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接绿水, 鸟鸣林中,百花葳蕤,红梅傲雪。
能集四时之景于一园之中, 寿昌长公主府上的豪奢可见一斑。
府中没有温泉,寿昌长公主就叫人烧地龙,用地热催生了百花园中的百花,为自己的寿辰添色。就这, 没有点儿财力可是做不到。
“寿昌长公主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妹妹,深受陛下信重,赏赐不断。”骆鸣雁小声在骆乔耳边给她补建康常识,“每年长公主的寿辰都是这般热闹哩,几乎各家都会来。”
“长公主真有面子。”骆乔惊叹,这公主府里的美景让她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一是陛下信重, 还有就是她下降的驸马也有点儿说道。”骆鸣雁说:“弘农蒋氏你知道吧?”
骆乔用力点头:“元兴四年,当时还是征西大将军的蒋林安在阆中之战以少胜多, 十万兵力破了司马丘号称百万的大军,之后更是一路突飞猛进灭了司马丘政权,好厉害的。虽然我觉得所谓号称都很虚,以当时司马丘的兵力,能有个二十万就顶天了, 不过阆中之战还是胜得极漂亮。”葡萄眼里崇拜的光,闪亮亮。
就是可惜后来西边那么大一块儿地盘都被败家子败给了齐国, 想想, 就让□□头都硬了。
骆鸣雁对打仗不感兴趣, 强行打断了骆乔给她补阆中之战的诡道, 把话拉回去:“蒋驸马就是蒋护军的族孙。”
“哦哦。”
“不过蒋驸马现在不在建康, 与东魏谈判, 他为副使之一,早些时候就出发了。”
寿昌长公主寿辰这天,成国公府等骆广之、骆武点卯回府之后就出发了,但进公主府都已经巳时了。
无他,来贺寿的人实在太多了,公主府门前马车塞道,大排长龙。
蒋驸马不在,门前迎客的是公主长子蒋贺与蒋氏的几名族人。
让骆乔略感诧异的是,在府中一向神隐,她来了将近一个月统共只见过三次的三伯父骆爽,与门前迎客的几名蒋氏族人都很熟稔。
能在寿昌长公主寿辰上代为迎客,必定是在公主府和弘农蒋氏都有些脸面的。骆乔听了不少府中仆役同情三伯父,说三爷被公爷打压废了的话。原本也是选了个八品官的,最后被磋磨得辞了官,整日与一群狂士放浪于山水之间,抚琴清谈,啥正事都不干了,妻儿也不管了。
骆乔看着公主府门前,成国公骆广之和世子骆武被蒋氏族人冷在一旁,骆爽被蒋氏族人围着热聊,连公主长子蒋贺也加入其中,对仆役说的那些鸡零狗碎产生了一点点怀疑。
三伯父的确是啥正事也没干,妻儿也不管,任由他们在府里被人欺负,可要说他人废了,也不像啊。
虽然但是,将自己妻儿扔在虎狼窝里不管不问,就这,骆乔就给这位三伯父画上一个大大的叉,这还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寿昌长公主育有二子二女,两位县主已经出嫁,都是远嫁,今日你是见不到了。迎客那位你刚才知道了,是长公主的长子,名贺,现在在尚书省任左丞。长公主的二子名隽,跟你一般大。原本该是三子的,公主第二个孩子夭折了,这个蒋隽出生后就是长公主的心肝肉,谁碰一下都要倒霉。”
骆乔立刻说:“我保证离他三步……不,五步远。”
“……也不用这么夸张。”骆鸣雁道:“蒋隽比起闻简求要好太多。”
骆乔:“……你选的这个参考人物,我真的一点儿也没被安慰到。”
骆鸣雁轻推了骆乔一下,骆乔哪能“吃亏”,轻撞了一下还回去,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抿嘴憋笑。
骆鸣珺走在后头,看着这俩人姐妹情深的样子,心里憋气得很。
骆鸣雁不就是个势利眼么,看四叔发迹了,就讨好骆乔,之前不还到处说骆乔是头牛,假惺惺的,恶心。
骆乔也是个蠢的,真是头蠢牛,要不是有个好爹,看骆鸣雁理不理你,哼!
骆鸣珺自己把自己怄了一肚子气,又无处发泄,看来看去,就看到三房的骆茹骆芷一言不发垂头走路,顿时就找到的出气筒,斥道:“你们两个,畏畏缩缩的,哪里像是国公府出来的姑娘,要不就别出来,省得丢了我们成国公府的脸。”
骆茹骆芷愣怔地停住脚步,不知所措地看着骆鸣珺。
走在前头的骆鸣雁也停住了,回身对骆鸣珺道:“你要是不想出门,就别勉强,回去陪着二婶。”
“你什么意思?!”骆鸣珺爆竹一样,一点就炸。
“无辜辱骂家中姐妹,你就很有脸了?”骆鸣雁私下里有些骄纵任性,在外头还是很能端得住贵女气度长姐风范的,“在外头,别人看的不是你骆鸣珺,是看成国公府,你别把家中其他姐妹的名声都带累了。”
骆鸣珺胀红了脸,到底理智还在,知道公主府不是可以撒野的地方,硬生生憋住了。
“行了,在外头好生说话,叫别人看咱们家笑话吗?”走在前头的骆武瞧见了姐妹间的争执,如此叱责。
骆乔转头,黝黑的葡萄眼直勾勾看着骆武,把后者看得一个激灵。
小孩儿的黑瞳仁本就看起来比大人的要大,另外再加上这个小孩儿一身一拳爆头的神力的话,骆武没在大冬天出一身冷汗已经是定力好了。
骆武不再说了,加紧两步跟上骆广之,一旁骆爽看了他一眼,眼中毫无情绪可辨。
前头,骆广之已经与人寒暄起来,骆家姑娘们也就不再说话,以免真叫外人看了笑话去。
与骆广之寒暄的是太府寺卿东门光,作为朝中唯二被下头少卿架起来的寺官,两人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惺惺相惜了。
“这就是你那天生神力的孙女吧。”东门光指了一下正在看庭中孔雀的骆乔,“这么一看,果真是天赋异禀。”
骆广之“没有,没有”地谦虚了几句。
从公主府大门到前庭过半,这么点儿路程,骆乔已经在“天赋异禀”和“平平无奇”之间反复横跳了十几次了。
毕竟是传说中一拳爆一头的小神童首次在建康京社交场上亮相,建康京里各高门士族都好奇极了,这小神童会是个什么样子?
