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很大,入口却不多。那条有老百姓通过的道路,也是有士兵在镇守的,镇上的人都从那里送物资给大军,虽然不多,但积聚起来也算是能填补一些边边角角。那是唯一可行的路子,但再如何也不可能就这样进去。
尽管他们能说出卫晟云的名字,那又如何?反而很有可能被人怀疑是细作,更别提他们才刚从宏国的边境逃回来。每日哭喊着要见将军一面的人何其多,可将军又岂是谁都能碰见的?
袁叶离当初稳定下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赏罚,所以白鹭手里,有袁叶离赏赐的出宫令牌。而白术的师傅给晟王治过病,有当时他送给师傅的令牌。
白术心思缜密,在下山的过程中,就一句句地说给了白鹭听。白鹭听得一惊一乍的:“为什么?”
他叹口气,顺手敲了敲这姑娘的额头。反正也不可能敲得更傻了,他想:“人人都知道卫是国姓,但名字可是刻在庙堂里的东西。要知道这些,要么你真是那位的亲近人,要么你就是被科普过的细作。现在这时势,又是边境,你觉着你会被当成哪一种?”
白鹭低垂着头,“我错了。我还以为在军营外喊一声,一定会有人见我们的。”
白术失笑,忍不住又揉揉她的头发:“有是会有,但多半是来抓你的了。还有啊,你家王妃失踪这事,军中是不可能人人都知道的。即使将军知道,也一定会想尽办法,封锁消息。”
山上的风景极好,大风吹过,白鹭又不大稀罕自己的头发,这一吹就全乱了,吃了一嘴的头发。白鹭慌慌张张才将它们弄好,就看见白术一脸严肃,试探着问:“因为军心?”
她终于聪明了一回,白术却还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他点头:“人心可畏,这事是注定不能让人知道的,直到王妃救回来为止。”如果救不回来就惨了,宏军一定会利用这事大肆宣扬,打击齐军的士气。不过这话,白术没说,他也是害怕挨揍的,他又不能打回去,这样不好。
白鹭点头,很失落:“那是不是说,我也不能提自己的身份?”
“嗯,”白术看着脚下的路:“你可是贴身侍女。你出现了,就算什么都不说,也足够让人猜出来皇宫那边发生什么事了。不,你什么都不说更糟糕,所有人都在那里乱猜,没个统一说法,众说纷纭才是最影响军心的。”
和走上来时不同,走下山是很轻松的。走到山下,已经看不见刚刚的辽阔风景了。山下的闷热,更让人难以展颜。白鹭道:“哎,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咱们也别想进军队了,回去救人是正经。”
她低着头,看起来像是太久没浇水的小花,但白术知道,只要给她点阳光,她就能灿烂给你看。白术摇头:“不,还是有办法的。我跟来了啊。”
白鹭瞪他一眼:“好像你跟来了就能做出什么来似的!”
其实路上,他们基本也没分职责,自然而然地就扛了自己该干的活。如果没有白鹭,或许白术就会死在一帮土匪手里;如果没有白术,也许白鹭不知道来齐国的路,真的会去宏军手里送死;如果他们不合作,也没办法走这么远。但奇怪的是,两人都没担过功。
白鹭看着白术,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她指指旁边的马匹:“要不要放了它?”
“不,留着。我们什么都不会丢。”白术摇头。
听到‘不会丢’这三个字,白鹭就安心了。白术又道:“你别打架,看到我快被打死了也别救我,最好束手就擒,就算有人绑了你,我也会有办法的。”
等等!白鹭崩溃了:“你是说,我要眼看着自己被打,但是别说任何一句话,也别反抗?”
这完全偏离了白鹭的人生宗旨:见到可以打的就打打看,可以杀的也杀杀看,挣扎到最后一口气,千万别对敌人服软。可是一路上,白术的选择都证明听他的才是对的,于是她听话了,像一个小随从那样跟着。
她跟在白术身后牵着马匹,看着白术拖着马,通过那条开放给居民的入口,推开木栏,就这样走了进去。
白鹭一脸懵:说好的试探和表明身份呢?就这么直接?
