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广从春楹楼下来后,享受地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入城申请提示音,美滋滋地去给自家城主做工作汇报。
他家城主玉虚君今天上线比较晚,听到善广说已经安排在华京举办烟花晚会后就直接传送了过来,但也没出面,就躲在春楹楼后面的小池子边钓鱼。
善广找到他时,他正钓起新的一竿,顺手把钓到的东西给到善广。
善广接过一看,是一枚金叶子,卖给npc回收商人能直接换五百金,他便惊奇地问道:“钓鱼还能钓上这个?”那他不得天天抽出时间来钓?
然而他家城主语气淡淡地打碎了他的幻想:“这是钓鱼一万次的奖励物品之一,还有一个金鱼竿,是绑定物品,给不了你。”
游戏内的鱼饵物价为一金一个,一万竿换个五百金的金叶子……善广哪里还需要细算,当下便放弃了和他家城主一起钓鱼的想法。
“您今天上线有些晚。”善广随口问道,“是有什么事耽误了么?”
“嗯,今天去相了一场的亲。”玉虚君如实回他。
“相……相亲?!”善广闻言立刻瞪起了常眯的眼睛,转瞬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便咳了一声假笑着给自己找补,“您还真是老当益壮啊,呵……呵呵。”
“老?”玉虚君起身,拂走衣摆上的落叶,“大广,你似乎对我有些误解。”
“啊?”善广闻言颇为迷茫地看着他。
“我应该比你年轻。”
善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打量着面前人的华发银髯,白眉丹颜,明明是一位已过古稀的世外高人模样。
竟然……不是吗?善广有些呆住了。
愣了会儿神,善广颤抖着问:“那,那您多大啊。”
玉虚君抬手比了个三。
三十啊。善广略微松了口气。他明年就四十了,不管玉虚君现在是三十几,都还能算得上是同龄人。
却听玉虚君道:“奔三了。”
奔三?也就是二十几……那是二十多少呢?
善广木着脸没有再问,只是略有些崩溃道:“那你没事打扮成这样干嘛?我一直把你当长辈尊敬的你知不知道?”
“只是没有老过,所以才在游戏里尝试一下变老的样子。”玉虚君收起了鱼竿,“而且,我不是长辈你就不尊敬我了吗?”
这倒是不会,善广心想。
这就该提起来他们相识的那会儿了,善广已经在《庙堂之下》全职多年,主要工作就是给城主们打理线上产业,在来到乌桃城遇到玉虚君前,他是在天晁城管理财务,他现实当中本来就是个集团公司的老审计,做这些本就是老本行,因为加班太严重加之一些家庭问题,他才转为了全职玩家。
他给天晁城主天啸打了两年工,本来觉得两人一起把天晁城拉扯大也算是养成了几分兄弟情谊。在天晁城起来后,天啸在其他服的兄弟过来投奔他,善广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与天啸相处了两年知道他是一个讲义气重感情的人,想着都一样是兄弟,天啸总不会亏待他。却没想到他不犯人,人自犯他,没过两个月,善广就被天啸这群空降的兄弟污蔑说贪污。
善广做了十几年的老审计,对财务上的敏感度可比天啸这群半瓶水晃当的兄弟强得多,而且他一直有保留证据的习惯,这是工作多年的条件反射,未必是为了预防有谁要害自己,只是顺手一做。
他把证据给到了天啸,天啸却没看,叹了口气对善广说:“我相信你。”
善广当时还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没看错人,便略有些感动道:“你信任我是一回事,我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又是另一回事。证据就在这里,我不会做这种贪污的事。”
天啸却继续叹道:“老广啊……唉。”
善广此时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但还是说:“没事,你说。”
“不然,你离开天晁吧。是我天啸对不住你。”天啸愧疚道。
善广闻言难免冷笑,问:“就这么护着你的那群兄弟?他们想要天晁内的管理权,行,我又不是什么恋权的人,直接要就是了,非得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他们是你的兄弟,我就不是了?”
