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童在房间外轻轻敲门,沈含烟声音响起:“进。”

    沈含烟的声音总让季童感觉很熟,后来她想明白了——沈含烟的声音像英语听力,毫无瑕疵,可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

    简直不像真人。

    季童溜进房间,看到沈含烟坐在床边看书。

    心想,果然学霸跟她这种学渣就是不一样。

    她走过去:“这里是不是缺张书桌?”

    毕竟是客房,只有床、床头柜、衣柜这些最基本的家具。

    沈含烟说:“可以将就。”

    季童犹豫了一下,伸手在沈含烟脖子后面飞速点了一下:“脖子不疼吗?”

    沈含烟猛的往后一缩:“你干嘛?”

    季童吓了一跳:“我……”

    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

    季童在心里嘟哝。

    沈含烟的皮肤是温的,暖的,滑腻腻的像雪,冬天的时候堆雪人,雪化在指尖就是那样的触感。

    心里那种悸动的感觉又来了,像疯长的苔藓,爬满漫无天日的溪石。

    沈含烟问季童:“你来找我什么事?”

    “哦。”季童回过神来:“阿姨做好饭了,下楼吃饭吧。”

    沈含烟合上书站起来:“走吧。”

    沈含烟跟着季童走进餐厅的时候,阿姨正拿着保温桶在装菜:“季童,快来吃饭,我得赶紧走了。”

    她拎着装得满满的保温桶匆匆穿过客厅,关门“咣”的一声。

    季童看上去没什么脾气,冲沈含烟笑笑:“坐吧。”

    沈含烟拉开椅子坐下:“阿姨不在这吃饭?”

    季童也坐下:“阿姨要在她儿子下班前赶回去,给她儿子带饭。还有。”她抿抿唇:“我也不喜欢一直有人在家里,除了外婆的护工要守夜,其他人,还是算了。”

    沈含烟垂眸,夹起盘里一块洋葱炒牛肉。

    季童果然是不喜欢有别人在她家里的,就算是只兔子,也是只领地意识很强的兔子。

    兔子这种动物,平时看起来乖顺,但急起来,也是要咬人的。

    沈含烟扭头问:“你不饿?”

    季童扒拉着碗里的饭,跟在数饭粒似的,迟迟不夹盘子里的菜。

    她小声回答:“我不喜欢吃牛肉,牛肉有股味道。”

    沈含烟:“你没跟阿姨说?”

    “说了。”季童声音更小:“阿姨说牛肉有营养。”她嘟哝:“其实是她儿子喜欢吃牛肉。”

    沈含烟回忆了下看过的各种新闻,家里只有老人和小孩的情况下,是容易被家政工钻空子。

    沈含烟:“怎么不跟你爸说?”

    季童咧嘴笑了一下:“说了,他也说牛肉有营养,他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餐厅的纱窗半开着,不知哪儿来的一阵夏暮晚风,拂动着女孩额前的刘海。

    短的,齐的,刚好在眉毛上面的,风一吹毛茸茸的,像小兔子的毛,让人很想伸手摸一摸。

    沈含烟:“你喜欢吃什么?”

    季童:“鸡肉,鸡蛋。”

    沈含烟站起来拉开冰箱,没有鸡肉,但有一盒鸡蛋。

    她很利落的取出两颗,开放式西厨就在背后,她走过去拿碗磕出蛋液搅匀,开火,滋一声倒进锅里,锅铲划两下,手指一撮洒一点盐,关火。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不超过两分钟。

    她端着盘子回到桌边坐下,简洁的说:“吃饭。”

    季童对着那盘黄澄澄的蛋眨了眨眼,越发像只兔子。

    她抬头问:“给我炒的?”

    “嗯。”沈含烟就着洋葱炒牛肉扒饭:“你再不吃,就要凉了。”

    季童:“我以为你不会做饭。”

    沈含烟吃饭很快,放下筷子:“我会,大小姐。”

    季童:“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

    沈含烟:“我们以后住一起,我不可能不跟你相处。”

    季童悄悄掀起眼皮:“那你没有不喜欢我?”

    沈含烟:“你再不吃,真要凉了,还是说你不想吃?”她收拾起自己的碗筷,作势要端季童面前的蛋。

    季童慌忙按住盘子:“我要吃。”

    沈含烟看她细胳膊细腿的,本以为她是吃饭困难户,没想到她就着一盘光秃秃的炒蛋,大口大口吃得喷香,腮帮子鼓鼓冲沈含烟笑:“好吃。”

    沈含烟默然。

    因为对厨房不熟,她没做任何复杂调味,就简单撒了点盐。

    也许眼前这兔子一样的女孩,也并非像她想的一样什么都有。

    吃完饭沈含烟赶季童去做作业,自己快速洗了碗筷,走进季童的书房。

    “怎么样了?”她走到桌边。

    季童抬起头冲她眨眨眼,卷子上一片空白。

    季童是美术生,据说专业挺好的,想考服装设计专业,可文化课成绩一塌糊涂,这是奚玉把沈含烟塞进季家的借口,说能陪着季童,顺便还能辅导功课。

    沈含烟:“为什么不做题?”