而果不其然,他们被拦住了。白术一看就弱不禁风,而白鹭只是个身量不高的小丫头,士兵倒是没对他们起什么戒心,只是职责所在:“你们不能进去。”
白术很镇静:“我们要见人。”
那士兵依旧不放:“如果谁要见人,都从这里说一声,那又怎样?”倒是个明事理的,和他们讲道理。但白鹭知道没用,从认识开始,白术就是个固执到不讲理的人,他认定了一件事,死也不要放开手,他不愿意救的人,你打死他也没用。
走过乡村小镇,混过土匪的窝,见过一堆死人,闯过一条条地界,白术没变。有时候就算知道,只要救了谁的命,就能活下来,他还是不肯救。固执得让人讨厌,而这种固执无解,白术只为抛下一句“我不喜欢你”。
他从来不讲大道理,面对旁人的质问,只有一个理由:不喜欢。
任性而偏执。
白术依然是一句:“我们要见人。”
白鹭好像有点懂得白术的行事标准了。那士兵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他只得问了一句:“要见谁?”
他这样已经算是很温和了。他是一个挥剑就能杀平民的士兵,当武器在手,不是人人都能压抑住杀人的欲望。
可是白术依旧不买他的账:“我们要见人。”并握紧了白鹭的手,让她不要抖。
白鹭为什么发抖?她的确是在怕。因为她不是白术,白术是学医的,他看不出这些士兵有多厉害,可她却能看出来。她知道,一旦白术激怒了这帮人,就不是激怒绑匪那么简单了。他这样的行为,在她看来简直是嫌命太长。
可是白术没有。很快一群士兵围了过来,白鹭注意到这地界已经没有平民了。如果不是他们都怕得逃光了,那么就是他们都被赶走了。那群士兵里,来了一个看起来更凶,体魄更强壮的人。他站在两人面前,“你们找揍?”
白鹭很怕,她擅长的是偷袭,而这个人太壮了,就是两只小白一起上,也干不死一个他。
白术却依旧是那一句:“我们要见人。”
平平淡淡的五个字。白术是真的不怕,他见过的人太多了,师傅拒绝过那么多皇亲贵戚,还不是好好的活着。那领头人,看着他们看了很久,打量的眼神仿佛他们是待宰的羔羊。白术没有动,然后木栏打开了。几人揪住一个,将他们带进军营。
完了完了,接下来肯定得搜身了!白鹭心中在尖叫,然而那个头目却没对他们怎么样。屋里一排的刑具,比起它们,白鹭的兵器和暗器,就是可爱的小玩具。他们被人压着跪下。白术的态度依旧冷静得出奇。他是跪着的,但显然不害怕。那士兵道:“你们是谁,又要找谁?”
白鹭试图开口,尽管她还记得白术的吩咐。可是现在,不说身份,他们要怎么保住自己的命?
却听得白术说:“我不说身份,是为你们好。”
就在听见这句话时,白鹭却突然感觉不对。从进来开始,白术说的基本没有一句是谎言,全都是真的,甚至现在这五个字,白术亲口分析过给她听:如果说出来,会扰乱军心。他一直在说实话。难道这就是他的目的?
白鹭却还是不大懂。
白术这样一句话,并没有让这些人平静下来。那头目狠狠地甩了白术一个巴掌,打得他连脸都歪了。他冷笑着:“就这样,你要老子将你们放进来?”
“你们已经放了。”白术专注拉仇恨二十年,并不害怕。“我不需要你们放开我们,你们只要让我们见到我们要见的人就好。你见过哪个细作,是这么明目张胆混进来的?”
这样一句话落下,明明声音并不大,却听起来很镇定。那头目盯着他们看了半响,粗粗的喘气。白鹭现在才注意到,他是缺了一只眼睛的人。“搜身!”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蕴含着那人的愤怒。
白鹭并不懂,为什么他们只是闯进来,他却似乎很生气。却见白术低头叹了口气,站起来任由他们搜身。那群人并不因为白鹭是姑娘,所以就矜持着不敢靠近,反而一脸严肃的走近。白鹭自己解下从死人身上捡来的剑,将一袋暗器摆在旁边。见到那袋暗器,一群士兵看着白鹭的眼神都变了,仿佛她真的是细作。
然后一个士兵将一个仆妇带了进来,让白鹭去给她看。两人再次汇合的时候,任何烧杀抢掠得来的东西都没有了。白术道:“你们看见了,我们可以走了没有?”
那头目听完了仆妇的回应,抬眼打量着他们,眼神异常瘆人。然后他说了一句:“好。但是所有人都要跟着你们,如果你们有一点不对的行为,他们会立刻杀了你们的。”
就这样?
在白术走在白鹭旁边的时候,他垂着眼,低声说了一句:“我很抱歉,但这是唯一我能想出来的办法。”
白鹭摇头:“不要紧的。”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