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石制冰这个试验,姬昭明他们以前就玩过了,做起来对姬昭明来说并不难。

    氨一般指的是氨气,可以用氯化铵和熟石灰混合制得。熟石灰是化学实验室常备的基础东西,氯化铵则是之前道士们捣鼓银镜的时候做出来的,是一种氨盐,可以用来镀银。

    实验室里有现成的原材料,姬昭明不需要自己准备,倒是很方便。

    倒是在收取氨气这一点,姬昭明一时想不起怎么存储了。

    边做试验边想,鼓捣了一会儿,才回忆起了“向下排空气法”。

    取两根大试管、一个单孔木塞、一团棉花和一根直角弯的玻璃导管。

    木塞和直角弯导管连接,堵着单孔木塞的大试管底部,放上氯化铵和熟石灰的混合物,试管口微微向下倾斜,这是因为反应过程中会产生水。

    直角导管的另一头,则是倒竖的试管,管口用棉花堵住,并且插入导管。

    氨气质轻,进入导管后会把空气挤到下方,渐渐地充满导管。

    判断收集满了倒是容易,用玻璃棒蘸取一点浓盐酸,探到试管口处,若是有白烟生成,就是满了。多余的氨气可以用洗了水的棉花团吸收,以避免污染空气。

    这实验不难,姬昭明叫了几个还留在化学实验室做收尾工作的学生一起开工,统共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搬着一大箱氨气回到了隔壁的物理实验室。

    “师兄,我给你送氨气来啦,还有汽油裂解制得的轻气团,都搬过来了。”

    祝星河有些无奈:“天天说让我不要加班,但是做东西的时候,师妹比我着急多了。我这儿的设备还没准备完,师妹得先等等了。”

    “我没有催促师兄的意思,只是想到了就想做做看嘛。师兄这边按照进度慢慢来就好,这个轻气团应该还是混合物,那边这几天也要试试看能不能进一步分离提纯的。师兄要是觉得好用,就传个话来,那边再打包送一些过来给师兄用。”

    祝星河很喜欢看师妹这个样子,大包小包地给自己送东西,虽然是做实验用的,他也觉得心里热帖。

    “有师妹的大力支持,想必一月之内,必能吃上庆功宴了。”

    姬昭明欣然附和:“师兄有信心,我拭目以待。现在的天儿可是渐渐热起来了,制冷机要是做好了,我得替天下百姓好好谢谢师兄。”

    冰在这个时代是妥妥的奢侈品。富贵人家,哪怕是皇室,冰也是要计算着用的。哪怕是皇子公主,每日能用的冰也要定量。

    当初二公主还在宫里时,姬昭明和她一块住,能蹭她的份例,夏天过得倒是舒服。等得宠的二公主一出宫,姬昭明的夏天就要热上几度了。

    她不由得叹几句“由奢入俭难”,虽然她也可以买些冰给自己用,但毕竟住在宫里,不好搞特殊。她就尽量留在弘文馆里上自习,多捐些冰给弘文馆作为给先生们的冰敬,谁都挑不出理来,自己也能光明正大地享受。

    姬昭明留在弘文馆上自习,姬景行自然也会偶尔留下,加班指点她。

    皇子们和六公主没猜到她的用意,还以为是新的内卷方式,也都留下。他们留下,自然是要给弘文馆再多添点儿冰的,如此,夏日在弘文馆上晚自习真成了一个很舒适的选择。馆主后来干脆排了晚自习的课,安排先生们轮流坐班,专为他们答疑。

    她们这样的人都不好用冰自由,更何况普通百姓。

    泰安楼的点心闻名洛阳,纵然存冰极多,但是夏日里的冰沙也是需要限量,还会有一个非常奢侈品的价格。平民辛苦劳累一整日,都未必买得起最小的一碗冰粥。不是姬昭明心黑,成本摆在那里,囤货就那么多,她也没办法。

    祝星河现在主动定下一月之期,姬昭明心中一动:师兄讲话总是至少有八成把握才说,现在说得这么肯定,估计已经胸有成竹了。制冰机一出,成本只用算一点水和发动机的燃料钱,洛阳这边的冰价必然大跌,自家存的那些可食用冰也没了囤积的价值……

    想到此处,姬昭明把师兄拉到一边:“师兄对一月之期有多少把握?我是相信师兄的,现在已经六月初,我的泰安楼可是要不限量卖冰沙清库存了?”

