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医治肺痨,听宝姑娘所言,药性也不似一般药材那般柔和,盛京城中实也找不出这样的药材来。”
按常理,药房不收没见过的药材,除非药房里有见多识广的老大夫掌眼,今日王掌柜不在,王迎章其实心中也没有底,但顶着被亲爹痛骂败家的风险,伸出两根手指来。
“宝姑娘若要卖给我们药房里来,二十两银子够吗?”他小心翼翼道。
二十两?
已经是天价了!
可宝笙不是为了钱财而来,王迎章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小厮冲了进来。
“王掌柜,快,有那吊命的老人参么?我家老爷子快不行了,问了一条街,怎么这么巧,别家的老参都卖光了。”
“昨儿最后一根,张院外老娘过寿,他给买走了。”库房的店小二接话道。
小厮急得满头汗,不管王迎章身边还有旁的客人,跑过来道:“王少东,快想想法子,老爷子肺痨又犯了,咳得吐了一盆子血,可骇人了。”
这种风烛残年的肺痨病人,其实最不好根治,王迎章本来也无法,但刚巧宝笙就送来这样的东西来。
他眼睛一亮,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宝笙胸有成竹的眼神。
王迎章也不懂今日为何这般古怪,宝笙刚要过来变卖一种闻所未闻的奇药,就有得了肺痨的将死之人撞了上来。
“我手里没参,但倒有一种药……”
王迎章看了宝笙一眼,斟酌着道,因为有毒性,王掌柜不在,他到底有些没底气。
“老爷子可是快断气了?那倒是可以一试。”宝笙掐着时辰,就是在这里等江婳的小厮过来,原著里,小厮跑遍了附近的药房,只在王掌柜这家店买来了一些参须。
她候着这里,就是为了等小厮出现,借着王迎章的手把救命药交到江婳手里去。
小厮本来就没主意,一听说有救,管不了那么多,连声不迭求救,要把王迎章和宝笙往孟家请。
孟家离东安街并不远,孟老爷膝下独女去世,除了外孙女江婳以外,再无旁的亲人。
昏暗的烛光下,房中扑鼻而来苦涩的药味,江婳眼中尚有泪意,但依旧弯腰冲王迎章行了一个礼,不失贵女的端淑仪态。
父亲去了朝堂未归,家中主母蛮横,她一个闺阁小姐,也找不到什么名医来救治自己外祖。
突然天降意外,小厮带回王家药铺王少东。
“这药有毒?”
江婳刚听说这种药专治病入膏肓的肺痨病人,还没高兴起来,但随即一盆冷水浇来。
“没错,这白矾石的确有毒。”
刚才王迎章进门时,江婳并未注意到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女子。
因为后院有肺痨病人,进这宅子的人面上都得戴上面纱。
面纱下的少女只露出一双眸子,隔着朦胧的细纱,只能让人臆想面纱下的容颜。
“但听说孟老爷已经吐了不少血,老人家身子骨不比年轻人,若再拖下去,只怕有不测,这药虽然有毒,但亦能救命。”
“生死之间,一线之隔,从阎王手中抢回性命,若要万无一失,只怕没有这种好事。”
“是生是死,还是得看江姑娘定夺。”
宝笙的话掷地有声,细想之下,却不无道理。
王迎章忍不住回首,那宝笙姑娘的眉眼映着烛光,如画一般,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但似乎和往常接触下来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了,但那异样到底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江婳凝眉不语,细想了一下,只听到后院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鹃儿,给外祖用药。”江婳下定决心咬牙道。
按照苗寨老人的法子,把研好的白矾石末混入枇杷膏中,一勺一勺黑色的膏体被灌入已经神志不清的孟老爷口中。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后院死寂,自白日来就没有断绝过的咳嗽声却是没了。
江婳脸色一沉,攥紧手心的绢子,额头出汗,精神紧张。
不料鹃儿从后院疾步跑来,口中嚷着:“小姐,好了,大好了,太老爷喝了药,这会儿脸色好了不少,能喘上气来,睡了过去。”
坐在花厅的宝笙松了一口气,果不其然,一切都如自己预料的。
和王迎章在前院又多待了一会儿,确认老人家睡熟过去。
绝处逢生,江婳惨白的脸色也恢复了几分红润来,她先前顾不上,这会儿抽出功夫来,忙让鹃儿去拿来自己的钱匣子。
