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李子安自夸,以他这一世的颜值,又还是个孩子,不说人见人爱吧,但也不至于把人吓成这样啊。

    还是说,那姑娘有些社恐,害怕见到外人?想不通原因的李子安开始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打圆场。

    既然对方都吓得躲起来了,李子安还能怎么办?只能先离开这了。

    换一片地方继续观察花草,两个时辰的等待时间就快接近尾声的时候,他终于往书房走去。

    李府,书房。

    书房外,李子安趴在门口偷听里面的对话,显然,他哥的笔试通过了,现在进入了面试环节。

    屋内,李守中看着李子宁,“从考卷可看出你确实颇有天赋,于科考一途有望。然,为官做宰可以能力为重,老夫收徒却以品德为先,就先问你几个问题。”

    “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瞍杀人,则如之何?”

    这是弟子问孟子的问题。

    舜是天下的君主,皋陶是掌管刑罚的理官。如果舜的父亲瞽瞍杀了人,舜会怎么做呢?

    孟子当时的回答是舜不应该阻拦皋陶定罪,因为那是阻碍国家律法。但对于舜来说,君主权利就如同路边石子一样随手可扔,所以他会偷偷背着父亲逃离,沿海而居,一生都开开心心地生活,甚至忘了天下。

    如果这是考验知识储备,那李子宁就可以接着话头往下背,但现在却是考品德,那显然就是想问李子宁对孟子回答的看法了。

    从孟子的观点分析,舜为了瞽瞍改变律法或者以权利保下瞽瞍都会有损舜的“义”,而任由皋陶处决瞽瞍又会让舜失去“仁孝”,只有带着父亲逃走才能保全孝义。

    这个问题,说难也不难,因为没有标准答案,只看先生的意向罢了。说简单却也不易回答,稍微言语不当,便会显得偏执。

    想到这些,李子宁向李守中行了一礼,“学生认为瞽瞍当罚。”

    “律法规定,杀人偿命。即使各代律法不同,也应按当时规定进行处决才算遵守律法。若因杀人者为生身父亲便知法犯法带其逃离,这未尝不是对律法的破坏。而先前所谓遵守律法任由定罪之言又因此种行为有了故意拖延之嫌。”

    其实,舜带着父亲偷偷逃走就说明并没有权利交接这一环节,君王突然消失给国家带来的动荡可想而知。但这个问题有些敏感,不适合说出来。

    李守中点点头,再问,“若瞽瞍杀人一事为意外,按当时律法仍要偿命,又当如何?”

    “若瞽瞍的确冤枉,可让众人评判,认其无罪者超过七成,关押些时日即可释放。而此案也表明律法尚有不足,应以此为例,对律例加以修改添补才是。”

    李守中再次点头,脸上依然看不出表情,不知道他点头,是认可李子宁回答的意思,还是告诉李子宁自己在听他回答。

    “待你功成名就、官居庙堂时,你家中幼弟若杀了人,你又如何?”

    “嚯,这问题好犀利啊!”

    门外的李子安突然被提到也是立刻就精神起来了。

    在提及与先贤有关的问题时,学生可能因为有过讨论、有过思考更容易回答,但提及与学生本人相关的问题时,他们往往会非常纠结。

    李子宁听到这问题显然也是愣了一下。

    子安杀人?

    那个为了救人自己落下病根的弟弟会杀人吗?

    那个问自己拐子会不会消失的弟弟会杀人吗?

    李子宁听到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果到了那时,学生可能会包庇子安。”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啊。

    听到李子宁的回答,李守中的声音有些严厉,“听你先前所言,显然知道应当以律法为重,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视律法为无物了?”

    李子宁再行一礼,“先生息怒,并非子宁视律法为无物,而是子安不是滥杀之人。”

    “依先生之前所问,若子安故意杀人,此人必有取死之道。若要子安以性命相偿,学生不愿。”

    “若子安杀人是意外,那不待他人检举,子安自己便会当堂交待。因此,先生所问之言,在子宁看来只有包庇子安一个回答。”

    屋外,李子安非常感动,“看不出老哥你那么相信我。放心,就冲着你今天这话,你以后当官了我一定少给你惹事。”

    屋内,一阵寂静后,李守中缓缓开口,“你就如此信他?”