    祝星河没想到这一点,愣了一下,心中仔细想过试验进度,确认有九成九的把握,才坚定地回答:“师妹想得周全,我也要传信给家里说一声,用冰不必吝啬,至多一个月,必有惊喜。”

    “好,从明日起,至制冰机投入生产之前,泰安楼售卖冰粥的收益都分师兄一成利。”

    姬昭明对师兄相当大方,这笔奖金是给祝星河的私库填上一个大角落的那种丰厚。

    祝星河不肯收,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一点,只是正常做研究,凭什么白拿师妹的钱:“这就不必了,制冰机的点子是师妹想的,制冷剂也要师妹帮忙,我不过是按部就班地做事而已。”

    姬昭明眨眨眼,笑道:“师兄不用客气,到时候也可以用这笔钱给学生们发奖金嘛。师兄拿着就是,要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那就多在我的商业街上消费消费,让我再赚回来就是了。泰安楼现在开了外送服务,就算一天送八碗冰粥给师兄都没问题。”

    祝星河哪里还舍得推辞,心中满足,拱手道:“那我便谢谢师妹的照顾了。”

    “好说好说,师兄辛苦。”想想在炎炎夏日不限量售冰的利润,姬昭明笑得像偷了腥的猫。

    祝星河看着心里直笑,师妹是不缺钱的,可是赚钱还是能让她快乐。要说她贪财,对亲友却都大方得很,甚至使得自己每每为还礼头疼:自己的私库掏干净,也不够还师妹一二,只能求助到父母那里,讨些特别的玩意做礼物。

    祝夫人一开始也逞强过,甚至自掏腰包,从自己的嫁妆里挑好东西给儿子还礼用。送给心仪的未来儿媳,她非常大方,再说姬昭明给她儿女的礼物都是心意和价值并存的,她掏嫁妆掏的心甘情愿。

    姬昭明不懂物价,但她身边有一大串人懂呀。而且,亲娘杜氏虽然不擅社交,那也是大家闺秀,往来礼物这点儿事儿,是她的必修课。因为女儿的关系收到远超规格的重礼,杜氏适应了两回就习惯了,知道女儿的性子,干脆单独存放,还列好清单,标注上估摸的价格,每次都抄送给女儿一份。

    这个人情她是肯定还不起的,超出她能力的事情,还是让女儿自己处理吧。

    姬昭明对师兄的家底心里有数,知道他在逞强,就会偶尔变着法补贴一些。尤其是师兄常驻国子监以后,在自己的地盘上,给师兄提高生活条件轻而易举,自己的知园也给师兄单留了院子,师兄想要待客,晚上“下了班”就能过去,非常方便。

    祝夫人多聪明呀,看明白姬昭明的心思,知道她不是计较财务的人,渐渐地也不逞强了。逞不起,还得拼了老命给儿子攒聘礼呢,不然到时候和嫁妆对比着太寒酸,自家的面子就挂不住了。

    为此,祝夫人还特意劝过儿子:“星河不必计较一时,明姐儿给咱们的好处,大头并不是财物,咱们记着她的好,能回报的时候多多回报就可以了。”

    祝星河明白道理,但心里总觉得有些没底气:“儿子知道,是儿子没用,还要让娘帮忙。”

    “放眼整个洛阳,还有几个少年郎比得上我儿?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呢。我儿厚积薄发,必有一飞冲天之日,到时我儿想报答明姐儿,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又想到母亲和自己说的话,这会儿看着师妹为赚钱高兴的样子,祝星河也心情愉悦起来。

    “师妹大方,我自当投桃报李。制冷机的实验报告上,还请师妹名居首位。”

    名居首位,便是要为她请首功,这是什么,是“论文一作”!