    季童:“不会。”

    沈含烟:“哪里不会?”

    季童:“哪里都不会。”

    沈含烟扫一眼桌上的卡通日历,还有十天暑假结束:“你暑假作业做多少了?”

    “一点都没做。”季童叹口气:“我是真不会。”

    沈含烟拿起桌上的卷子扫了眼,放下,点了点其中一道题:“先做这道试试。”

    她头发长,俯身的时候,马尾从一边肩膀上垂下来,轻扫着季童的手背。

    季童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她看季童一眼,那小手又飞快的缩回去了。

    沈含烟再次点了点那道题:“先做这道试试。”

    “哦。”季童说:“好。”

    沈含烟去自己房间拿了书过来,静静坐在季童背后看。开学以后她大四,准备考研,正是不能松劲的时候,本来按她的成绩是可以保研的,但她想选的导师是b大的大牛,就决定自己考。

    二十分钟过去,沈含烟站起来。

    季童倒是老老实实坐在桌边,卷子上还是一片空白,连草稿都没有。

    季童小声嘟哝:“我真不会。”

    沈含烟心下了然。

    她养过兔子这种动物,表面总是很乖,背地里却会把装它的盒子咬一个洞,趁人不备偷偷跑出来。

    简而言之,兔子这种动物是蔫着坏。

    比如季童,前后加起来老老实实在课桌边坐了四十分钟,不吵不闹不玩手机,就是一道题都不做。

    实际上,每张卷子上都有那么两道送分题,沈含烟刚才指出来的那一道,只要学过初中数学都能做。

    季童典型是在消极抵抗。

    沈含烟:“卷子收起来吧,不做了。”

    季童惊讶看了她一眼:“你不怕我被老师说?”

    沈含烟:“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季童:“你不会跟我爸告状吧?”

    沈含烟:“他没这个空听我告状。”

    季童撇撇嘴,柔软的长发垂下来,让她看上去像个乖巧的娃娃。

    其实季童十七了,但和那些早熟的女孩不一样,也许是被季唯民保护得太好,她身上有种残存的幼稚感。

    而这时的沈含烟也不过二十二岁,她的人生阅历还不足以告诉她,天真有时候是件危险的武器。

    沈含烟说:“我去洗澡。”她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我忘带睡衣了,有多的么?”

    季童站起来:“我有没穿过的,我去给你拿。”

    “你的我穿不下。”沈含烟比季童高一个头还多,看她的时候微微带着俯视:“有其他的么?”

    季童想了想:“有我妈妈以前的……行么?”

    淋浴间哗哗的热水,和住小山村时铁皮桶里的不一样,和住多人宿舍时沾满锈垢莲蓬头里的也不一样。

    沈含烟拼命踮起脚尖去挣的一切,有人天生就唾手可得。

    她在淋浴下抹了把脸,长发拢在脑后。

    她从不掩饰自己对金钱的渴望,研究生选的这个导师,也是典型的实用主义化学大牛,当他的学生,从研究生阶段就有钱拿。

    钱脏么?沈含烟从不这么觉得。

    没有钱,才会有人把你按在地上踩你的脸。

    没有尊严,没有骄傲,什么都没有。

    到头来,甚至没有命。

    这时淋浴间外传来一阵怯怯的敲门声:“姐姐。”

    沈含烟“嗯”了一声。

    季童隔着门说:“我把睡衣给你拿来了。”

    “谢谢。”沈含烟说:“你放外面就行。”

    其实她不是没带睡衣,刚才回房间拿内裤的时候,睡衣就放在她行李袋里。

    她理智,缜密,但她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她讨厌浪费时间。

    面对那兔子般的女孩,这也是她的一次试探。

    她想快速让季童明白,接纳她沈含烟,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季童的城池、季童的领地、季童珍视并深藏的那些记忆,都将被逐渐剥夺侵占。

    房子的女主人将易主,奚玉将对季童的妈妈取而代之,沈含烟作为奚玉的附庸也将享用这一切,变成季童面前扎眼的存在。

    趁早撕开乖驯的外表,撕开未来继姐妹和谐相处的假象,快进到下一阶段吧。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季童正站在淋浴间外,呆呆望着磨砂玻璃。

    玻璃上映出沈含烟的剪影,是初初成熟女性最傲然的身体线条,胸挺而翘,腰线紧致,修长的双腿像人鱼。

    季童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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