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下官怠慢了。”周言和林清冉两人正认真地分析着,刘渡突然从门外进来。刘渡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整个人很瘦削高挑,颧骨有些突出,呈现出一些凶相。

    “刘大人客气了,我一个闲人自然不能耽误刘大人日理万机。”周言轻轻一笑,林清冉怎么听觉得这话怎么讽刺。

    “世子恕罪,实在是事出突然。”刘渡赔笑道,却不见眼底。

    “本世子不明白的是,刘大人有什么可忙的啊!我见着云阳上下,荒凉得很,整个府衙也是冷冷清清。”周言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冷冷的问。周言如今尚且不到十五岁,但是浑身的气质总是让人一颤。

    刘渡显然愣了一下,他的眼神躲闪,迟迟没有回答。

    周言并不给他迟疑的机会:“刘大人觉得这云阳如何?本世子听闻,刘大人已在这任上六年了啊?”

    刘渡情不自禁地轻蔑一声,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还是被敏感的林清冉捕捉到了。林清冉察觉,很明显这位刘大人对云阳是极其不满的。

    “世子殿下说笑,不用下官评判,世子看着云阳,觉得如何?”

    周言竟没想到这刘渡将问题抛还给自己,被林清冉抢了先:“既然太守也觉得如今的云阳不堪入目,为何多年来就没想着好好建设,有一番作为呢?如此不管不顾,你配坐在这个位置上吗!”

    刘渡循着声音看向林清冉,四目相对,一时之间竟慌了神。他极快地移开目光,仍是转头去问周言:“世子殿下,这位是?”

    “刘大人,不该操心的事别操心,林姑娘问的问题缘何不回答?”

    林姑娘?

    刘渡眼神微眯,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周言怕刘渡想到别处,对林清冉不好,于是不着痕迹地往刘渡这边靠了靠,也就离林清冉远了一些。

    “世子,下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年下官在任上,云阳既没有不可抗拒的天灾,也没有性质恶劣的人祸,百姓安居,匪盗不兴,若是世子因此论下官的错处,下官真是无处说理去。”

    林清冉目光未曾离开过刘渡。

    这个刘渡,不简单。

    “百姓安居,可曾乐业?”周言又问,刘渡如此巧舌如簧他是没想到的,怪不得过去能得圣宠。周言心中觉得,刘渡犯的事一定挺大,或许更是牵扯了什么宫闱秘事,以至于他们的人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刘太守可否让人去开了云阳山庄的锁?”林清冉不想再和这个刘渡在这里打圆场。周言一皱眉,觉得林清冉有些冲动了,这个问题要问也是他来问。

    林清冉的身份绝对不能公开,周言担心这个刘渡会看出什么来,给林清冉惹来杀身之祸。

    “本世子这几日一直觉得,云阳不可这样下去。烦请刘太守开了锁,本世子和林姑娘一同进去看看。”周言想了想,找补了两句。

    “既是世子殿下所求,下官自然要满足。”刘渡点点头,吩咐下去了,“世子和林姑娘不如留了用过晚饭再走?下官也让他们为两位准备房间。”

    林清冉轻轻咳了一声,周言会意:“麻烦刘大人了。”

    如今时辰尚早,周言两人又答应下来用饭,此时也不好离开,只能闷闷地坐着,刘太守也不忙了,吩咐侍从送来糕点茶水,也陪着周言和林清冉,与他们相对而坐,良久无言。

    来之前,易清寒曾把他叫到清吟轩去。他其实不明白易清寒为什么要让他来,他和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既然以后他是要留在京城,承袭爵位的,又何必多此一举来一趟云阳,平添几分不愉快呢?

    可是他没多问,云阳是林清冉自小长大的地方,来看看,或许也没有什么不可的。周言的目光时不时向林清冉的位置飘去,碍于刘渡在场,不敢多看。

    “世子今年……可是要十五了?”最后还是刘渡率先起了话头,似是聊家常一般问道,“果真是年少有为,比之侯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侯爷?开什么玩笑,他也配?

    周言闻言,原本随意搭在桌上的手骤然握成拳,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依旧是冷冷的表情。

    周言不回答并不妨碍刘渡自顾自说下去。说来也是奇怪,在刘渡眼中,周言就好像不是一个世子,就是一个小辈而已。这不是周言第一次去京城以外的地方,别的太守都是上赶着恭维巴结,说句话都要反复斟酌考量,周言从未见过刘渡这般随意的。

    “下官第一次见侯爷的时候,还是在京城,下官那时第一次进京,对一切都新鲜得很,也是没有防备,一个不慎钱袋就让人顺了去。也是侯爷遇着我,二话不说给了下官盘缠,指了门路。说起来,侯爷对下官有知遇之恩。”

    林清冉尴尬地看了一眼周言,轻轻叹了口气。她原以为刘渡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与那些上赶着巴结的人不同。没曾想,也是一类人,并且,拍马屁都能拍到马腿上,在周言面前大肆夸赞周建益,这不是找死吗?