“这是酬金,若还不够,我还有些首饰,明日送到王少东家中。”
江婳这才定下神来,待细细打量王迎章身后的女子时,心头一跳,觉得有些眼熟。
王迎章还在推脱,宝笙却款款走到江婳面前来,院门虚掩着,夜风吹拂过来,面纱一角被掀开,露出宝笙的下半张面孔来。
“是你——”
江婳讶然,她想起来那日在街头的闹剧。
宝笙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还剩最后一点功课没做,她俯身到江婳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江婳闻言,肩膀微微僵了一下。
随即,眸光闪烁,眼底露出一丝难以寻味的神色。
那微妙的变化,被宝笙轻易地捕捉到。
同时,脑海中机械的电子音响起。
【女主江婳对意难忘男配好感值上升,目前好感度为5。】
系统神出鬼没,时不时神隐,宝笙当然不会放过跟这个跟它对话套取信息的好机会,在脑子里反问:“江婳的好感值达到多少,我的任务算是结束?”
【请宿主注意,温馨提示,女主对意难忘男配好感值达到100时,两人成婚在望,宿主可以此好感值为参考。】
居然还差那么多,仿佛长途跋涉以后,看到的路标却告诉自己:你仅仅走完全程的百分之一。
宝笙嘴角抽搐了一下,保持住营业性的微笑。
只能安慰自己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既然正事办完了,话也带到了,给自己加完油的宝笙转头向江婳告辞。
出了孟宅,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宝笙摘下面纱,想起原文中,自孟老爷死后,这场哀雨一直整整下了两天。
而顾离澈,因为被匪人拖累受伤回来太迟,错失良机,一个人就站在这场萧索的雨中直到深夜,让不少为他扼腕叹息的读者直呼虐心。
好在这一次不会了。
宝笙很满意,她撑起孟宅老奴送出来的油纸伞,就要跟王迎章道别。
今日居然跟宝笙相处了这么久,两人甚至一起救了一个濒死的病人,王迎章还处在恍惚的状态,少女头顶着雨伞,勾起唇角,不施粉黛的面孔比最动人的月色还要皎洁。
“宝笙姑娘,你的银子——”
王迎章在身后疾呼道。
宝笙脚步一顿,嫣然一笑,回头道:“你明日送我二十两过来即可。”
——有银子不赚是王八蛋。
江婳为了救外祖,心甘情愿拿出所有体己钱,王迎章握着手中面值不菲的银票,因为宝笙那个笑,他还有些失神,喃喃道:“宝姑娘,这些银子本都是你的……”
“不,那白矾是我先卖给你的,”宝笙勾唇,转头,“我只取我那二十两。”
蒙蒙细雨中,佳人背影纤细,撑着油纸伞的皓腕如凝霜雪。
正阳街上,宣德侯顾府,南向正门两重,门侧威严的石狮子颇有威势,再加上还有驻护卫的哨兵把守,所以尽管这条街临近盛京城中最繁华的闹市,也无人敢在此喧哗撒野。
前院正厅多福轩里,顾老太君由身旁两个年长的嬷嬷搀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厅外,脸上露出忧容。
“母亲勿要忧心,我们顾家世代忠良,又怎么做出谋逆之罪,待离澈在陛下面前说清缘由,让那些暗处的小人奸计破败,陛下明察秋毫,定不会让我们顾家蒙冤。”顾大爷劝道。
他一早得到消息,就和顾夫人守在正厅里。
但这事儿还是瞒不过内院的老夫人,老夫人不顾年老太弱,乌金木拐杖杵着青石板路,颤颤巍巍亲自来前厅等下人从宫中打探回来。
顾老太君“呵”地冷笑一声:“当年让我冤死一个二儿,如今那些奸徒却还连我这个没爹没娘的亲孙儿都不放过,朗朗乾坤,海晏河清,我大祁竟连我们世代的忠良都容不下了。”
“母亲千万保重身体,离澈这孩子虽然有时性情乖谬,但他自有分寸,不会让奸人得逞。”顾大爷后背也汗津津的。
这私祭青虎坛的罪名,就算是战功赫赫的宣德侯府,若要让陛下起了疑心,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下他这死去二弟的独子,保不齐,连顾家上下都会被牵扯进去。
众人忧心忡忡之时,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似有人疾步跑来。
“侯爷——”
送信的小厮跑了进来,一头汗地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
“到了,确是到了——”
老太君以为降罪的圣旨到了,双膝一软,若不是老嬷嬷们撑着,早已瘫倒在地。
顾大爷喝道:“到了什么?你是锯了嘴的葫芦么,快说!”