看到骆乔本人后,不少人还有点儿失望哩。
既不高大,也不威武,没有身高九丈,没有三头六臂,没有目射霹雳,没有口吐红焰,什么都没有,就是平平无奇一总角孩童,甚至还长得过于可爱了。
就这小胳膊小腿,真能一拳爆一头?
看起来西瓜都捶不碎。
到了公主府正堂,这里人更多,欢声笑语,满屋子吉祥话。
屋外仆役唱“成国公贺寿”时,屋中竟静了一瞬,待成国公一家进来后,才又有了说话声。
众人窃窃私语,目光一会儿投向骆乔,说几句,一会儿又投向骆乔,再说几句。
骆乔被巨大的无语压在身上,等大伯母、母亲她们向寿昌长公主祝寿后,跟着堂兄弟姐们一起朝寿昌长公主奉手说吉祥话。
“这就是卢乡侯家的小神童吧。”寿昌长公主闻丹朝骆乔招了招手,“来来,到我这里来。”
骆乔看向母亲,林楚鸿笑着颔首,她这才走到寿昌长公主跟前,再次奉手行礼,单独又说了一遍贺寿的吉祥话。
“好好好,看起来就是个乖巧孩子。”
寿昌长公主闻丹三十出头,保养得极好,光洁的脸庞,窈窕的身段,看起来还如少女一般,声音柔和悦耳,听她说话犹如三月春风拂面一般。
公主一夸,厅中众人也纷纷开始夸骆乔,骆乔又从门前遇到的安郡王口中的“平平无奇”变成了“乖巧可爱,天赋异禀”。
这时,一个华服美裘的男孩儿跑进来,边跑边喊:“娘,我听说兖州神童来了,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闻丹忙接住脱缰野马一样冲过来的幼子,嗔道:“又胡乱跑,没点儿规矩。”话虽是斥责,眼中却是满满的宠爱。
“我急着看兖州神童嘛。”蒋隽讨好地笑,眼角余光就看到母亲身边站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素色锦衣女孩儿,他转头上下打量打量又打量。
再四下看了一圈,最后又落在女孩儿身上。
“你不是兖州神童吧?”蒋隽抱着最后一丝期望问。
闻丹轻拍了一下幼子,说:“这就是卢乡侯之女。”
蒋隽如遭雷击,呆呆道:“娘,她看起来是个人啊!”
骆乔嘴角抽了抽,回道:“没错,我是人。”你才不是人呢!
蒋隽深深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这根本就不是大家传说的兖州神童嘛!
蒋隽:“你看起来平平无奇呀!”
骆乔:“没错,我就是平平无奇。”哼,刚才这屋子里的人还说我天赋异禀呢。
蒋隽:“你没有身高九丈。”
骆乔:“身高九丈的是话本里的妖怪。我比你高。”
蒋隽:“你也没有三头六臂。”
骆乔:“那也是话本里的妖怪。我比你高。”
蒋隽:“那你也不会目射霹雳口吐红焰啰?”
骆乔:“……”这都是些什么啊!
骆乔:“那还是话本里的妖怪。我比你高。”
蒋隽:“他们说你举石狮子比举豆腐还轻松。”
骆乔:“这个有点儿夸张,虽然我举石狮子很轻松,但石狮子和豆腐有本质的区别。”
蒋隽眼含被世人欺骗的热泪:“那你有什么特别?”
骆乔想了想,说:“我特别比你高。”
蒋隽急了:“我知道你比我高,你不用一直强调一直强调一直强调。”
讨厌,他知道他长得矮,但是娘亲说了,他只是长得慢,再过几年就会长高了,绝对身高九尺!
好吧。骆乔从善如流地闭嘴了。
两人的对话把寿昌长公主给逗笑了,她一笑,其他人也笑了。
“你想见兖州神童,现在见到了。”闻丹道。
蒋隽把小手背在身后,然而冬天他穿太厚,背得有点儿不成功,随后作矜贵状,对骆乔道:“那你跟我来玩儿吧。”
骆乔看向寿昌长公主,后者微笑点头:“孩子,别拘着,去玩儿吧。”
骆乔然后又看向母亲,得了母亲点头后,对蒋隽说:“我还要带我大姐姐。”
“带带带,走啦走啦走啦。”蒋隽迫不及待地要走。
骆乔跟上,把还在状况外的骆鸣雁拉上一道。
骆鸣珺见状,毫不犹豫也拉着骆鸣珮一起跟了上去。
骆广之对骆崇绚说:“你去看着妹妹们,别叫她们冲撞了贵人。”
“是,祖父。”骆崇绚应道,对寿昌长公主行了礼,随后对左右施礼,才出了正堂追上前头的人。
寿昌长公主轻飘飘瞟了一眼骆广之,然后叫人搬了椅子,招手叫林楚鸿到自己跟前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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