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库里根本没有小路的身影,莰蒂丝告诉周琼,学院库里储存的都是高级别的ai。
如果周琼想选择普通机器人小路作为自己的伴生机器人的话,在第二学年时,会有另外公开的渠道专门面对这些中低层级的ai。
只是,首都星军事学院明确规定了,在校学生只能选择一个ai作为搭档。如果周琼选择了小路,她就必须放弃在学院库里挑选ai的资格。
“你要想清楚,周琼。”
莰蒂丝的声音严厉极了。事实上,周琼也是第一次听见她一次性说那么多话。
“学院库里的ai都是科学家团队们耗费几年,几十年,甚至百年才设计完成的高完善度ai。”
“它们的价值甚至无法用金钱衡量。哪怕是学院库里最不起眼的ai一旦流出,也会在社会上掀起惊涛骇浪。”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这一届6000名学生中也只有你有这个机会。”
“我相信,没有人比你更知道来到这里有多不容易。”
“aibasir很喜欢你,你们的相性很合,只有你点头她就能跟你离开。有了她,你的人生会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巨变。”
“你确定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吗”
“我,我……”
周琼被莰蒂丝劝得简直心魂巨震,莰蒂丝的描述得她好像要主动放弃一笔亿万遗产一样,好像只要错过这一次机会,玫瑰色的未来就会和她挥手告别。
这样严重的程度……
“我当然不确定了!”
“这种事情到底该怎么确定啊!”
周琼有些抓狂道,她快速地喃喃自语。
“我很喜欢basir,她的战斗风格简直就是另一个我,她的性格我也很喜欢。我还喜欢ney,说到底,谁会不喜欢ney呢?!”
ainey就是那个宣称带领周琼走向星际首富,据说能点石成金的成功学导师ai。
周琼在两小时剩下的时间内,一直在听它讲理财课,听他分析到底该怎么分配那100万星元才能让她成功走向小康。
当时,basir就翘着脚,浮在她身旁,不屑地说哪来这么麻烦,她带周琼去底下赛区打两场黑拳,不出二十分钟就能赚100万星元。
不过ney讲的理论实在过于深奥,各种数据模型弄得周琼头晕脑花。周琼实在听不大懂,只能舔着脸,让它预测一下近一周内的彩票号码。
气得ainey不愿理她,直接原地消失。
周琼相信,选了aibasir后,她的战斗能力将得到质的提升。选了ainey,她就算做不了星际女首富,也决定能轻松实现财务自由。
正如莰蒂丝所说,铺满鲜花的道路和光明的未来已经出现在她的前方了。只要她点头,这份金色的未来便真正属于她,而代价只不过是牺牲一个小机器人的愿望。
周琼觉得自己从未面临过如此巨大的人性考验。
“可是,可是,”她说给自己听,“你已经和别人约好了。如果出尔反尔的话,就算赚到再多钱,得到再多荣誉,也会愧疚的。”
“可能一辈子都会后悔,可能打斗的时候,脑海里会不自觉地浮现小路哭泣的脸,然后被偷袭的敌人一拳打死,或者赚了大钱后,也会难受地流着眼泪花钱什么的……”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难受地流着眼泪花钱的时候,周琼并没有太多难受,可能是因为她想象到了她穿着奢华貂皮大衣,搂着10个小白脸,快乐撒钱的场景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过低的觉悟。
“总之,就这么办吧,我放弃这个资格。”周琼不管不顾地闭上眼睛,快刀斩乱麻道。
莰蒂丝明显还想在说些什么,但看见周琼潮红脸上坚定的神色,她默不作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那就尊重你的选择。”
莰蒂丝还是为周琼感到肉痛,她安慰自己道,也许,这个孩子会走出一条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路。
作为老师,要尊重学生们的自然天性,要尊重学生们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
不行,果然还是很肉痛啊。
当然,肉痛的不只莰蒂丝一人,当事人周琼也很没出息地痛得很彻底,她只想说,淡泊名利是真的很难啊。
当然周琼不仅肉痛,脑子还痛。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向霍勒斯转达basir的话会比较合适。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完全而准确地传达出basir的意思。
因为单凭语言是很难还原心声的。也许心里是另外一种想法,但在说出口的那一刻却会向微妙的方向跑偏。
按理说,作为一个局外人,她应该很难理解霍勒斯的心情。但是周琼却相信着自己是可以理解的。哪怕只有一小部分,但是那种因为无法再见到重要的人而产生的寂寞感却是相通的。
她可以理解他,理解他身上的游离。
就像她刚来到星际的时候,她坚强到自己都害怕,但是事后一回想,那种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的坚强正是她游离的一种表现,她在用钝感来抗拒这个未知的世界,抵抗所有可能到来的伤害。
