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在邺京, 还只是影子卫副队正的宇文翊立功心切,轻信他人透露的城中细作消息而孤身上阵,被化名为“陈云”的张瑾知道了,黄雀在后地把他给抓了, 严刑拷打下问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当时影子卫中郎将王橘得到埋伏在宋国的探子传回的消息, 锁定了“陈云”, 在实施抓捕的时候因为宇文翊而节外生枝, 叫“陈云”逃脱了不说, 还因宇文翊贪生怕死在“陈云”挥刀的时候推了王橘一下, 就那么正好把王橘推到了“陈云”的刀锋之下。
那一推让张瑾都怀疑宇文翊不会是他的同袍吧。
王橘的死除了宇文翊那一推, 其他都是阴差阳错, 张瑾当时是要逃跑, 挥刀只是为自己争取时间, 王橘到了, 影子卫们很快也会到,他没有时间杀人, 也没有时间补刀宇文翊。
他不知道宇文翊回去后是如何陈情王橘死因的, 以现在的结果来看, 当年王橘死得冤,张瑾都忍不住同情王橘了。
没想到, 六年多过去了, 在元城县衙里, 又重演了曾经那一幕。
“你蠢成这样, 居然都能连升三级, 东魏竟无人至此了吗?”
张瑾杀人诛心, 宇文翊一口血吐出来。
“两句话就气吐血, 这位校尉你太不行了啊。”骆乔摇头叹息, 好像很为别人遗憾的样子。
“咳……”宇文翊又吐出一口血来。
骆乔:“啧啧。”
宇文翊忍住到喉咙的一口血……
忍不住——
“咳噗……”
他吐血最大的原因是被骆乔凌空一膝盖顶在胸口摁地上,随后又是捶又是踢,受了内伤才会吐血。只是因为吐血的时机就那么凑巧,被骆乔拿来嘲笑,后面那一口血是真气出来的。
影子卫们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爬都爬不起来,骆乔拿杀威棒戳了戳其中一个最面嫩的:“说吧,谁把你们忽悠来元城。你们那么蠢,说出来,我们帮你们分析分析。”
“阳平郡守唐恒。”宇文翊轻声说道。
骆乔转头看过去,听宇文翊接着说:“唐恒找上于中郎将,借影子卫教训不识抬举的阮瑎,于中郎将叫我带上几人来帮忙,我本不愿意,后来是唐恒跟我说,他得到消息,杜将军就藏身元城,我才答应来走这一趟的。”
“你没去查唐恒的消息是真是假?”张瑾问。
宇文翊嗤了一声:“你这话问得有趣,这种消息,你叫我怎么去查明真假咳咳……总归跑这一趟也不算麻烦,找到杜将军最好咳……找不到也无妨。”
“找到杜将军,你们打算怎么办?”张瑾道。
“自然是押送回京,杜将军是功是过自有陛下定夺。”宇文翊道。
“就凭你们这十一个人?”张瑾叫宇文翊去看他那一堆鼻青脸肿的下属。
宇文翊不想说话。
骆乔说:“刚才那个人说了,你们大皇子承诺抓到杜晓就是下一任影子卫将军,你在这里说请你们的皇帝定夺。听说你们影子卫出动最少是一队人,到了你这里就两火人。唐恒一个郡守,要为难手底下一个县令,有一百种方法能让阮县令生不如死,偏偏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看起来,在唐恒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能说得通,反之亦能有理。可仔细推敲起来处处是漏洞。
宇文校尉,要不就是你说了谎,要不就是……你要死了!”
