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臻跑进屋, 先瞪了一眼跪在地上打嗝的郭姬,向母亲行了个礼,就说:“阿娘, 别听她鬼扯,她弟弟开的赌坊有问题, 肯定是齐国的暗桩, 他们姐弟两个肯定都是齐国奸细。”
郭姬惊恐喊冤:“三郎君嗝……你怎么嗝能、嗝……信口雌嗝黄……”就是这不停打嗝让她的喊冤变成了搞笑。
“去把她的嘴给堵了。”一旁席娟吩咐仆妇。
两名仆妇看了眼尤子楠, 然后过去将郭姬摁住, 捂住嘴拖到一旁。
“乔妹和小意在外头吧, ”席娟道:“快让他们进来。”
侍女立刻去请了骆家姐弟俩进屋, 二人进来跟尤子楠和席娟见礼, 后在席娟身侧坐下。
“这就是三郎一直在家中赞不绝口的老虎?”席娟看着骆意怀里的虎崽。
“它叫骆找找。”骆乔强调虎崽姓名。
席臻白了骆乔一眼:“那也是骆意的‘骆’。”
“我又没说是骆乔的‘骆’, 你急什么。”骆乔一脸得意。
席臻:“哼!”
席娟笑道:“这虎崽不错, 等长大了,给小意当个坐骑。”
尤子楠也笑了, 虚点了女儿两下:“哪有人骑老虎的, 没得吓到路人了。”
孩子们你一句我一句热热乎乎地说着话,尤子楠含笑看着他们,不时调停一下对着呛的席臻和骆乔,又把骆意叫到身边来稀罕得不行。
活似旁边被仆妇捂着嘴摁住的女人不存在一样。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一名仆妇进来在尤子楠耳边说了几句话, 尤子楠微一颔首,叫人把郭姬押下去。
“娟儿,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是, 娘亲。”
四个孩子向尤子楠行礼, 目送她出去后, 互相对视着。
“郭姬真是齐国奸细?!”
一句话三个声音, 席娟、席臻、骆乔异口同声地说。
骆意撸着虎崽,说:“就算不是奸细,也有大问题。”
“能有什么大问题呢?”席臻一脸深沉地说:“难道她就是话本里的恶毒姬妾,现在要被我阿娘反杀了。”
他说罢,没听见有人附和,抬起头看就见骆乔一脸“你没了”,骆意可爱的小脸满满无奈。
席臻:???
席臻:!!!
他缓缓把脸转向席娟,就见席娟柳眉倒竖俏脸黑沉,一声娇斥:“蛮奴,是你偷了我的话本!”
席臻下意识就说:“我不是,我没有,你冷静!”
“今天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就不是你姐!”席娟暴跳如雷。
席臻转头就跑,席娟拔腿就追,姐弟俩在屋中绕圈。
另外一对姐弟则坐着,一边吃刺史府厨娘做的美味果子,一边乐呵呵看戏。
席烈从外头回来,来给母亲请安,走到门外看见这场景,脚步一顿,转身就走。
现在的小鬼真是太幼稚了。
-
晚间,席豫与一众官吏、幕僚议事毕,用了晚膳后回到后院,尤子楠正在等他。
“夫人,有何要事?”
下午尤子楠派人去跟他说有要事告之,请他议事完务必回主院。
“府里抓到一个细作,已经招供,是西魏。”
席豫放下茶杯:“当真?”
尤子楠将今天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说道:“细作是郭氏身边伺候的侍女。”
席豫微微蹙了眉:“我记得郭氏进府时,身边是没有侍女的。”
郭氏是席豫在建康的一场饮宴上别人赠的美,第二天就跟着席豫来了兖州,到了鲁郡后席豫就让尤子楠安排她了,身边别说侍女了,连个包袱都没有。
“我想着,是不是我性好,竟惯得这府里人人都敢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样,”尤子楠冷笑:“夫君知道我顺着一路都查到了谁吗?好几个管事欺上瞒下,咱们这府邸都快成改姓了!”
尤子楠说了一串名字,其中两个管事,不是从建康跟来的就是从襄阳来的,算得上有些脸面的家生子,便是他们仗着脸面四处捞钱,郭氏身边的细作就是其中一人两头赚,从牙行给买进府里的。
席豫轻拍了拍尤子楠的手,说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辛苦夫人。”
“是我没守好后院,竟叫人钻了空子。”尤子楠很是自责。
她出身没落士族,人人都说她撞了大运能嫁到席氏,还是大宗嫡子,她自己也这么觉得,嫁进来后就一直小心谨慎就怕出了差错,这么多年,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可没想到,还是出了大错。
“夫人何须自责,刁奴不过仗着主子给点儿脸面,既然他们不稀罕仁慈宽和的主子,夫人今后严厉些便是。”席豫握着妻子的手宽慰,点了那两个管事的名,叫尤子楠当众杖毙了,家人发卖掉,以儆效尤。
多年夫妻,他怎么不知妻子活得辛苦,他劝也劝过,可后宅是妇人的天下,自有其生存之道,男子不在其中很难感同身受。身为丈夫,他尽可能地不去苛责妻子,在外撑起妻子的脸面,对内给予妻子应得的信任和尊重。
“夫君,我……”尤子楠哽咽了一下,“都是我的错。”
若只是刁奴欺上瞒下贪墨敛财便罢了,可这是府里进了细作,还不知都打听传递了些什么出去,会不会对兖州甚至宋国有影响。
尤子楠很不安。
“区区一个细作,不值得夫人惊惧不安,”席豫笑了一下:“咱们这府里的细作多这一个不多。”
“什么?!”尤子楠惊呼,反应过来后,压低了声音:“还有细作?”
