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 是真的,那些人真的有问题。来的当天就去了山里,回来的时候抬了一个受重伤的,说是被熊瞎子抓伤的, 小的看着就觉得不对劲儿。还有郡里来的大官把他们接走, 您说说, 齐国的行商怎么可能会认得郡里的大官。”抱桐村富户指天誓日自己所言句句属实, 村里的人都可以给他作证。
“县里最近没有行商来过, 郡里的确来了人, 来的是别驾窦薪, 来的人不少, 还有影子卫同行。他们的确抬了一个重伤的人……我没有看见那人的模样,我与窦别驾不和, 他防我跟防贼也差不多了。第二天他们就走了,还叫了吴县丞等人给他们帮手。”元城县令阮瑎语气不疾不徐,态度不卑不亢。
东魏八皇子府的亲事典军张沛疑惑堆满心头,一时间不知该相信谁。
主要是, 他们的人进山还真被熊给扑了, 那熊极其凶残且狡猾, 他们有六人被熊给扑死了, 受伤的也有十来人。
“这山里有熊吗?”张沛问。
阮瑎笑道:“沙鹿山这么大, 怎么会没有熊,去年有猎户在山上合力猎到了一头熊,卖去了郡里, 卖了不少银子。”
张沛盯着阮瑎看了好一会儿, 正要再问, 就听阮瑎先说:“张典军, 下官有一事相求,前两日有暴|民袭击县衙,虽然有惊无险,下官还是担心他们还有人埋伏在城中,本来下官是准备要挨家挨户搜查,偏窦别驾叫走了县衙不少人,下官人手不够,张典军,你们真是及时雨呐!”
张沛:“……”我们来,不是来给你做这种小事的!
阮瑎叫一旁立着的陈捕头:“快快快,你跟张典军说说,要怎么做,不仅是城里,城外的村落也要搜查一遍,务必叫暴|民无所遁形。”
陈捕头立刻就拿出县里的舆图来,跟张沛说起县里地形,还有重点要搜查的地方——沙鹿山。
沙鹿山。张沛眉毛一扬。
“张典军且放心,小的叫熟悉山里的猎户给诸位带路,保管能避开熊瞎子或大虫。”陈捕头拍着胸脯保证。
张沛:“……”我们是怕熊瞎子吗?!
阮瑎长长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们县里最近的麻烦事是真多,前些天,不时有人来报官说家里的东西丢了,一问丢了什么,也就是些吃的、穿的,都不值几个钱,可丢得人家多了,也是够人烦的。”
张沛心念一动,问道:“除了丢东西,还有其他什么特别的事吗?”
“特别?”阮瑎想了想道:“窦别驾忽然来元城算不算特别,还与影子卫同行。”
张沛说:“刚才已经说了。”
“啊,对了,”陈捕头一拍大腿,看着阮瑎说:“县令,窦别驾他们也进山了抬了个重伤的人回来,都不叫郎中治伤就匆匆带着人走了,小的当时就觉得很奇怪。还有啊,他们一走,县里就突然来了一群暴民袭击县衙,还只袭击了县衙。”
阮瑎一脸恍然大悟:“你这么一说,果然很奇怪,当时我一心扑在暴民之事上,倒是没注意窦别驾等人的异常。”
陈捕快用力点头:“窦别驾每次来,都会找县令您的麻烦,这一次却不找麻烦了,这不符合常理啊。”
阮瑎叹道:“我就说窦薪这次有些奇怪。”
张沛很无语,这是被虐出习惯来了?
“行了,情况我都知道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张沛挥挥手,把两人打发出去,随后叫来副典军、校尉等几人,商量接下来的动作。
阮瑎和陈捕头从客栈出来,平静地回县衙,一路上状似没有什么异常,陈捕快却感觉得到一直有人在暗中窥探他们。
八皇子府的亲事兵行事谨慎,他们入了县城都没有去县衙,而是在县里头的客栈住下,想必也已经跟县里百姓打听过了。
好在这几日的动静都在县衙里,县中百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县衙前发生的流血事件也早跟百姓们宣贯过,是有暴民冒充贵人。
那张典军能信多少他们不知道,只能尽力把事情圆过去。
“那些……都处理好了吧?”阮瑎问陈捕头。
“县令放心,都处理好了。”陈捕头压低了声音说:“伪装成了打斗的样子,车辙印往馆陶的方向。”
阮瑎点了点头。
“县令,他们……会信么?”陈捕头迟疑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愿他们会信吧。”阮瑎没有太大的把握。
从决定留在原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随时会死的准备。只想多拖一会儿时间,能帮杜将军逃出生天,就也值了。
他敬佩杜晓一世英雄,不愿看到英雄被残害的悲剧。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算不算对,算不算是成全了敌人,而害了自己。可做了后,他觉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希望他们跑快一点儿吧。
-
天色半黑时,行路变得困难,张瑾下令扎营,众人纷纷下马,寻了块空地,打水的、生火的、扎帐篷的,还有四人结伴去看看能不能猎到山鸡兔子之类的。
骆乔下马来,跳了跳,活动一下,就去跟着一起生火。
杨瓒和军医一起去马车里把杜晓扶出来,被捆成个长条的霍涣也被抬下来,稍微给他松绑了些,让他的身体不至于被绑得僵死。
霍涣一下来,就眼睛喷火地瞪着杜晓,但是没有出声。
昨天晚上扎营的时候,他看到杜晓先是惊愕,后反应过来就是一顿好骂,原来杜晓真的通敌叛国,宋国都特意派人来救他了。
他骂骂咧咧,最后终结在骆乔的铁拳之下。
骆乔一拳捶下去,霍涣的头当场就肿了包,他哪里还敢出声。
只敢怒,不敢言。
杜晓任由霍涣骂,事到如今,说他是清白的,没有通敌叛国,东魏也没有人信了。
骆乔生了火,就去找张瑾,后者此时正在跟几个探路的探子核对舆图和路线。
为免节外生枝,他们一路上都过驿站而不入,也没有走官道,再加上带着一个伤患也不能全速狂奔,速度根本快不起来,照现在的速度恐怕还得六七天才到武阳。
“前面是乐禹县,周围的山路难走,必须得往县城过才行。”
“这样也没办法,那就走县城,直接走不要停留,好在我们有路引。”
“出了乐禹县,倒是一马平川了,可以加快点速度。”
“周医,杜晓的伤势怎么样呢?”