她摆出了一幅什么也不在乎的姿态正是因为她做好了随时都会受伤害的准备。只要我够游离,够不在乎,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能真正地伤害我。
虽然能察觉到霍勒斯的想法。但是,周琼真的不会安慰人。
于是,她选择在今天的黄昏,把霍勒斯约出来。
天空上云霞漫布,美得如油画般,落日洒下了最后一层金红色的余晖,沾染着夜色的深蓝天空似乎能隐约看见细碎的星子,以及一轮浅浅的圆月。
即使是夜晚,暑气也没有完全消散,人稍稍一动弹,才换好的干燥衣服上就染上了汗水。
此时,如果能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吃着晚风,悠闲地吃上几根冰棒,就会相当惬意。事实上,周琼也是这么打算的。
她端起满满一大盒的草莓刨冰递给了如约到来的霍勒斯。
“不吃完,我是不会告诉你basir和我说了什么的。”
感受到他隐隐的拒绝之意,周琼补充道。
霍勒斯只得接了过去,他的动作很生疏,使用塑料小勺子的时候也有些笨拙,看起来他没怎么吃过刨冰。
“坐啊。”
周琼率先坐了下来,霍勒斯隔着一些距离坐到了她的旁边。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小勺挖动刨冰的声音在簌簌作响。
首军院的刨冰给料特别多,细腻的冰沙夹杂着酸甜的草莓果酱,还额外淋了一小圈淡金色的枫糖浆。据说,这种香味独特的枫糖浆就是好吃的关键。
“好冰。”还没吃几口,周琼就感到自己的嘴唇已经冰得有些麻木了,她放松地倚在长椅的后背上,凉爽的湖风带去了燥意,将她腿上套的裤衩吹得微微鼓起。
她拿着塑料小勺子反手将面前随风飘扬的碎发掖到耳后处。
霍勒斯低垂着眉眼,安静地一勺勺挖着刨冰,他素来淡色的嘴唇被冻得嫣红。身上的白衬衫被风吹得哗然作响,银色的发稍在他深邃的眼窝处轻轻摆动着。
偶尔,他会抬眼望向泛起涟漪的湖面,看轻纱般的波浪是怎么在晚风的推动下从远处袭来。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淌着,夜色渐深了,即使周琼点的是最大号的巨无霸型的刨冰,但也有吃完的时候。
她珍惜地挖完最后一口刨冰,其实吃到最后她的嘴唇就已经冻得发麻,几乎尝不到什么味道了。
霍勒斯看见周琼吃完了,也加快了动作,将剩下的最后一大块刨冰全塞进嘴里了,他被冰得一个颤栗。
一直礼貌到克制的霍勒斯竟然也会做出这种孩子气的动作。
周琼心想,他是真的很想快点知道答案把,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怕知道答案。
他现在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周琼扭过头,霍勒斯咽下了最后一口冰凉的冰沙和她对视。
他冰蓝色的眼睛里似乎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周琼读懂了在那平静之后的期待,不安与惶恐,他的眸光破碎地闪烁着。
“霍勒斯,吃了这么多刨冰,你的嘴唇不凉吗?”
周琼问道,她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嘴唇,触感极为冰凉,似乎和冰沙降到一个温度了。
霍勒斯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但还是诚实地回答道,“很凉。”
“果然,不可能不凉,对吧。”周琼像是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一样,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而且,这种凉意得到的很轻易,很简单,只要不停地吃刨冰就好了。”
周琼不在乎霍勒斯的反应,她接着先往下说。
“这种凉会麻痹我们的痛觉,让我们变得格外迟钝,即使你用力去咬它,”
她伸出牙齿用力地咬了一下下嘴唇,红润的下嘴唇被她咬得泛白,并留下了两道清晰的齿痕。
“在一段时间里,你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嘴唇在痛。”
“但是这并不代表伤害不存在,痛苦不存在。”
像是印证她的话般,凉意退去后,周琼的下嘴唇微微肿起,她渐渐地感受到了火辣辣的疼痛,她继续说道。
“因为这种凉总会有消失的时候,那时,我们还是会感受到疼痛,甚至会比现在还要更痛。”
“如果想要继续用这种凉麻痹自己的疼痛,那就要不停地吃刨冰,可那样的话,我们的肚子早晚有一天也会受不了。”
“所以,刨冰虽然好吃,但是不能多吃,更不能通过不停地吃刨冰来逃避现实存在着的痛苦。”
周琼拉住霍勒斯颤抖着的手臂,察觉到他的闪躲与抗拒,她索性离开座位把他按在原处不让他挣脱。
周琼凑近,来到他面前,直直地看向他动摇着想要逃离的眼睛,缓慢而坚定地说道。
“霍勒斯,你的母亲很爱你。”
“她并不需要你的抱歉,她不想见你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已不能见你。她早已死去,早已无法再和你相见。”
“而她所希望的,只是你能尽快接受这个现实,早点从麻痹自己,伤害自己的冷漠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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