“别担心,为夫都知道,不动他是因为他还有用。”
席豫说得轻松,尤子楠将信将疑,可前头爷们儿的事情她一个妇道人家半懂不懂,更不能不懂装懂,只问道:“是要打仗了么?”
席豫点头,冷肃说道:“这一仗,非打不可。否则世人可就当我席豫是好欺负的,谁都想来踩两脚。”
尤子楠反握住席豫的手,向他保证:“夫君且放心,吃一堑长一智,我定为夫君守好后宅,绝不再叫后宅生乱。”
若没有这次骆乔叫人去封赌坊,误打误撞抓住了一个细作,又拔出萝卜带出泥把府里的腐败漏洞给掀出来,尤子楠不敢想象长此以往这刺史府会成什么样儿。
“对了,夫君,”尤子楠想到一事,“蛮奴与小乔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小乔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品性上佳,人极灵气,我想着,要不给他俩定个娃娃亲。夫君觉得呢?”
“娃娃亲?”席豫摇了摇头。
“为什么?夫君觉得小乔有哪里不好么?”尤子楠疑惑。
“铁牛那孩子很好,不过……”席豫笑了笑,说:“夫人,还是顺其自然吧,孩子们还小,等他们长大了自己决定,我们就不去干预了。”
尤子楠点头,虽然觉得席豫这说法有些奇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叫干预呢,然她向来是以夫为天,席豫说什么她听什么,遂将这事放下了。
“为夫去书房还有些事要交代,你早些休息。”席豫拍了一下妻子的手,起身往外走。
到了书房,一名身穿皂衣模样毫不起眼的男子已经在等着了,见到席豫,立刻抱拳行礼。
“都安排好了?”席豫问。
“回使君,属下已经都安排下去了,今晚就出发。”男子回道。
“到了地方,去鼓声巷第五间找这个人。”席豫将一张纸条交给男子,叮嘱:“别露了行藏。”
“使君放心,属下等定不辱使命。”男子将纸条妥帖收好,朝席豫抱拳。
席豫手背朝外摆了两下,男子一颔首,转身离开。
人走了之后,席豫研墨,写就一封短信,随后让人鸽奴唤来。
是夜,鲁郡小雨,一行二三十个皂衣打扮的人趁夜色快马出城,其中有两匹马上驮着两个麻袋,看形状,很像是装的人。
他们出城后,直奔建康的方向。
同时,有鸽子数只飞出刺史府,亦是朝着建康的方向飞。
-
五日后,建康宫传出皇帝遇刺的消息,朝野震动。
然而,又有小道消息说,潜入宫中的有两人,他们不是去刺杀皇帝,而是去偷东西的。
偷什么东西?
传国玉玺啊!
“嘶——传国玉玺?真的假的?受命于天的那个传国玉玺吗?”
“除了这个,还能有哪一个能配得上‘传国’二字?”
“传国玉玺真的在我们宋国?那我们宋国岂不就是受命于天?”
“谁知道真假,听说那两个贼都抓到了,你们觉得会是哪国派来的?”
“这谁知道,反正不是东魏、西魏就是齐国。”
“你说得什么废话!”
“既然是去偷传国玉玺的,怎么又变成刺杀皇帝了?”
“没偷到,所以就改成刺杀了?”
“那皇帝没事吧?”
“我听王捕快说的,皇帝没事,就是皇帝养的鸟儿死了好多。”
“为什么是死了好多鸟儿?难不成是鸟儿保护了皇帝?”
“啊,真是忠心护主的鸟儿,禽兽亦有心,太感人了。”
“别管禽兽有没有心了,我就想知道,传国玉玺在不在宋国!”
究竟传国玉玺在不在宋国,宋国朝廷上下也很想知道。
显阳殿里已经收拾干净,昨天夜里满地的鸟尸和血都不见踪影,满殿的鸟笼都被清空,众人惊觉,原来显阳殿有这么大。
皇帝闻燮坐在御案之后,在他对面,是席荣、柳光庭、谢禹珪等人。
闻燮隐晦地看着席荣,被御案遮住的双手握紧成拳,指节泛着青白,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随后,干办处郎将张瑾在外请见,被宣进来便开门见山:“臣连夜审问两名飞贼,二人虽然嘴硬,但臣在他们身上找到了这个。”
他将两枚令牌拿出来,赵永立刻上前去接过来,呈给皇帝。
闻燮看过后,叫赵永拿给席荣。
“东魏。”席荣接过令牌,道:“魏分西东后,东魏喜用饕餮纹,西魏喜用雷纹。”
柳光庭和谢禹珪先后接过令牌看了,皆道:“东魏欺人太甚,去年就无故犯我边境,今年更是猖狂,欺我宋国无人不成!”
“誓死也要给东魏一个教训!”
“臣附议。”
“臣附议。”
“陛下?!”
闻燮胸口剧烈起伏,看起来是气狠了。
他目光扫过面前愤慨的众臣,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传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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