    “他值得相信!”李子宁的回答充满坚定。

    他回答会包庇子安时就已经做好了此次拜师被拒的准备,现在回话便不曾犹豫半分。

    “善!”李守中却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对律法充满敬畏不盲目,在案件发生后能想到根据实例补充律例,你若为官,定然能做实事。然而……”

    说着,他顿了顿,看到李子宁表情专喜为悲,显然心情起伏剧烈,却也没有因此失态,内心赞叹。

    门外的李子安忍不住锤了一下门框,导致门发出声响。这一下动静让李守中看了一眼房门。

    “然而,你在最后一问取了巧,避过律法与仁义的取舍问题,从子安的心性与我辩驳,实在算不上好的回应。”

    “可这也是能令老夫满意的回应。正如先贤所思虑的,你若选了律法,便会让老夫认为你是绝情之辈。若选了子安,却又会让老夫认为你是藐视律法之流,并非老夫所想的贤才。”

    “你以幼弟心性为论点,却巧妙避过了以上难题,更显重情重义。看来,今日这徒,我是非收不可了。”

    李守中说完又坐回桌旁,满意地看到李子宁由悲转喜。

    “成了!”

    门外,李子安也为李子宁感到高兴,但突然想起来拜师好像要敬茶来着?

    李子安绕道窗口偷偷看了一眼,李守中都已经摆好姿势准备接茶了,他这哥哥还是一动不动!

    没办法,他只能又跑到门口,一副刚更衣回来的淡定模样,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塞到李子宁手中。这才让今日的拜师行程圆满结束。

    李守中喝了茶,好笑地看了眼李子安,“出现的如此及时,子安侄儿怕是听了不少你兄长的肺腑之言罢?”

    言外之意就是李子安在偷听了。

    “伯父慧眼,侄儿只是刚巧撞上了您与哥哥的对话,不好打扰,便在门外等了一会。”

    “老夫可不是慧眼,只是注意到了侄儿你闹出的动静罢了。如今你舍得进来了,倒是想问问你对子宁方才所言有何看法?”

    李子安嬉笑的表情一僵,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提问。

    “怎么,老夫不能向你提问?”

    显然,李子安把话说出口了。面对李守中的逼问,李子安连忙否认。

    “子安可不是这么说的,伯父您多虑了。作为您弟子的家人,子安对哥哥必然有不小的影响,您这问题自然是该问的。”

    千错万错当然只能是小辈的错了。

    李子安行了一礼,表示自己要回答了。

    “子安此后定不负兄长信任!”

    简单,却有力!

    由于已经是中午,李守中还留了父子三人一同用膳,饭后,他与李允文单独聊了一段时间,直到下人来报“姑娘身体不适”才终于停下。

    便又请了李允文前去看看是什么症状,兄弟两人跟在两个大人身后也一起进到了李府后院。

    李允文给小姑娘一把脉,发现对方年纪不大问题可不少,其中最主要的则是心情郁结。

    问了几句都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好将情况都告诉李守中。

    李守中听后让丫鬟去把夫人找来,届时便让妻子去安慰女儿,他也好在外面听听她小小年纪便郁结于心的原因。

    “听下人回我说你心情不佳,与娘亲说说是何原因?”

    小姑娘便把今天在院子里遇见李子安的事说出来了。

    “父亲已为女儿定下婚事,只待两年后对方前往金陵参与秀才试,成或不成都将迎娶女儿,可如今,女儿却见了外男……”

    听到这里,李子安眼神诡异地看向李守中。

    结合一下对方的话,李子安肯定那个外男指的就是自己了,屋里说话的声音也和他今天在前院吐槽的时候听到的惊叫声一模一样。

    他之前还以为人家是內向,没想到啊,居然是因为男女大防。

    古代不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吗?

    他才五岁啊!哪那么早就开始防着了?

    这个问题李子宁的回答是按虚岁来说他们已经七岁了。

    “当时院子里只有我与姐姐两人,只要我们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呀。”

    这一次回答的,是一旁的李守中,“我这女儿从小便熟读《女戒》《内训》等书,若以女子德言容功来衡量,她的德便是最令我满意的。”

    这也是只有那姑娘自己与李子安知道两人见过面的情况,她也很惊慌的原因。

    李守中从小灌输的理念禁锢了她。

    李守中说完话,就进去安慰女儿了,“我儿不用担心。你说的那人是我李氏族内后辈,如今不过垂髫之龄,且放心等京城来人便是。”

    说完又交待妻子,“纨姐儿今日怕是受惊了,我那有张药房,待会你交待下人煎好交给纨姐儿。”

    婉姐儿?这名字还挺符合这个老古板取名风格的。

    在知道李守中一个国子监祭酒给女儿学的都是些《女四书》之类的东西后,他就知道李守中是个深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人了。

    同样是书香世家,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不仅不限制女儿学习方向,甚至请人到府里教导林黛玉,这差别立刻就出来了。

    “你今日吓到了李纨姐姐,是不是要送些赔礼啊?”旁边的李子宁问道。

    单独听着不觉得,但李子宁这么一开口,李子安猛然反应过来,里面叫的可能不是“婉姐儿”,而是“纨姐儿”。

    所以,那个一见他就紧张的小姑娘是《红楼梦》里的李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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