低头待命。
夜寒闻言,一把扔出怀中的宠侍,丢到宠物的身前。
但见巨狼张开血盆大口,饕餮着吞下猎物,开始了自己每日的‘照例子=’进食。
另一边,夜寒粗暴地撕开纱帐,服侍的宫人为他擦身换装。他看着手下呈上的奏报,艳丽的面容闪过瞬间的狰狞。
若他没有记错,护国将军也是曾随自己前往攸国随侍名单中的一员,短短三年而已,所有曾跟随自己前去攸国的侍从全部意外离世,通通不得善终!而调查结果却显示,一切并无异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对朕的挑衅吗!
夜寒浓墨般的瞳孔瞬间溢满浓重的血腥,那里沉寂的疯狂与狠戾清楚地预演着即将成为现实的全新的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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