宇文翊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好了,你们的校尉已经招了,你们可以招了。”骆乔又戳了一个最面嫩的那个,“就从你先开始吧。”
面嫩的苦着一张肿脸,左右看看,其他人都对回避他的目光,他心一横,索性和盘托出,反正上峰都已经招了。
有了人开头,其他人的心理负担瞬间减轻不少,既然他说了,那我也说吧。
于是两火十人影子卫老老实实排队招供,加上宇文翊一共十一人,居然招供出了四种说法,背后涉及了阳平郡守唐恒、影子卫中郎将于陵、相州刺史徐完、豫州刺史高凤岐、中军将军于业,以及一、三、四、九、十六、十八这六个皇子。
骆乔惊呆了:“你们东魏真是……乱呐。”
宇文翊也很震惊,他带来的这两火人自然是他手底下得用的心腹一类,没想到他以为的心腹都是为别人办事的。
“噗……”他一时怒极,又吐出一口血来。
一旁阮瑎也大开了眼界,他以前光知道他们东魏的朝堂上奥援有灵、政以贿成,却原来他还是天真了。
朝堂比他以为的更混乱更黑暗。
“区区一个影子卫校尉就能牵扯出这许多阴谋来,”阮瑎冷嘲:“这就是我们东魏……”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
阮瑎一声比一声大,最后是吼出来的,漂亮的瑞凤眼因愤怒而圆睁,眼角竟微裂而沁出一丝鲜红来。
在场中人没有比他更有资格说这话,他满腔抱负,全都被强权磋磨殆尽,唯剩的就只有一身傲骨。
然而他这傲骨,或许都只是强权者酒酣之时的玩笑谈资。
今日若非有兖州骆姑娘,恐怕他死在这县衙里,被丢去乱葬岗里,都没有人能给他说一句公道话。
就像杜将军,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临了成了别人争权夺利的工具。
这世道,太让人心寒。
骆乔看着阮瑎,张了下嘴又闭上,从袖笼里拿出一块绢帕递给他。
在这场针对杜晓、针对东魏皇位的荒诞的阴谋里,阮瑎最无辜。他什么都没做,却成了阴谋的遮羞布,在他无所觉时就上了别人的死亡名单。
最荒诞的是,在影子卫的四种口供里,他们都不知道杜晓真的藏身在元城县外的沙鹿山中。
背后推动阴谋的人只是打开舆图,圈定一处作为他们是试炼场,其中的人只是他们使用的工具。
“你们东魏退守阳平郡的大军呢?”骆乔问宇文翊,“主将逢难,大军可能安心?”
宇文翊语气淡淡说道:“败军之将还能有什么威信。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们,徐完根本就没想让杜晓打赢这一仗。他好不容易把杜晓挤出了相州,还能再把杜晓请回来?!”
骆乔道:“徐完就不怕宋国一口气打到他安阳去?”
“打到安阳?”宇文翊哈哈大笑:“你在说什么梦话,你们宋国也不是铁板一块。施象观与骆衡不对付,能听他骆衡指挥?顾缙用兵保守,该进不进,让他守城尚可,攻城?还是算了吧!”
骆乔小脸一拉,面无表情看着宇文翊大笑。偏宇文翊说的是事实,她没发反驳。
就很不爽!
她铁牛大王不爽了,凭什么宇文翊这手下败将可以大笑。
她过去就是一拳捯在宇文翊的肚子上,让宇文翊彻底找不出来。
“告诉你,我们齐国人脾气暴,你说话最好小心点儿!”
“咳咳你……兖州骆……咳咳骆氏女,天底下还有哪个女子有你这等力气,你、你装什么唔……”
骆乔又是一拳捯宇文翊肚子上:“你说话小心一点儿,再敢张冠李戴,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天底下可不是只有骆娘子,还有成都京薛娘子。”
宇文翊:“……”不敢在出声,也被打得出不了声。
“薛娘子,……陈先生,这些人要怎么处置?”阮瑎就很上道。
张瑾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先关起来吧。如果我没猜错,后头的黄雀就快到了。”他看向宇文翊,“想必宇文校尉也很感兴趣吧!”
宇文翊:“……”
他知道陈云这是要以他为诱饵,可他能说不感兴趣吗?他根本不敢说话,“薛娘子”的拳头都已经握好了。
张瑾满意颔首,再对阮瑎说:“恐怕要委屈阮县令几天。”
“你要我做什么?”阮瑎问。
张瑾道:“诈死。”
阮瑎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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