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拜我为师,入我门下,须谨记我门中教诲,不可滥杀无辜,不可恃强凌弱,不可逞凶斗狠。若有违门规之举,当自行去戒堂受训,不可懈怠推诿……”

    “弟子谨记。”稚嫩的童声回荡在正厅中,一个三十上下的中年男子看着眼前的男孩,不苟言笑,只是严肃刻板地一遍一遍重复着同样的话:

    “若有违门规,当自行去戒堂受训……”

    “若有违门规……”

    “若……”

    咚咚咚,咚咚咚——

    “公子?公子你在吗?”院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易清寒从那个似梦非梦的幻境中唤醒。他翻了个身坐了起来,而后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从木床上缓缓站起,连打了两个哈欠。

    “公子醒了?睡得可好?”而后便是屋外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房门被轻轻推开,来人是易清寒屋里的小童,名叫小北。

    易清寒的院外早已有两个家仆等着,刚才那阵急切的敲门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他们自太阳初升时就等在门口,到如今日头高悬时,还没能进去。等得急了,他们大着胆子敲了门。院外家仆的敲门声和屋外小北的敲门声相互应和。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小北跟着易清寒已五年有余,对这位主子的性子已经了解的八九不离十了,他听着院子外面的敲门声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什么时辰了?你怎么都不叫我,让他们站了这么久,不是显得我们不会待客吗?”易清寒漫不经心地批评道,语气中毫无愧疚之意。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类的废话。

    “公子,那我现在去请他们进来。”小北撇撇嘴,嘟囔道。

    “哎哎哎,你去把他们打发走吧,就说我身体不适,今天不宜见客。”易清寒仿佛没有听到小北的抱怨,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满意地点点头。

    “是,公子。”小北早就料到了易清寒这个态度,耸耸肩,出去了。小北出去了,易清寒闲着没事也跟了出去。一边抹了抹自己头上的虚汗,一边回忆了刚才的梦境,自言自语道:

    “最近怎么回事,总是梦到以前的事……对了,小北,有空去冰窖取些冰来,这天气太热了。”

    “是,不过公子,这才四月天呢!”小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不管不管。”易清寒摆摆手,一副无赖的样子。

    “公子!公子!今日庄主让我们务必请你过去,请不要为难我们啊!”小北出去不久,门外就传来两句喊声,显然易清寒那个借口没能把他们糊弄过去。

    “你们这理由都用了多少遍了,每次都这么说,你们庄主还真闲。”易清寒嘟囔道,“务必请我过去——骗谁呢。”

    “两位,公子今日真的不适。”小北苍白无力而又尽职尽责地解释道。

    易清寒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这个借口用了多少年都不带换的,换做个不知情的人,大概会想,这位鼎鼎大名的清越长老还没病死呢!

    易清寒想了想,又踱回了屋里,而后还转身关上了门,装出一副真的闭门谢客的样子。

    “易清寒!”突然,两个家仆的声音中夹杂了一句清亮爽朗的女声。易清寒关门的动作一顿,随即开了门,脚步不停地朝门外走去。一见来人,易清寒当即变了一副表情,脸上的不悦瞬间被惊喜取代:“冉冉,你回来了?!”

    “公子。”小北看到正主出来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而后退两步,开始打量起面前这位面生的女子。

    “易清寒,你怎么回事?日上三竿你还在睡觉,还让别人来推辞说你不舒服!你告诉我你哪不舒服,我看你活蹦乱跳好得很呢!”女子大跨步走到易清寒面前,一双眼睛盯着易清寒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没有一丝留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小北想起来了。

    她是林清冉,是这里人人都要称一声林姑娘的人,也是别人口中易清寒死不承认的徒弟。小北心中对林清冉有一个大概的印象。

    易清寒对整个清越山庄的人都很好,即使旁人对他不喜,面上也挑不出他一点错。因此小北觉得,能让易清寒都不愿意收徒的人,一定是极令人讨厌的。

    “林姑娘——”小北想拉住易清寒。

    “你给我闭嘴,你叫小北是吧,你就惯着他吧!”林清冉此时正在气头上,她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易清寒这样的物种?见易清寒没有反应,气得连小北一块骂。

    “林姑娘,长幼尊卑。公子是你师尊,即使有错在先也该委婉指出,而不是如此气急败坏。”

    小北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直,不会看人脸色。他跟着易清寒这么多年,天地君亲师一类的大道理也学了不少。他这个年纪最看不得林清冉这样没大没小的人,恨不得把自己学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全用上。

    小北来到易清寒身边的这几年几乎都没有出过清吟轩,再加上前几年林清冉一直跟着几个长老在外面跑,所以小北还没怎么见过她,只是听说这位林姑娘的排场大得很,每次见到他们家公子都是这样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而今总算是见到了,还没来得及感慨两句这位林姑娘容貌极佳就被不分青红皂白地数落了一顿。当下就觉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非要讨回这个理不可。

    许是被易清寒惯着了,小北一时之间也有一种主子附身的感觉,他上前挡在易清寒面前,义正词严地指责起林清冉的不是来。

    两个家仆在小北说出师尊的时候就没了声响,如今小北得寸进尺,咄咄逼人,两人更是颇为识趣地后退了两步。

    “师尊?你开什么玩笑,你问问他认不认!”果然,小北这样在屋子里大门不出的小童自然不知道外面世界的险恶,林清冉成功被气到了,发起火来,更是上手推了小北一把,林清冉力气不大,但猝不及防下,小北还是踉跄了两步。

    “你!”小北一愣,火气当即一涌而上,“你怎么和泼妇一样!”