    细算起来,姬昭明确实出力不少,从知识贡献的角度讲,她拿一作也没毛病。但姬昭明自己心里是不好意思的,这个项目她参与的不多,但也很清楚打磨出成品费了多少功夫,在她心里,“搬运知识”的自己并不是这些创意的主人,功劳还是得算给出力多的人。

    “师兄肯在实验报告上添我的名字就很好啦,我可不敢居首功。我知道师兄对我好,但却不敢抢师兄的功劳。和名比起来,师兄早些让制冰机投入批量生产,让我多得些利才更实惠。”

    “好。”祝星河只好答应,在心里又记了一笔师妹的好。

    制冰机后续的试验非常顺利,不论是氨气,还是主要由乙烯构成的轻气团,都可以用作制冷剂。祝星河甚至还对图纸做了优化,增加了一部分的“水冷”循环以提高制冰效率。

    只用了二十二天,大型冷库的设计图纸、小型制冰机图纸和一台优化后的制冰机就抬到了圣人的面前。

    圣人看着眼前的大铁箱,再看看旁边连接着的发动机,还是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这算什么?发动机他知道,那是火啊,怎么就能,这边烧着火,所以那边可以使水成冰了呢?道士们吹嘘得再离谱,也没有人说自己“夏日烧火制冰”的啊!就算看到了报告书上写的各种理论,他也很难相信。

    之前听说姬昭明在洛阳打折卖冰食,他心里还有些怀疑,觉得小孩儿顺风顺水好几年,终于要翻车了。他甚至都想好怎么安慰昭明了!

    怀疑人生的圣人甚至舍不得闭目养神,盯着面前奋力运转的机器,等了半个时辰,亲眼看到放进去的冰盒里的水都变成了冰块,圣人才眨了眨眼。

    这是神迹!

    圣人转头看向等在一旁的祝星河和姬昭明,心中大喊:天佑大藜,老天降下这样的人才给自己,这是神迹!

    “赏,朕要重赏你们。”圣人坐不住了,站起来围着制冰机转圈圈,越看心里越欢喜。

    先看向姬昭明,圣人张口想封赏,却一时想不出赏些什么才配得上这个大功劳,便决定再想想。

    又看向祝星河,刚想赏官,又想到这是祝家这代资质最好的孩子,是打算走科举之路的……科举入仕的话,这孩子以后的路更平稳,自己用起来也更得手,现在就封官倒是有些揠苗助长了,圣人只能也把话咽了回去,继续转着圈想赏赐。

    圣人转来转去,姬昭明猜出圣人的为难,干脆自己笑着请赏:“恕臣大胆,想求圣上答应一件事情,就算是给臣最好的赏赐了。”

    圣人一听,当然答应:“说说看,只要朕能做到,无有不应。”

    姬昭明高兴地抱手行了个礼,圣人早习惯她不爱跪的“毛病”,以前都不在意,现在更不会介意。姬昭明平时能行个礼,就相当于是跪礼了,圣人从来不逼她。不该特立独行的时候,姬昭明也不至于梗着脖子死活不跪,这算是双方的默契。

    只听姬昭明说:“圣人可还记得,臣与您曾有个一年之约,关于女子入学之事?虽说制冰机是祝师兄带着物理院的学生们做主力研制的,但其中所用的制冷剂,却是化学院共同努力的结果,应当也算是女子有了大贡献吧?”

    圣人还真没想起来这件事儿,被姬昭明一提,爽朗地笑了:“昭明你啊,何须计较其他女子的功劳,只要想着或许还能再发现一个有你一半的女子,哪怕是两成三成,朕都不舍得不答应。放心吧,朕的承诺有效,这一局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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