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龙涎香缓缓燃烧,批阅了好几份奏折的皇上,终于疲乏地放下最新那份折子,叹了口气。
皇后见状,即刻为皇上按揉着穴位,柔声劝说,“皇上也该歇息一会了,这几日着实操劳过度。”
“朕也想啊,可总得给晋王一个交代。”皇上握住那双灵巧白皙的手,“皇后也辛苦了。”
自从上次端午宫宴出了事,晋王已经接连几日不问政事了,大有不调查清楚此事不理事的姿态,这让好不容易“请”回晋王的皇帝倍感压力。
且不说别的,晋王不在,原先移走的担子又回到了他这里,繁杂的朝政直让人头疼。倒是可以让太子提前代理,可现今最重要的还是定下太子妃。
皇后察言观色道:“要臣妾说,晋王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这次实在是宫里出了岔子,拂了晋王的颜面。”
“皇后说的有理。”皇上眉心蹙起。
准晋王妃在皇宫出事怎么也是一桩丑闻,为了保全其声誉,他吩咐低调行事,逐一排查当日在宫宴伺候的宫女内侍。
可几日过去,仍旧毫无头绪,此事倒真是棘手。
苏公公才走进内殿,便看到帝后温存的画面,屏息凝神立在一旁,不敢打扰。
“何事?”还是皇上瞥见了他的衣裳,先问起话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舒姑娘那事,有眉目了。”苏公公嗓音尖细,说完便垂目盯着足面,熟知宫里的规矩。
皇上闻言大喜,站起来走了两步,“噢,那便详细说来听听。”
皇后亦是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是。”苏公公迅速瞟了皇后娘娘一眼,脸上没什么变化,详述最新进展:“奴才按照陛下吩咐,命人将当日来往宫宴的宫女内侍一一排查,今日查出,一个进宫不久的王姓宦官,在宫宴那日行踪诡异……”
皇上听到此处,便知王姓宦官与那件事脱不了干系,连忙摆手:“朕知道了,你去处理吧。”
哪知苏公公犯难道:“此事牵涉甚广,奴才恐怕无法自个儿决断。”
“还牵扯到谁了?”皇上有点不耐,语气也重了几分。
苏公公心一横,把查到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皇上表情严肃,未置一词。
可皇后的脸色却愈发苍白,甚至匆忙打断苏公公的叙述,“简直是胡言乱语!苏公公怎可凭空揣测一单纯可爱的女子呢?”
她是如何也不相信,自己娘家的姑娘,她中意的太子妃人选许如霜有这般歹毒心肠。
“行了。”皇上脸色冷肃,“此事关乎皇家颜面,不可仅凭言语断案,既然苏公公查明白了,那么就去看看几个人证吧。”
“皇后也一道瞧瞧去。”
“臣妾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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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拜见皇上、皇后娘娘。”司膳女官微月一早就眼皮突突跳个不停,没想到竟能被帝后传召。
“微月,咱家问你,端午宫宴那日,你可曾发现舒相之女舒姑娘及其周边之人有何异常?”
苏公公嗓音尖细刺耳,锐利的鹰眼,一瞬不瞬盯着她,像是能透过她的身体看清内里,饶是与大宦官打过多次交道的微月,都感到浑身冰凉。
“奴婢不曾发现……”她只是个司膳女官,宫宴那日人多活也多,她哪有工夫面面俱到。
苏公公冷哼一声,“是吗?咱家可是听说,舒姑娘在宫宴上喝了不少酒。”
意在提醒,也是警告她玩忽职守。
苏公公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这几天的排查,早已从旁处获得信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事件相关人却是最后才叫来皇上面前审问。
微月一个激灵,脑中一道白光闪过,“奴婢记起来了,宫宴那日舒姑娘确实饮了不少酒,听说舒姑娘极爱喝梨花白,还托许姑娘从奴婢手上要了一壶呢。”
“许姑娘,哪个许姑娘?”苏公公循循善诱道。
微月:“是尚书之女许姑娘。”
“你说什么?”皇后不可置信道,“口说无凭,你怎能污蔑霜儿?”
区区司膳女官,红口白牙污蔑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苏公公适时道:“娘娘,奴才可什么都没说。”
皇后将手按在胸口,平复了一下情绪,弥补之前的失言,“本宫、本宫的意思是,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不能仅凭一个两个宫女内侍,污了尚书之女清白。”
“皇后所言极是。”
苏公公早就做了充足准备,皇上这几□□得紧,是以他也格外看重此事,但凡沾点边的证人证物,能找到的他都找到了,至于如何判定全凭皇上意愿。
许如霜和皇后的关系他是知道的,所以起先才犹豫不决,可皇上如今的态度他也拿不准,想了想还是叫来了此事件中的关键人物,小宦官王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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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后娘娘,奴才冤枉啊!”
王良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与帝后近身,随着众人行礼过后,不管不顾哀嚎起来,期盼帝后为他主持公道。
只见那宦官着深色宦服,卑微跪地,只一双眼睛环顾四周,甚至几次偷瞄帝后,嘴里喊着冤枉,却丁点规矩都不懂。
“住嘴!圣上面前岂容你大呼小叫。”苏公公挺直腰板,轻蔑看了一眼地上那人,“之后咱家问什么答什么,不要多嘴。”
苏公公说完这话,瞥了眼近旁的宦官,后者旋即带着不相干的人等退下。
“王良,你可还记得端午宫宴发生了何事?”
