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山心中纳闷。

    自己这具如此不堪的躯体,怎么会是梦境之中那个法力无边、神通广大的仙人?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上山采药的原因。

    别问他是怎么懂得医药知识的,全拜那恍如现实的梦境所赐。

    梦境中,他不但是一个法术无边的奇人异士,更是一个会炼丹的六品炼丹师,还是一个会绘制符箓的三品符师。

    杨小山不知道这个梦境为什么会如此真切,记忆犹新,一些事件的发生,就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印像深刻。

    真是活见鬼了!

    扔掉鸡头,杨小山就地休息,他需要恢复体力。

    他十分自然地盘腿打坐,如同家常便饭一样自然,一篇叫做“吐纳术”的基础修练功法会神奇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这不是梦境中自己修练过的功法吗?

    杨小山无语之极。

    梦境和现实竟然混搅在一起,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轻叹一声,仰躺在地。

    杨小山就这样地放松身心,缓慢地恢复自己方才奋力搏杀野鸡时消耗的体力。

    休息一阵后,体力恢复了一些。

    杨小山站起身来,从茅草丛中取出竹背篓,倒出里面的草药,将那只已死得不能再死的肥硕野鸡丢进去。

    然后,再将草药放在上面,遮盖起来。

    看到那个被自己丢弃在一旁的野鸡头,想了想,杨小山还是走了过去,拾起来丢进背篓中。

    这年头,连一点荤腥都难见到,村子周边山林里的动物,早就被村民们自发地清洗干净了。

    杨小山若不是远离村子,进到鸡冠山深处,也找不见这只野鸡。

    鸡头也是肉,何况里面还有鸡舌,那是天底下的至尊美味,也是老人家的最爱。

    这样丢弃,太可惜了。

    望着满地溅落的血渍,杨小山大感可惜了。

    耍什么剑法嘛。

    这么多的鸡血,有多浪费,要是留着,也是一大盘菜啊。

    杨小山内心暗自叹息一番,将柴刀插在腰上,拾起药锄,最后背上竹背篓,匆忙向着山下走去。

    今天总算不虚此行!

    如此一想,杨小山的心情忽然好转起来,暂时忘了自己还是一个大病初之人。

    天色渐黑,但余晖尚在,杨小山回到了宁河村。

    夜幕下,宁河村内漆黑一片,显得十分宁静,一条几十丈宽的河流静静地从村旁流过。

    行走在用青碎石子铺成的街道上,两侧是简陋、低矮的安置房,房内大多昏暗,甚少有灯光透出来。

    灾后的生活,没什么精神娱乐。

    灾民们都很穷,为了省点灯油,天黑之前吃完晚饭,年青的或许邀上几个同伴,蹲在墙角吹牛打屁一番。

    有机会瞅见个女的打身边经过,眼睛立即就像点燃的灯火,口哨、起哄一齐上阵,一番穷开心。

    而女方则低头羞红着脸,急步离开,不敢有半点停留。

    年老者,则背着手,在街上遛达一圈消消食,完了回家,房门一关,蒙头就睡。

    无论外面如何风吹雨打、电闪雷鸣,只要不降临到自己头上,天蹋下来都不会管。

    一路行进,杨小山见到许多人在自己的家门前或蹲、或站,眼神冷漠,像极了饿狼,闪烁着炽热的光芒,窥视着每一个打身前经过的猎物。

    杨小山的心跳如同他的脚步一样,声轻而快速。

    他右手的五指,在进入村子的那一刻,就已经握在了腰畔的柴刀柄上,做出随时能拔的姿势。

    宁河村,在杨小山的记忆中,是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同时,还有一种新奇感。

    这是多重感受杂乱混合的感觉,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只能怪梦境太真实了。

    记忆中,曾经的他,即便独自一人行走在宁河村的街道上,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谨小慎微、害怕被人伏击了?

    还是梦境的问题?

    梦中的九洲大陆,他所过的一生经历,都是在如履薄冰的残酷竟争中渡过的。

    不如此,他又怎么能够达到元婴境的实力?

    看来自己真的病得不轻!

    杨小山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加快了步伐。

    “小山?”

    忽然,前面黑暗中忽然窜出一道黑影来,冲杨小山叫了一声。

    杨小山身体猛地一紧。

    同时,右手触电似地抖动了一下。

    柴刀“刷”地被他从腰畔拔了出来,指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这会儿,杨小山的脑海中闪过一道意识:张晓,自己的邻居、发小,兼同班同学。

    熟人。

    杨小山暗舒了口气。

    借着黑夜,他不动声色地将柴刀插回腰畔,表情也恢复自然。

    但是,使出这一刀时太过用力,对大病初愈的身体产生了反噬,激得杨小山急促地咳嗽起来。

    “怎么啦?”

