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血液的注入,让国子监更加热闹起来。

    因着有些算学的寒门、庶人也考中了新学恩科,国子监的学生渐渐分出了文理两派。

    数理化,和政史老五学。

    本来绝大部分算学学生对老六学的认同感还是很强的,可是架不住另外老五学的学生排挤。中立态度的学生难免受些影响,有些人试图跟新学割裂开,但有更多人乐于和充满活力的两科并列在一起。

    武尚书他们私下里说到这个八卦,都在讲文官的笑话。

    “这群书生,平时看我们这些勇士不顺眼,我们不爱计较。没想到啊,国子监是他们的老窝,竟然还要分个老学、新院!”

    “要我说,那些娃娃的课业还是太轻松了。看看理化那边儿,听说忙得休沐日都在学习,要不是司空逼着,都没工夫带新师弟。估计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有人瞧不起他们呢!”

    提起新学院的学风,武大人兴致勃勃地分享了一个小八卦:“还真有可能!我从前说过的那个世交家的上进后生,给拖拉机做轮子的那个,他家里想给他说亲事,前两天传信去,想叫他休沐日回家挑挑人,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年轻小伙子还有不急着娶媳妇的?”

    “总不会是没工夫回家,全听家里安排吧?”

    “全听家里的倒还好了。”武大人摇摇头:“他给家里回信了,再好的大家闺秀也不要。还说他理想的妻子,得是他们助教那样的。”

    “竟有此事!”

    “他家里就纵着,不管了?小孩子没开窍,在国子监呆着,平日里能看见的女人除了司空就是那个女助教,才会把一个丫鬟当天仙。”

    “对呀,把人喊回来,隔着屏风见一眼,保准他开窍。那小子不错,我媳妇儿有个侄女,花容月貌还未许人,要不我来牵个线?”

    “别胡说,雪助教现在可是新学恩科的状元娘,以后有大造化的!圣上一直盯着军用拖拉机的研究进度,你再胡咧咧,司空她们到时候告你一状,看你还想不想天仙。”

    “你们根本想不到。”武大人卖够了关子,才忍笑说出答案:“那小子说:‘现在太忙了,不是要紧事,等过年回家再说。’”

    哄堂大笑。

    “这小子,真跟木头似的!”

    “我好像也听说过一个,是现在跟着祝家小子改军用拖拉机的。四个月没回过家了,他媳妇亲自去国子监送厚衣和吃食,他都没出来见一面,让门房收了,就回了句‘辛苦了’,再多一个字都没有!”

    众人咋舌:“他家婆娘没闹?”

    “人都见不着,闹谁啊?这还不是最绝的:此次圣人加开恩科,他倒是专门写了信回家,说是让他媳妇儿也去考。还说已经问过姬司空了,如果夫妻都考进新学,可以另外起栋宿舍楼,另给他们分房。”

    “他若是我女婿,我非要去打他一顿不可!”家中有女儿新嫁的大人,此时火气都上来了一点。

    其他人则都很高兴:“有这样的人在,想来明年咱们就能看见新成果。”

    还有人出注意:“这样一说还真不错。武大人说的那个后生,要是能就此成就好姻缘,也很不错。”

    武大人没有接话。

    不想背后议论一个丫鬟的是非,所以武大人对后续只能闭口不言。但那个丫鬟拒绝了这桩大好姻缘,属实是让人想不到。武大人心中还是很可惜这件事的。

    武官们的话题也逐渐歪向了他们对拖拉机的期待。

    这些军事人才的思维都很活跃,没亲眼见到拖拉机这个大家伙,也不耽误他们畅想自己开着拖拉机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英姿。

    这些想象也很快就能变成现实。

    祝星河那边的柴油发动机宣布制作成功了,圣人带了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来到了新圈出来的物理车辆试验场地。

    研究员上车展示性能,不仅讲到了越野改造部分,还专门提到了百公里加速的概念。

    圣人亲眼见到一个铁做的大块头几息之间就有了风驰电掣的速度,惊讶得张着嘴,没法再维持他优雅的表情管理。

    展示表演还搞了个花式拼装演示。在后方挂载上一个车斗,就变成了一辆运输火车。一车的装载能力,能顶得上一个运粮小队。

    速度更快,甚至更能装。到了战场上,说不定运粮车都能冲到先锋军前面去。

    这就对拖拉机适应地面情况的能力有了极大的要求。要不然,满载物资的拖拉机冲到前面,被敌军缴获,损失就太大了。

    所以再接着展示的,便是看起来很像坦克的改装拖拉机。

    车轮部分变成了履带,翻山越岭的能力便能大大提升。为此,展示场地中还特意留了个陡峭的土坡。

    骑兵到此都得下马翻越才行,可是坦克却能轻轻松松得爬上去,车都不带震的。车上还搭载了一圈弩机,除了司机,这个大铁皮怪物里还能坐进去三个人,都可以操作弩机进行进攻。

    用硝化纤维制作的炸药包当然也有。近距离冲到敌人附近,投掷出炸药包,降维打击的杀伤力实在恐怖。改装战车有两指厚的钢板主结构护着,虽然因此导致车重量极大,但也能保护改装战车不会被炸坏。

    也就是说,最坏结果下,如果改装战车在战场上被敌人困住,车上的人若能近距离扔出炸药包,战车和车里的人也都能安全。

    这个设计提前了太多个世纪,在众人眼中就变成了神迹中的神迹。

    愣了许久,屏息凝神的人群中,有些肺活量低得终于憋不住气,深呼吸后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始大声夸赞起来。把改装战车当做祥瑞现世去捧。

    武尚书他们也回了神,激动的眼神齐齐望向圣人,君臣之间不必多言语,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是一样的:

    有此神器,可荡平四海,壮我盛世国威。

    圣人心中还有些复杂:若早知能有此神器,自己根本不需要考虑跟突厥和亲。突厥铁骑再勇猛又如何,造几辆战车,在草原上必能所向披靡!