“陛下的赏赐到了,好几箱笼的奇珍异宝,还有黄金一百两,已经到了咱们正阳街的街口了。”
原来顾离澈入了金銮殿,陛下昨夜看了折子,那折子上说得十分真切,如亲眼见过一般,陛下震怒,今日一早便宣见顾离澈。
天子威势,惮赫千里。
顾离澈却从容叩拜行礼,先不开口辩解,直接向陛下献上了一个箱匣。
箱匣一被打开,里面却是先朝“书圣”梅洞先人的一副真迹。
犹如烈日酷暑下被当头浇下一盘甘霖,陛下一见到那副笔势委婉遒美的字帖,肚子里的一腔郁火不翼而飞。
“陛下,此乃臣在豫章郡一处无人知晓的古墓中寻得的,梅洞先人的真迹超凡脱俗,如今世上仅剩两副,一副在太皇太后宫中,还有一副流落民间,恰巧被臣寻得,臣不敢藏私,此乃世家瑰宝,只有陛下真龙天子,方能镇之。”
“臣私自离开太守府,只为寻此真迹,因怕走漏风声,所以未禀明陛下,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但私祭青虎坛一事,实不是臣所为,臣发誓不曾踏入青虎山半步,若有人证,臣愿意与之当面对质。”
顾离澈不卑不亢,却字字玑珠,不免让人信服。
殿下的探花郎清雅如谪仙一般,虽是武将之子,却才学精绝,一心埋首于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之中,从不与其他宗族勋贵结党营私。
这梅洞真人的真迹,苦寻多年,也无所获,于祁帝心中一直是个不能对人提起的憾事。
如今得偿所愿,祁帝自悔偏听了小人谗言,于是立马免了顾离澈的跪拜礼,着内务府大肆赏赐金银珍宝,还下令命人去追查告黑状的豫章郡主簿功曹。
一场危机,被顾离澈四两拨千斤地化之于无形中。
顾离澈从多福轩中出来。
既破了暗敌的栽赃,又在陛下那里得了脸面,老太君转忧为喜,握着顾离澈的手满面春风。
从那轩中的热闹里脱身出来,顾离澈冒着雨独自一人踱步走在花廊下。
夜已经深了,春雨连绵,海棠花下,朵朵粉白的花瓣砸在了他的袍角上。
远处回廊后面一个身影闪过,古茗跑了过来。
“公子,不好了,”古茗吞吞吐吐道,“那管事交予我的药,被小的放在书房的官皮箱里,小的打了一个盹,一觉醒来,官皮箱里面居然空了。”
顾离澈顿住脚步。
古茗吓得跪了下来:“小的找了一圈,一无所获,一打听,今日下午去过公子书房的人,只有宝笙姐姐。”
”小的赶紧去宝笙房中寻她,可她房中竟也无人,后巷李宅家也去找了,李固管家说宝笙去了药房一直未归。”
夜幕中,顾离澈眸光微闪,闪过一抹厉色。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