天啸抹了把脸:“他们是我在现实里的拜把子兄弟,认识十多年了,他们什么德行我也知道,但我毕竟是做大哥的……”
话已至此,善广也知道这天晁城是真的不该留了。他也没要什么补偿,孤身一人离开了天晁。
这事发生得突然,在此之前善广也没想过要跳槽的事,因此没有提前找好下家,但他还得靠在游戏里工作来养家,便也马不停蹄地给其他的几个城邦递投名状。
然而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他在天晁城呕心沥血地干了两年,没听到几个人夸他,却在这时有他贪污的流言时便对他避之不及,就算善广手头真的有自证清白的证据,也少有人愿意花费时间来作分辨。再加上与两年前不同,现在的各大城邦都已经发展起来了,内部权力架构基本稳固,谁都不愿意让外人进来捡现成的分一杯羹。
善广憋一股想要东山再起的气,开始物色有发展前途的新城邦。
乌桃城一开始是没在他的选择范围之内的,一个刚刚花钱砸出来的新城,只有一个城主,零零散散几个咸鱼玩家,城主也没有什么要建设城邦的意思,与他的目标并不是很相合。
而小城邦之所以会是小城邦总是有那么几分原因在的,不是派系斗争太激烈就是给不起善广想要的待遇。云起服的城邦也就那么几个,善广很快就只剩下了乌桃城一个选择。
善广找到玉虚君大谈城邦建设规划那天,也是像这样一个晚上,玉虚君也是这样躲在乌桃城西的湖畔钓鱼。
彼时的玉虚君是与现在如出一辙的装扮,银发青衣,头上戴个斗笠,耐心地等善广长篇大论了半个小时,才悠悠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买下这个城邦吗?”
善广虚心请教:“为什么呢?”
“为了自在地钓鱼、种花、看月亮。”玉虚君这样回答。
善广一时间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一个初期投资需要三千万金的城邦,他就只是买来钓鱼、种花、看月亮?不是他说,这年头愿意花钱搞城邦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没有点想要称霸全服的梦想。于是玉虚君这样说,他也只当是婉拒,心里已经只剩下了失望。
但却听玉虚君继续道:“不过我也需要人来处理城邦事务,你如果愿意来就来吧。不过我得知道你为什么会从天晁离开。”
善广不确定玉虚君有没有听说过有关自己贪污的流言,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来龙去脉简要地说了一遍,并把自己整理的证据交给了玉虚君。
玉虚君对他手中的证据材料更感兴趣一些,认真看了几分钟,善广在一旁有些忐忑,问:“我给您讲一下?”
玉虚君却摇摇头,说:“大概懂些财务知识。”
听到他这样说,善广的心情竟然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又过了几分钟,玉虚君把内容都看过,抬眼对善广说:“按你之前在天晁城的待遇提升百分之三十,来试试看吧。”
乌桃城对于善广来说无疑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时遇到的那村柳暗花明,甚至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期待。
但为防再次出现自己在天晁城里的情况,他还是跟玉虚君确认道:“您没什么在其他服的兄弟吧?”
“倒真有个兄弟。”玉虚君道,“但他很少上游戏。”
“个”倒是还好,怕的是“一群”。
善广自此便放下心来,颇为卖力地给乌桃城干活。
但这力卖了没几天,就被玉虚君喊去。
玉虚君问他:“你每天的在线时间有多久?”
善广如实回答:“10-20小时不等,最近刚上手活多,在线时间就长了些。”
玉虚君于是蹙眉道:“我这里有个规矩,每周的工作时间不能超过四十个小时,不然就自己走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善广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规矩,非常不解地问道:“一周四十个小时能干什么……”
“没有什么工作是一周四十小时解决不了的。”玉虚君说,“我没急着去争霸世界。”
善广总觉得哪里不对,又听玉虚君说:“我记得你是有家庭的,这么努力工作,是为了养家?”
善广点头。
“那不更应该多陪家人么?不要本末倒置了。”玉虚君说。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段谈话,却差点让善广热泪盈眶,他跟谁都没提起过,他之所以放弃了稳定的公司工作,是为了陪女儿治病。
善广对玉虚君的尊敬便是自此而始,甚至于有一段时间很是狗腿。
有天善广没话找话地去夸玉虚君的名字:“您这名字真好,听着就十分仙气。”
玉虚君此时正动作闲适地画城邦功能区分布,闻言眉毛都没动一下,说:“玉虚还有个俗称。”
语文学得不太好的善广谨慎求教:“是啥?”
玉虚君耐心解答:“是王八。”
王、王八?善广一口气没倒上来,呛了自己一下,犹疑地看了玉虚君两眼,还是没忍住问道:“那您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呢?”
玉虚君泰然自若地将城邦分布图收笔,递给等在一旁的善广,回答:“王八活得长啊。”
善广当时就很诡异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心里想着他们城主年纪看上去很大了,想要活得长……合理!
如此一误会便误会到现在。
而此时得知了真相的善广难免有些抱怨地想着:他大概知道他这位年轻多金的城主为什么还需要相亲了,这年头哪有年轻人的兴趣爱好是钓鱼、种花、看月亮,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城里有什么事都是他善广出面,连城众都没几个认识他。这不是妥妥的寡王顶级配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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