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他说什么了?”林清冉一进来就看到周言魂不守舍地飘出门去,还险些撞在门框上,然后就看见易清寒不怀好意地笑得灿烂,心中已然有了大概的答案,“闭关的事啊?”

    “没有没有,他学的走火入魔了,缓缓就好了。”易清寒三言两语想把这个问题搪塞过去。

    “你要找的泥瓦匠给你找来了,又要修厨房啊。”林清冉指了指跟在她身后一个粗布衣裳打扮的老实男子。

    “公子啊,这厨房俺都给你修了七八回了——”老实男子恭恭敬敬地点头弯腰,颇有些无奈地抱怨。

    “最后一回,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回了。”

    “公子啊,俺是没什么文化,但是这句话俺现在都会背了,姑娘都教会俺怎么写了。公子啊,这个话不是这么说的呀,你说这地方屋子都这么好,你一个厨房来来回回修了七八回,又要俺修的和旁边差不多,这不是为难俺吗?”

    “大叔,他是个念旧的人,不用您修的很新,但是希望能和原来一致,您尽力吧。”林清冉解释道。

    “哎,早这样,干嘛老捣鼓厨房啊。庄子里大厨房那么大,又少不了他一口饭吃的。俺当初就和少主说,这里不用特地装个小厨,少主非不听,你说这事现在弄得……”泥瓦匠边干活边抱怨。

    一向巧舌如簧的易清寒理都没理泥瓦匠,自顾自地离开了清吟轩,脸色阴沉,很不好看。泥瓦匠是个粗人,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得罪易清寒了,又觉得易清寒是个阴晴不定的主,也没敢问,老老实实地干自己手上的活。

    “你今天怎么了?”林清冉追出去。

    易清寒见林清冉小跑过来,特意放慢脚步,在原地等林清冉。

    “冉冉,你在这里过的怎么样?”易清寒看着林清冉,严肃地问,“厨房会不会准备你爱吃的菜,丫鬟知不知道你的喜好,门房会不会拖欠你的月银……景行舟,有没有把你当亲妹妹对待?”

    “会准备,都知道,不会拖欠——景哥哥很好。”林清冉认真地回答,“我过得很好,你放心。你别把那个泥瓦匠说的话放在心上。”

    林清冉半开玩笑地说:“你是不是,怕你闭关,会有人欺负我?”

    易清寒苦笑着摇摇头:“只要你别去欺负别人就好。”

    “就算我真的欺负别人了,你也会帮我的。”林清冉肯定地说,“你是去闭关,又不是交代后事,不管有什么事都能等你回来再说。”

    易清寒终于不再阴沉着脸,笑着点头。

    林清冉突然问:“易清寒,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啊?”

    易清寒一愣,下意识地望向林清冉的眼睛,他在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一刻也放不下吧。”

    “那你会因为其他原因离开一个你喜欢的人吗?”

    易清寒有些心虚:“怎么突然这么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林清冉摆摆手:“随口问问嘛!不过我觉得,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就永远不会离开他,只不过,可能会以不同的身份和方式吧。”

    “冉冉……”

    “清寒,你在这儿啊,父亲找你。”突然,景行舟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冉冉也在?那可能要把你的易清寒借出去一段时间哦,你先回去吧。”景行舟打趣道。林清冉撇撇嘴,走开了。

    “你找我什么事?”易清寒问。

    “你想好了吗?昨天问的匆忙,没得到你的回答。”

    易清寒望着林清冉蹦蹦跳跳离开的方向,像是下定了决心,把昨天那张纸条又整整齐齐地交还给景行舟,景行舟满意地点点头。

    “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这么急去哪啊?”

    “闭关!”易清寒没好气地回答。

    “哎,清寒,我想问你个问题。”景行舟叫住易清寒,“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收她为徒?”

    “你不是知道吗?”易清寒停下脚步,却没转身。

    “是吗?”景行舟微微一笑,易清寒就走远了。

    为什么呢?大概因为……

    “要不要我去告诉她啊!”景行舟朝着易清寒离开的方向,对着易清寒大声喊道,笑的格外灿烂。

    易清寒的脚步更快了……突然一个不知名的东西朝着景行舟砸了过来,景行舟眼睛微眯,脚底步伐一换,侧身躲过莫名一击,而后反应迅速地出手接住。

    定睛一看,易清寒的折扇。景行舟一挑眉,一把打开折扇,虚虚地扇了几下,猝不及防地又给易清寒砸了回去:“自己的东西收好!”

    三日后,易清寒正式闭关了。

    据说易清寒闭关的地点选在了清越后山的一个庄子,只有景修闻和景行舟,以及一些很有资历的长老才能够进入。一开始几天,周言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很想某一天跟着景行舟一起过去,又怕被景行舟一顿骂,心里暗自盘算怂恿林清冉一起去。

    “你不是最守规矩的吗?不入后山是门规第一条,那么多遍门规都白抄了吗?”林清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周言的请求。

    说到底,周言不过就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一开始来到清越山庄时确实表现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冷静,大概是因为从小在外祖家长大,管教甚严罢了。如今在清越待了一月有余,出门在外家中管不到不说,还好巧不巧地找了易清寒这个嘴上没毛的纨绔师尊,武功文学没学多少,染了一身的坏毛病。

    十三四岁的少年,最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只要稍一点拨,爱玩、好胜的天性就会激发出来。周言显然得到了易清寒的真传。要不是没本事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周言这些都能干得出来。

    “不去,说什么都不去。”林清冉拒绝得干脆利落。

    周言灰溜溜地走了。

    易清寒闭关之前让她好好教导周言,要纠正周言的错误,担起姐姐的职责,不能玩忽职守。林清冉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对抗周言的首战告捷,大踏步地回到自己的院子。

    路上偶遇要出门的景行舟,景行舟叫住她,随便问了两句:“冉冉,小言最近可好?清寒不在,作为姐姐,你可要好好照顾他。”

    林清冉不以为意,胡乱地点了点头,而后继续大踏步地离开。林清冉觉得自己现在简直是威风凛凛,没了易清寒和他作对,没了旁人总拿易清寒来压她一头,林清冉觉得自己呼吸的空气都格外清新。

    第二天,就出事了。

    “小言受伤了?”宋雾汐一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打翻了手中的茶盏,满脸担心地从椅子上窜起来,“现在在哪?”