    现在却不好动了,还得捏着鼻子跟他们合作,平白被分去利益。

    圣人心中的各种想法翻腾着,计算着如何利用眼前的战车才能得到最大利益。

    这时,改装战车的功能都已经演示完毕了,停在场中牢牢地吸引着众人的目光。让人一时间忽视了场地四周响起的新的发动机轰鸣声。

    只见四队摩托车队一起冲向场地中央,每辆摩托上都乘坐两人,一人负责骑行,一人负责展示各种动作。在摩托车上,挥舞的大砍刀看起来有千钧之力。

    圣人他们不懂相对速度,在看着摩托车路过扎好的稻草人标记、轻松便能斩断时,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等到摩托车队也按队形停在场地中央,演示人员齐齐向圣人行礼后,圣人甚至还没缓过神。

    等了一会儿,圣人才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姬昭明。

    看得姬昭明满头雾水,又行礼道:“禀圣上,运输货车、改装战车、双轮战车的展示都已圆满完成,请圣上指示。”

    圣人这才缓过劲儿,咳了咳,找回声音:“司空辛苦了,朕要重重地赏你们!这些神器是大藜的宝贝,你们更是我大藜的珍宝!”

    “参观团”也七嘴八舌地夸了起来,气氛十分热烈。

    姬昭明谢恩后也不紧不慢地说起了现有设备的缺点。

    比如杜仲胶还是不耐用,所以发动机的性能很受影响,使用寿命也会短上许多。想要使用,还得配专业的修理工随车,以便随时修理调整。

    比如战车对动力的要求极大,十倍于普通的拖拉机。虽然性能方面有着绝对优势,但是消耗燃料的速度也同样恐怖,一旦开启,说是烧银子都是轻的,甚至顶得上烧金子。

    比如制作成本过于高昂,所以最好不要主动出动,以防出现意外造成损失。当然,她们会继续优化改进设备的,现在这只是第一版,拉出来震慑力够强就行了。

    比如……

    圣人耐心地听着姬昭明的所有比如。他听懂了姬昭明不想大造杀孽的心,不和她讲利害,不和她说国与国之间此消彼长的残忍。只附和姬昭明的结论,表明自己听懂了,但没做任何承诺。

    等到回宫时,圣人满怀斗志,众人激动者有、赞叹敬服者有,从此再没人小瞧理化两科的学子。

    尤其是那些武将,理化两科已经成了他们心中的最好出路。自家子孙如果能学好这个,既有杀敌万千之功,又有羽扇纶巾的风采,诸葛先生在世也不过于此吧。

    司空大人不愧有女诸葛的名号!回去就让家里的子弟好好学习,还得是有文化好,学识丰厚到一定程度,比苦练武力暴力多了。如果能考进国子监的新学,被司空教学带上几年,那就是当世女诸葛的“亲传弟子”了。

    武将们一向奉行实力说话。姬昭明的本事好,他们就认可她、佩服她。经此一次,姬昭明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又上升了不少。

    三日后的庆功宴,整个理化学院的学生们都和老师一起出尽了风头。所有人无论身份如何,都受邀进宫,在圣人办的席面上有了座位。

    庆功宴上正式论功行赏,圣人不止按常例赏,还派人查过他们每一个人,贴心地按照他们当前所需、赏赐各有不同。

    小雪终于有了自己的姓氏,从此以后,她的印章名帖、户籍记录上都会写上“姬小雪”这个名字。而且,圣人提前跟姬二爷打了招呼,今日当众做介绍人,让小雪做了姬二爷的干孙女。

    至于为何是姬二爷……

    有户部尚书做靠山,小雪的身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小雪现在是重要人才,圣人要给她找个保护伞,要保证自己顾及不到的时候,有人护她助她。

    要不是小雪自己想姓姬,沾光这样的好事儿也未必轮得到姬二爷。就冲炸药包这一样,武尚书羡慕嫉妒的眼神就要把姬二爷烧穿了。

    阁老们也都不会拒绝多个这样的干女儿。以小雪现在的地位,姬家大房除了姬昭明,还真都不够格攀她。但姬昭明还有一层县主的身份,也不适合再安干亲,相比之下就只有姬二爷比较合适了。

    姬家大房的眼界见识,在当初为难姬昭明时,就在圣人那儿上了黑名单。还好姬景行看得开,不仅不愤懑,还衷心为小雪高兴。

    小雪好就是女儿好,女儿好他就好。

    即便姬景行自己只能在这场庆功宴中坐末席,即便他的妻子嫡母都因为诰命等级得以高坐,即便他的女儿是宴会的中心之一,即便他妻子陪嫁庄子上的一只“蝼蚁”有了大造化……

    都没有让他不爽或者不甘。

    他真心为她们骄傲和高兴,他满足于现在,也自信以后能做到更好。

    庆功宴上有无数侍从,每个人的表现都会被许多人看到,这些最终汇总整理成了一叠报告,由刘公公送到圣人面前。

    “姬家大房是祖传的心态好,还是心大?”圣人自己讲了个冷笑话,逗笑了他自己:“确实有些淡泊名利的样子,又不假清高,有几分可用。”

    点评这么多字,已经十分难得。圣人又继续看了下去,从另一个角度继续审阅他的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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