“比前两天要好了些。待会找些木板,把他的腿固定一下,再把车厢里面垫软一点,应该可以加快些赶路的速度,不会颠到伤口开裂。”
“那行,杜晓交给周医了。”
商量好接下来的路程。那边生火造饭的也已经好了。
去打猎的,没有抓到山鸡也没有抓到兔子,这时节连鸟蛋也找不到一个,空着手回来的,没有加餐,众人只能就着烧开的水,吃烤热乎的干粮。
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苦的霍涣本根吃不下邦硬的干粮,养尊处优惯了的他即使是身为俘虏也有叨叨哔哔一大堆屁话,一会太干,一会太硬,气得给他喂干粮的士兵都想直接用干粮怼死他算了。
“让我来。”
骆乔吃完了自己的干粮,走到霍涣那边去,从士兵手里拿过霍涣那一份,抓了个石头当凳子,坐在霍涣面前。
很和善地说:“你是要乖乖自己吃,还是我给你灌下去?”
霍涣:“……我吃。”把拳头拿开。
骆乔和善地把饼塞霍涣嘴里,他努力嚼嚼嚼,哪怕太干了不好下咽他也不敢出声让骆乔给他水。
还是骆乔看霍涣扯着脖子往下咽,把他把自己噎死了,给他倒了碗水送他嘴边。
“你看,这样老实一点多好。”骆乔说:“别总让我揍你,我打人也是很疼的。”
霍涣都快哭了:“你打人是很疼。”我脑袋都肿了几个包了。
骆乔白了霍涣一眼:“说什么呢,我是说我打得手疼。”
霍涣这下是真哭出来了,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
这姑娘小小年纪,怎么能生的如此无耻?
他顶着满头包都没说话,她居然还说他自己手疼?
还有没有天理了?!
骆乔被霍涣的泪流满面给恶心到。
一个大男人,长得也就一般般,哭哭啼啼的,太难看了。
哎呀,眼睛疼。
骆乔被霍涣“哭”走,霍涣没人搭理了,收了眼泪继续怒瞪杜晓。
翌日清早,他们整理好后继续赶路,在晌午十分到了乐禹县。
在城门处勘验后进了县城,先找了家食肆填饱肚子,顺道让探子在县城内打探一番。
乐禹县比元城县还小,没多大一会儿探子们就都回来了,县城里并无可疑之处。
“那就走吧。”张瑾神色很凝重。
东魏因为打仗和杜晓之事而处处戒严,反倒是这个离宋国不远的县城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不对劲儿。
众人亦觉得不对,丝毫没有磨蹭,往东城门走。
仅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看到东城门了,偏偏就在这时,有身穿衙役衣裳的人边往城门处跑边喊:“县令有令,关门——”
骆乔等人大惊,之前未免不突兀而牵着马在走,现在顾不上那许多了,立刻翻身上马,闯门。
骆乔一马当先,冲到城门下,把因突变而愣住的城门卒一把掀开,双手握住一扇城门,硬生生把门给掰坏,叫他们再没办法关门。
好在乐禹县小,城门直通,没有瓮城。骆乔把城门掰坏后,又把门边的卒子和衙役放倒,这时赶着马车的大部队也已到了,她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不对劲儿,突然就叫关城门。”骆乔边策马狂奔边大声对张瑾说。
张瑾点了点头:“恐怕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
他们奔出乐禹县约有五六里的样子,突然急停。
骆乔握着缰绳,控着躁动不安的马,前方旌旗林立,有一支军队,看旌旗的数量,最少有一千兵马。。
“郎将,番号是‘尚’。”探子道。
“尚永年。”张瑾看着前方说:“豫州高凤岐。”
杨瓒哂道:“这是……守株待兔呐。”
骆乔笑了笑:“叔,你说得不错,的确有一场恶战。”
“丫头,害怕吗?”张瑾笑问。
“怕?”骆乔小眉毛一挑,大笑:“叔,你没听过一句话么?初生牛犊不怕虎。”
她说完,就拿起一杆长枪策马而出,直面豫州尚永年的军队,枪尖指着敌人,傲然道:“东平骆乔在此,天下英雄谁敢上前一战!”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