    “回少夫人,少主把世子拎……咳咳……带回清吟轩了。”家仆的头越来越低,完全不敢直视宋雾汐的眼睛。

    宋雾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周言闯了祸,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易公子呢,过去看过什么情况了吗?”

    “少夫人,易公子闭关了……”

    宋雾汐一愣,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事实后,更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清冉呢?行舟去找她了吧。”

    “是的,少主带着世子一起过去了。”

    “收拾一下,一起过去吧。”宋雾汐让家仆收拾一下倒落的茶盏,带着冬惜朝清吟轩走去。

    “从树上摔下来了,小伤,擦破点皮,不用叫大夫了。”景行舟一边和景修闻汇报周言的情况,一边让人去找林清冉过来。

    “哪里发现的?”景修闻一脸严肃。

    景行舟回答:“后山。”

    空气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原本还在疼得吱哇乱叫的周言瞬间闭了嘴,林清冉提醒过他的,不入后山是门规第一条。很不巧的是,当初周言烂熟于心,倒背如流的门规,在易清寒闭关以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纵使周言贵为世子,在清越,就必然要守清越的规矩。

    在场五人,内心皆是波澜起伏。

    最紧张的莫过于周言,那日怂恿林清冉不成,少年生性好动,对未知的领域充满好奇,第二日趁天微亮摸上后山,还没看到易清寒闭关的庄子就脚底一滑从树上摔下来了,被路过的景行舟逮个正着。

    如此大事,景行舟当然不会瞒下来。于是,周言违反门规这件事一路发酵,直到景修闻气得摔了一桌的茶盏和点心盘,这件事算是清越山庄人尽皆知了。

    棘手的是,周言的问题的确不好解决,北泽侯世子的身份摆在这里,罚得重了驳了侯府的面子,罚得轻了,又失了威严。

    景修闻的脸色是最难看的,一言不发的他不断用眼神示意景行舟,景行舟紧咬着下唇,犹豫不决。景修闻大袖一摆,气冲冲地离开。无疑,他需要景行舟给他一个交代。

    “要受罚吧,我认了。”周言从景行舟和宋雾汐的眼神中看出了事态的严重性,他毫不犹豫地起身站在景行舟面前。

    景行舟问:“你知道怎么罚吗?”

    周言自然不知道。

    景行舟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林清冉,说道:“犯一类门规,逐出师门,师尊连罪。”在场只有景行舟,宋雾汐,周言和林清冉四人,景行舟提前把其他的弟子和家仆都支出去了。景行舟说完,不光是周言,连宋雾汐和林清冉都吓到了。

    清越的门规,居然这么严?

    “那……”宋雾汐想问,景行舟会怎么处理。

    周言沉默了。在那一瞬间,周言感觉自己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尖锐锋利的话语。他第一时间捕捉到的不是“逐出师门”,而是“师尊连罪。”

    来到清越之前,周言是一个极其高傲且谨慎的人,比起自己犯错,他更受不得别人替他受罪。这些字像刀剑一样,闪着冷冽的光,却不会扎在他身上。初入江湖的懵懂无畏终究不会冲刷尽他多年积淀在骨子里的意识。

    他想起了记忆深处,曾经他不以为然的话语,他的外祖父曾经告诉过他:你的身份不允许他犯错。

    他以为,是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景行舟适时补上了一句话:“小言,清越山庄不会把你逐出师门的,但……”但谁都无法保证,易清寒会如何。

    “什么?!”周言从惊愕中抬起头。

    那一瞬间,周言好像突然明白了。所有的过错都必然要有人接受惩罚,只是受罚的人未必就会是犯错的人。

    他是高高在上的北泽侯世子,清越山庄即使声名远播,也只是源于民间。是清越山庄惹不起北泽侯府,而不是景修闻不敢动周言。为了生存,清越山庄不可能得罪北泽侯府。

    可必须要有一个人承担过错,为清越立威。

    这个人不会是犯错的他,可能会是另一个与他有交集的人。外祖父说他的身份不允许他犯错,是因为他的过错,需要赔上别人的人生。即使周言不愿,可是没有人会听。

    因为他的身份。

    身为官宦子弟,当思虑百姓,心挂社稷。这是太傅家的家教。

    “我可以受罚,不需要特殊对待。但是,能不能——不要牵连师尊?”周言脑海中一阵思索,毫不犹豫地推翻了自己不负责任的幻想。小时候看着别人因为自己犯错而挨板子的时候,看着他院子里的家仆因为包庇自己贪玩出走而被赶出府无家可归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他永远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可是别人没有。小时候他没有反抗的勇气和决心,现在无论如何都应该要有。

    景行舟没有说话,手指在椅背上来回摩挲。

    “我想问少主,师尊连罪会有什么罪?”见景行舟没有反应,周言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思路,做了退一步的假设,再次抛给景行舟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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