“我……奴才那日不当值,一时高兴,喝了点酒。”王良瞥见明黄色的龙袍,声音发颤,“奴才喝醉了,便回去睡了一觉,其余的便不记得了。”
并非不记得,只是那日晋王的人对他施了惩戒,并警告他管好嘴巴,否则小命休矣。
不曾想,还是查到了他头上。
“皇上面前,还敢狡辩?”苏公公气极,当即掌嘴。
“啪啪”两下,又快又狠,“还不说真话?”
王良脸上顿时遍布五指印,火辣辣的疼,感受到来自上位者的压迫,以及五爪金龙的威压,到底还是屈服了。
“奴才那日确实喝多了,有些迷糊,于是打算回去睡一觉,还没走多远,便遇到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说有个更近的去处好睡觉,酒醒了也能快些回去当差。”
“奴才未做他想,跟着那女子来到一处废弃的宫殿,躺在了那处榻上……”
苏公公问道:“那丫鬟可有什么特征?”
“奴才喝醉酒头晕眼花,记不清了。”
抬眼见到苏公公吃人般的目光,王良迅速低头,拼命回忆着,片刻后,又道,“奴才想起来了。”
“正在奴才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听到外面有人叫了那丫鬟的名字,穗雨,那丫鬟应了声便关门离去了。”
穗雨,正是许如霜贴身丫鬟的名字。
苏公公眯了眯眼,“还有呢?”
“奴才知错……”王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到底还是怕晋王的。
不过查到这个地步,也足以说明,舒芷音那日被许如霜陷害了。
皇上挥了下手,苏公公意会,命人将王良带了下去。
再看皇后,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气得嘴唇哆嗦,只是竭力维持体面罢了。
“老奴斗胆想问问皇上,这事如何处理?”
许如霜怎么说也是官家女子,如今又与皇室有着隐秘联系,还得看皇上如何决断。
皇上沉吟片刻,“你先下去吧,朕想同皇后单独待会儿。”
待此处只剩帝后二人时,皇上看向从来温婉贤淑的皇后:“皇后,你觉得呢?”
“臣妾不信霜儿能做出这种事,且苏公公虽找来了所谓的人证,但口说无凭,并无证据能够证明是霜儿所为。”
即使苏公公找来了半壶下了媚-药的梨花白,可这只能证明舒芷音当日被人陷害,却无法证明是何人所为。
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不能草率判定他人有罪。
皇上默然。
于是向来闲静少言的皇后接着说了下去,“臣妾认为霜儿没有陷害舒姑娘的动机,两人都是很好的姑娘,怎么会有过节呢?”
最重要的是,许如霜是她最满意的太子妃人选,万万不可止步于此。
“皇后说得没错,”皇上点点头,“此事件还有诸多疑点。”
皇后方才燃起的希望,在听完后半句话后,一下子熄灭了。
“可是陛下,晋王等着要结果呢。”皇后不得不提醒道。
一日无结果,晋王恐怕一日不会理朝事。
皇上悠悠叹了口气:“是该给晋王一个结果了。”
宫里渐渐散开一则传闻,说是端午宫宴那日有个宦官有眼不识准晋王妃,冲撞了人,因此被杀头。还有个干了很久的司膳女官,突然被降级为普通宫女,发配浣衣局洗衣裳。
消息传到晋王府时,谢霁川正在绘制发簪图纸,先前的图纸不见了,他打算重新绘制一张,然后亲手为阿音做一支发簪。
“宫里真是这样处理的?”谢霁川停下工作,眉头紧皱。
那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卫答道:“是的,王爷。”
“荒唐!”没有想到,皇兄竟如此草率了事。
不过稍作思考,谢霁川也明白为何没有动许如霜了。他得慢慢来,不能让阿音白白受了委屈。
“王爷,画好了么?”少女清甜的嗓音传了进来,“我切了个西瓜,给王爷解解暑。”
舒芷音放下西瓜,便迫不及待拿起放在一边的图纸,“真好看呀!”
原来王爷的绘画技艺如此厉害。
“这还不是成品,”谢霁川见她的目光完全被纸上的簪子吸引过去,不打算告知宫里糟心的处理结果,拿了一块西瓜,“我以前画过一支极其精美的发簪,原本那时候就想……送你的。”
这就是王爷那天说的簪子么?舒芷音心想,以前是多久以前呢?难道王爷从“以前”开始就喜欢她了么?
虽然表面非常平静,舒芷音内心已经翻涌如潮。
“……可是那张图纸不见了,我找了许久都找不到。”
不见了吗?舒芷音内心有点失落,她是为谢霁川花费的心血而心疼。
“没关系的,这张图一定会画得更精美!”舒芷音对图纸爱不释手,“只要是王爷画的我都喜欢。”
她心想一定要找到那张丢失的图纸。
“好。”谢霁川咬下一口西瓜,甜丝丝的。
她三言两语就驱散了他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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