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惟真正琢磨着用一个什么合适的理由接近傅梓栩,下台阶时没留神看台阶,脚下打滑,幸好她反应快,及时抓住了栏杆。

    动静大了些,剧组路过的人难免看上一眼。

    聂惟真尴尬地移开视线,不与他们对视,忽然,她在人群中瞥到一个身影。

    “嘿,真真,你在看什么?”周明柔在聂惟真身后猛地拍上她的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嗯?什么都没有啊,你在发呆吗?”

    “哦,刚刚不小心滑了一跤。”聂惟真收回目光,看向周明柔,“我们走吧。”

    “走走走,我们去吃宵夜!”

    聂惟真被周明柔拽着穿过勤政殿和含元殿之间长长的宫道,聂惟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并未在人群中看到那个人。

    难道刚刚是她的错觉?

    勤政殿的侧殿,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男子从殿中走出,正是前几日还在影视城边上的农庄里打临时工的纪筠迟。

    今日,他的身份是《阶上霜》剧组的群演,在人群中扮演一个绿袍文臣,充当背景板。

    这个机会是他偶然得来的。说来也巧,农庄安保处的廖哥有一个堂哥,干的就是招募群演的活儿。

    那回纪筠迟帮着廖哥他们顶了俩小时的班,廖哥说有机会请纪筠迟吃饭,纪筠迟以为他只是嘴上说说,结果没曾想廖哥是个一诺千金的人,纪筠迟结钱走了后,廖哥想起这一茬却找不到人,硬是想办法从当初把纪筠迟招进来的工头手里掏出了纪筠迟的联系方式。

    纪筠迟收到廖哥的短信时,还以为是个骗子。正巧当时路边有民警在宣传国家反诈中心的app,他赶紧响应国家号召下载了一个。他以为这下总能屏蔽掉垃圾短信了吧,结果这个来路不明的号码见他不回复,便直接打了电话过来,纪筠迟手滑点了接听键,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廖哥个性分明的东北口音。

    听清廖哥的电话来意后,纪筠迟直接婉拒了对方的好意,但是廖哥大手一挥,说可以给他介绍活儿。

    原来廖哥以为纪筠迟是影视城众多群演中的一名,因为接不到戏才会去农庄打临时工,赚几个生活费,廖哥将自己堂哥的情况介绍了一边后,纪筠迟心下一动,脱口而出,“您哥哥那边,有《阶上霜》那个组的资源吗?”

    “《阶上霜》?傅影帝那个戏?”廖哥嘿嘿一笑,“小兄弟,你这要求可够高的,《阶上霜》那个组可是个香饽饽,想去的人不少,我得问问。”

    “我也是随便一问,”纪筠迟不好意思地笑道,“不瞒廖哥,我还没去过那种大型的剧组呢,想去见见世面,不过廖哥您觉得为难的话,就算了。”

    廖哥沉吟一会儿,“行,我给你问问吧。”

    “哎,好好好,”纪筠迟“激动”异常,“您今天有空吗?我想请您吃饭。”

    “我还没给你办成呢,请我吃饭不怕亏啦?”廖哥是个急性子,答应了纪筠迟,就想立刻帮他问道,“行了我不跟你多唠,我得联系我堂哥去了,这事儿赶早不赶巧,你等着!”

    也不知是纪筠迟运气好,还是廖哥在他堂兄那儿面子大,反正二人见面时,廖哥就告诉他这事儿定下了。

    纪筠迟不能碰酒精,便以茶代酒请了廖哥三杯,酒一下肚,廖哥这个自来熟的性子就更加热络起来,给纪筠迟讲了好多影视城里的小道情报,都是打他堂哥那儿听来的。

    “其实吧,你这张脸不比现在的小鲜肉差,”廖哥自斟自酌了一杯,又夹了筷子爆炒黄鳝丝吃了,才接着道,“但是不能太挑了。”

    纪筠迟摆出一副求学好问的神情,“廖哥,您觉得我看上去哪儿不好,您请说。”

    廖哥语重心长地劝纪筠迟道,“小兄弟,我跟你投缘才说这些,你别嫌我啰嗦啊,俗话说‘英雄不问出处’1,你的眼睛也别盯着那些大制作大剧组,现在多混几个组看着学着才好!”

    纪筠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哎,哥您说的是。”

    纪筠迟很上道,廖哥很是欣慰,点点纪筠迟,“你这个人身上莫名有种气质,就是,就是,”廖哥想了想,“我也说不上来,反正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帮你,所以小兄弟,要好好把握机会啊!”