    “小北你胡说什么!”易清寒立刻喝止了小北,把小北往外一拉,眼神有些阴翳,显然是不高兴了。

    小北被易清寒的表情吓到了,瑟瑟地躲在一边不敢再说话。喊住了这个,易清寒又手足无措地走到林清冉面前,“冉冉,你别生气啊!”

    这一场面让本来来请易清寒的两个家仆更是面面相觑,一副事情闹大了的表情,又不好意思开口打断,毕竟,这样的场面不是第一次见,他们两边都得罪不起。

    这里是清越城的中心,清越山庄。

    易清寒,是七年前来到清越山庄的,那时候,他不过才十五岁。

    不知什么原因,易清寒一来就被庄主奉为座上宾,五年前他及冠礼上,更是封了易清寒为清越山庄最年轻的长老,还单独辟出一个院子给他。

    林清冉是七年前随着易清寒一起来的,那时候她才九岁,畏畏缩缩地躲在易清寒身后,谁问她都不说话。易清寒说,林清冉是那年闹饥荒时,他在来的路上捡到的小女孩,见她可怜就收留她一路跟随。

    两年前易清寒及冠后,庄主就开始为他准备收徒的事。可是两年来,山庄新弟子来了一批又一批,他一个徒弟都没收,就连林清冉这个他自己带来的丫头,他都不收。

    对易清寒来说,林清冉是个特殊的存在:她的武功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可是他就是不承认林清冉是自己的弟子。这让林清冉在清越山庄的位置多少有些尴尬。

    清越山庄对此有疑惑的人很多,但是他们都不敢当面议论林清冉。

    易清寒的做法令人费解,也怪不得林清冉对易清寒没有什么好的态度。每次两人见面,易清寒就和欠了林清冉二五八万一样唯唯诺诺,而林清冉就像是见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冷眼相对。易清寒惯着她,惯出了她越来越无法无天的毛病。

    “那个,公子——”家仆见两人越吵越凶,怕真的耽误了正事,只好硬着头皮打断两人的日常“交流”。

    “到底怎么了?”易清寒不耐烦了,他满眼都是撅着嘴生闷气的林清冉,绞尽脑汁想哄她开心。

    “今日又来了一批新弟子,给你挑了两个,让你去收徒。”林清冉没好气地说。

    “不收不收。”易清寒挥挥手。

    “公子……”家仆很是为难。

    “天资不够,不收。”易清寒头也没回。

    “这是庄主亲自选的,天资上等。”家仆内心忐忑,怯生生地开口回答。

    “长的不行,不收。”

    所有人:“……”感情你搁着选亲呢!

    “两位师弟皆是少年意气,潇洒得很。”

    “性格不合,不收。”

    “两位师弟性子温润,也仰慕公子盛名。”

    “心情不好,不收。”

    不知道是谁的耐心被消磨殆尽了,易清寒终于舍出一点目光看向家仆,手中折扇往石桌上随意一摆,说道:“拿去,告诉庄主,我今日没心情收徒,下次吧。哎,冉冉,你别跟小北那个孩子计较,他说话没有分寸,口无遮拦,我回头一定好好教育他……”

    小北:“……”公子,到底谁没有分寸!

    “你就惯着他,你最好一辈子惯着他!最好啊,收了他当弟子,把你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我也不用整天操心你那点破事。”林清冉显然是还在气头上,她气冲冲地推开家仆,夺门而出。

    临门处,撞到了一个年轻男子。

    “冉冉,你回来——”男子看到林清冉,还没打完招呼,林清冉就风一样地离开了。

    “少主。”家仆见了来者,仿佛见到了救世主,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男子身边。

    “回来了?”易清寒像一个泄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石凳上,不断地叹着气。

    “嗯。”男子在一旁坐下,示意家仆先回去,“她才刚回来,你又惹她生气了?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行舟,你说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景行舟微微一笑:“我猜,又是拜师吧?”

    “你怎么也知道了?”易清寒撇撇嘴。

    “清寒,拜师这件事,在冉冉心里就像是一根刺。前些年父亲自作主张替你收了冉冉为徒,你倒好,在拜师礼上当初拒绝,连个理由都没给。你知道清越上下有多少人在冉冉背后说闲话吗?说她脾气不好,连你性子这么好的都忍不了。”

    景行舟一遇到易清寒,就像好为人师的人遇到了冥顽不灵的人一般,一个苦口婆心,一个心不在焉。

    “谁说的!”易清寒一下子精神了,抄起扇子就打算出门干架。

    景行舟连忙把他劝住:“行了行了,动不动就发火,像什么样子!还有说你是因为没本事才不收徒的呢!”

    易清寒摆摆手:“这个没事。”

    景行舟气笑了:“你还真是看得开。”

    “我劝了她多少次,三长老多好啊!脾气好,功夫好,看见她就像看见女儿一样笑得合不拢嘴,什么好的都想着她。明明我才是他义子,他倒好十天半个月不来我这儿,三天两头就去找冉冉。那冉冉非不要,我有什么办法?”易清寒心里委屈。

    “她为什么总想拜我为师呢?”易清寒自言自语。放着清越山庄上下多少德高望重的长老不要,偏偏要在易清寒这一棵树上吊死。

    “那你又为什么总不想收她为徒呢?”景行舟反问。

    “行啦行啦,反正我又不收徒,她有点小脾气就让她闹着吧。”易清寒避而不答,又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次恐怕不行了。”景行舟一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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