    张晓上前几步,关切地问道。

    “没事。”

    杨小山涩涩地回了声。

    “你不要命了?”

    张晓边说边走近杨小山,“伤都没好全乎,就出去采药?你小子认得什么是草药吗?别整根狗尾巴草就当狼牙棒。”

    张晓毫不客气地冲着杨小山就是一顿训斥。

    两人同龄,又是隔壁邻居,自小就一起光屁股长大,对方什么斤两心里清楚得很。

    “谁还没点隐秘啊?”

    杨小山忍不住低声回了一句。

    张晓虽只有十六岁,但他身材槐梧,手脚粗壮,力量感十足,往人身旁一站,给人一种逼迫的感觉。

    张晓一听乐了。

    他上前一步,抢过杨小山背上的竹背篓,挎在自己的肩膀上,“就你跟我之间的关系,身上有几根鸟毛我会不清楚?还隐秘,你咋不成仙登天呢!”

    杨小山微微一怔。

    心里说道,在梦境之中,我可不就是一个传说中的神仙嘛?

    见杨小山没吱声,张晓问道:“既然伤好了,你小子明天该去学校上课了吧?”

    “上与不上,有什么两样吗?”

    杨小山淡淡地道。

    现在是五月中旬,做为初三毕业生的两人,在六月中旬,就将面临着中考,满打满算,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但以他俩灾民的身份,即便考上高中,也没钱上。

    而且,昭陵县没有高中,要上高中,只能去邵州市。

    “好歹拿个毕业证吧。”

    张晓也是轻叹一声,表现出少有的成熟,“有了毕业证,我们也算是个知识分子了吧?

    以后在县城里找个体面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出头的机会,应该更多。”

    张晓侃侃而谈,憧憬着美好未来。

    宁河村里的孩童,最大的梦想就是去城里工作,跳出这个脏、乱、差的安置点。

    但是,城里的工厂,一般都会优先考虑城里人。

    安置点的孩子,一生背着灾民的身份,在城里只能做脏、累、苦的体力活,而且薪水还低,一个月下来,只能混个饱肚。

    许多在城里工作的青年,在看不到希望之后,又返回了安置点,彻底在家中摆弄农活。

    久而久之,安置点的许多孩子在小学毕业之后,就选择辍学了,哪怕是义务教育也不读。

    杨小山和张晓的家在一条小弄子里,从大道上拐进去后,还要走上几分钟。

    这时候,小弄子里漆黑一片,所有的房门都已紧闭,偶尔能听到房间里传出的几声咳嗽,以及小孩子的哭闹声。

    经历了巨大的灾难之后,安置点的人们,虽然生活艰苦,都还在顽强的苟活着。

    走到家门口,张晓将竹背篓递给杨小山,吩咐道:“明天一早,我来叫你上学。”

    杨小山答应了,看着他走进隔壁的一扇房门。

    这时,身边的房门从里面打开。

    先是露出一丝缝隙,停顿了一会,有个稚嫩而又清脆的声音从缝隙间传递出来,“哥哥?”

    没待杨小山回声,房门已大开,露出一道婑小、瘦削的身影。

    杨姝。

    杨小山的亲妹妹,十二岁,宁河村小学六年级学生。

    脑海中闪过这一道意识时,杨小山马上就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小女孩。

    杨小山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掌,在杨姝的小脑袋上亲昵地抚摸了一下。

    而杨姝配合地摇晃了一下头,露出甜甜的笑容。

    又是一种让杨小山既熟悉又陌生的行为。

    进门是一间不足四平米狭窄空间,这儿是厨房,穿过一扇木门,就是杨小山家的客厅。

    此刻,这扇木门是开着的,里面燃着一盏豆油灯,光线昏暗,火苗如豆。

    这是一小套平房,不足三十平米。

    一个客厅,两个卧室,外加一个窄小的浴室,五口之家住的话,十分的拥挤。

    再加上几伴简陋的家具,就没什么地方站脚了。

    杨小山的父母不在家中。

    十年前,政府下令修筑城墙,在各个安置点强征劳工,凡年满十六周岁,六十岁以下的壮年,身体键康者都得应征。

    于是,杨小山的父母和村里的许多人被拉去了北面三十公里外修建城墙。

    十年间,杨小山只在逢年过节时,才能见上父母一面。

    今年过年时,父母亲说过,城墙的修建已尽尾声,再有一年半载的功夫就能完工,到时,他们也就可以回家了。

    杨小山心中奇怪,老百姓的生活都这么艰难了,还不努力耕种粮食,却去修建什么城墙。

    修城墙能做什么?

    又不能吃。

    杨小山跟杨姝走进家门时,客厅中一道高大、瘦长的身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就是杨小山的爷爷杨延亭,一个七十九岁的老者,从旧纪元走到新纪元,早已白发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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