    纪筠迟楞了一下。

    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帮你。

    以前他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听过同样的句话,但是,纪筠迟苦笑,说这话的人啊,为他的善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小兄弟?你咋了?”廖哥见纪筠迟在发愣,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快吃啊,菜凉了。”

    “廖哥你吃,你吃,”纪筠迟醒过神来,将餐盘往廖哥面前推了推,“我……我减肥。”

    廖哥扫视了一眼纪筠迟的细胳膊细腿,“哎,当演员真可怜。”

    “真真,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周明柔洗完澡脸上盖了张白亮亮的面膜走出来,看到聂惟真半蜷在沙发上发呆。

    刚刚吃夜宵的时候,聂惟真就不太对劲,要不是她眼疾手快地拦着,聂惟真好几次差点把筷子戳进鼻孔里。

    见聂惟真没反应,周明柔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腿,“怎么了?遇到什么人生难题了,说出来姐姐给你参谋参谋。”

    聂惟真翻过身,仰面朝着天花板,“我……”

    “我什么?”周明柔好奇地竖起耳朵,“你怎么变得这么犹犹豫豫的了?”

    聂惟真的脑海中浮现出赵朔嘲讽梁愈对舍得二字很有心得的情景,再次回想起来,当时梁愈的反应,分明不是梁愈的,而是一瞬间脱离了角色的傅梓栩的。

    她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傅梓栩当时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而恍惚这一种情绪,并不应当在梁愈的身上出现,这不符合摄政王梁愈的人设。

    梁愈一生之中有过遗憾,却从未有过迷茫,他是个只要认准了目标,就一往无前不择手段的狠角色。

    梁愈出生于一个没落的世家,新朝建立以后,他父亲为了家族的起复献女为妃,就是赵朔的生母,孝穆皇后。孝穆皇后一开始只是后宫一个不起眼的美人,时常受宫人的欺负,梁愈为了妹妹在深宫的立足,毅然决然离家从军,一路从普通士卒成为战功赫赫的大司马,孝穆皇后因为梁愈的缘故,从美人连升为贵妃,而后生下七皇子赵朔。

    赵朔上面有六个哥哥,本来轮不到他继位,是贵妃深受后宫之争的残酷,被中宫设计毒杀,死前认识了权势二字的重要性之后,才拉着闻讯匆匆赶来兄长托孤,要梁愈保护赵朔,辅佐他登基。

    梁愈先杀皇后,再除皇子,被重病在床的先帝发现,在先帝先他一步之前动手,矫诏扶赵朔上位。赵朔少年登基,梁愈一边帮他弹压群臣,一边帮他安边固塞,甚至在最后不惜将自己送到赵朔手上,让赵朔处置他这个大权独揽的乱臣贼子以立帝王之威。

    可以说,梁愈所作所为都是他三思而行,做过的事他从不会后悔,所以也不会出现恍惚的情绪。

    那么这种情绪,只能来自于傅梓栩。

    傅梓栩早不恍惚晚不恍惚,偏偏在赵朔以“取舍”一事质问他的时候恍惚,不符合人设的行为,不会是他故意为之。傅梓栩身上有说不通的症结,解不开的谜团,他的反常,不能不令聂惟真多想。

    “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人会喜欢傅梓栩了,”聂惟真昧着良心,赞叹道,“他演戏的样子,的确很勾人。”

    聂惟真用了“勾人”二字,周明柔发出“啧啧”惊叹,“如果我没记错,你这是第一次这么夸一个人吧。”

    “算是吧。”聂惟真含糊地回答。

    “什么叫算是?”周明柔追问。

    “算是就是……”

    “等等,我手机响了。”周明柔去接手机,“喂,吴导,哦,啊?哦,好的,好。”

    周明柔挂了电话,晃了晃手机,“明天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了,你猜为什么?”

    聂惟真摇摇头。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天上午组里开会调整拍摄场次,因为,”周明柔顿了顿,“傅老师临时有事,要回浦江,四天!”她竖起四个指头,“新晋粉丝,你有四天见不到你的偶像啦!”

    聂惟真:“……”

    新晋粉丝表示很失策,她以为明天就能去片场当着傅梓栩的面把粉丝的身份落实呢!

    国道上,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入黑夜。

    “傅哥,后面有人跟车。”陶末看了看后视镜,“要甩吗?”

    “让他们跟。”傅梓栩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等到了浦江再说。”

    “好的。”导航仪提示超速,陶末降了点车速。

    傅梓栩闭目养神一会儿,打开了手机,刷了会儿,忽然问道,“姑姑最近有没有找你?”

    “芸姐?她最近不是去国外了吗?”陶末不明所以地问,“傅哥,是发生什么了吗?”

    “她回国了,”傅梓栩熄灭屏幕,将手机扔到一边,“留心一下她那边的动向。”

    “是。”

    轿车一路疾驰,在东方既白之时到达了傅梓栩在浦江的落脚处。

    两个小时后,另一辆不起眼的车子从公寓的地下停车场离开,往浦江的城郊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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