    “刘太守,本世子不想听你这些陈年旧事。”果不其然,周言打断了刘渡的回忆,起身就要离开。

    “世子殿下留步——”

    周言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刘太守还有何贵干?刘太守若是觉得知遇之恩不可不报,大可以自己上京去找你那位恩人,可若是想要指着本世子给你带话牵线,刘太守可以死心了。”

    刘渡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喊住周言:“侯爷已故,世子让下官上京,下官该找谁呢?”

    刘渡一句话落,周言眼神中的冷冽一瞬间散去。他呆站在原地,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刘渡这一句话的含义。

    “世子始终要记得,我们认的,只有侯爷一人而已。”

    周言没想到眼前这个他百般看不顺眼的人,对他父亲竟是这般敬重。刘渡刚才说的,都是指他的父亲吗?

    周言的眼泪突然不争气地涌了出来,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听到关于他父亲的事,也是他第一次听到,依然有人记得他父亲,记得那个先帝亲封,名正言顺的北泽侯——周建安。

    “下官不知该说自己运气好还是不好,下官进京不过几年,侯爷就走了。世子怕是也不会记得,世子幼时,下官是见过的。”

    “什么?”周言惊讶了。

    “下官可是当年北泽侯府的谋士,侯爷走了以后,我也就跟着离开京城了。”刘渡走到周言前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周言坐下慢慢听,“下官何尝不想报这知遇之恩啊!苦于没有机会,下官想着,若是世子在京城就这么长大,大概也轮不到我们这样的小官操心,也就罢了;可若是世子来了下官这儿,下官必然是要替世子谋划一二的。”

    “前些日子来了几个人,说是世子要来云阳。也没说其他的,下官想着不管真假,准备妥当总是没错的。”刘渡解释道,随后走进里间,拿出一本册子,递给周言。

    林清冉听着这熟悉的话语,心底泛起一股暖意。她知道,易清寒从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事。

    “世子刚才说,想去云阳山庄看看是吗?”

    “哦,是。”

    “那现在便去吧,下官让他们收拾收拾,随世子一起去。”

    ……

    前后不过一两个时辰,林清冉重登云阳山的感受截然不同,第一次与楚彦上去时的心疼和不安已经散去,这一次与周言和刘渡一同,林清冉的心境格外平静,或许是刘渡这个外人在吧,林清冉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尘封多年的过往用刘渡手上那一把钥匙慢慢打开,轻轻推门,扑面而来的是飞扬的尘土。阳光投射在山庄的院子内,透过几颗枯死的树,落下了一地的斑驳。

    环顾四周,断墙残垣,与昔日的雕栏玉砌不可比拟。林清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一瞬间又泛起涟漪,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眼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林清冉不着痕迹地转过身去,用衣袖轻轻遮挡,强忍住心里的酸楚和委屈。

    七年了。七年未见,这里还是她熟悉的模样,却没有了熟悉的人。

    ……

    “爹爹,爹爹!”林清冉迈着小短腿一路小跑奔向林敬辞。

    林敬辞蹲下身子去抱很小一只的林清冉,眉眼间皆是笑意:“冉冉又长高了,也沉了。”

    “爹爹,去听书嘛。”林清冉仿佛自小就会撒娇,双手环住林敬辞的脖子,不依不饶道。

    “好好好,爹爹陪你一起去好不好?这丫头爱听书的毛病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看看人家清沅,整日就坐在屋里看书写字,哪像你四处乱跑。”林敬辞一边嗔怪,一边带着林清冉往外走。

    “冉冉你快下来,你爹爹身子不好。”林夫人正好路过长廊,就看到林清冉像个挂件一样挂在林敬辞身上,吓了一跳。

    “无妨……咳咳咳……冉冉那么小没事的。”林敬辞笑着摇摇头。

    “阿娘,爹爹带我出去玩!”小小的林清冉哪懂这些,她高兴地依偎在林敬辞怀里,脑海中已经在盘算今日能听哪一出。

    ……

    “姐姐,姐姐?”周言回过头就发现林清冉想的出神,便轻轻呼唤两句,刘渡闻声也朝这边看过来。

    “刘太守对当年的事,知道多少?”林清冉回过神,问刘渡。

    刘渡无奈地摇摇头:“七年前下官还没在云阳,听说的不多,大底都是些算不得真的坊间传闻,林姑娘想来也听过不少。”

    良久,林清冉哽咽着,背过身去问刘渡:“七年前,云阳山庄真的被满门抄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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