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 沈摇光面上也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赵元驹,是他父亲唯一的师弟,也是他幼时最为疼爱他的长辈。他不似他父亲那般冷清寡言, 是个最温和敦厚的性子, 年轻时还有些跳脱热闹。
沈摇光年少时也是因为他,才对他家族中的晚辈浅霜格外照顾。毕竟算辈分, 赵元驹还是浅霜的舅父。
而在百年之前, 赵元驹便闭关了,临闭关之前,还特地将浅霜托付给他照顾。
旁边的方守行听见弟子来报,立时间便将刚才的问话丢开, 满面喜色道:“赵师叔成功出关了!还不快将赵师叔请进主峰里来。啊, 快去, 快去将浅峰主一并请来。”
那弟子见他这番喜色,犹豫了片刻, 说道:“不过,宗主, 赵长老此番闭关……失败了。”
——
对于修真者而言,闭关修炼一事本就没有定数, 若说成功和失败的几率参半, 那都算是夸张了。
更何况是赵元驹这样出窍后期这么高深的修为, 闭关修炼的成功率本就很渺茫。
沈摇光记得, 赵元驹闭关之前, 确实到了半步突破的地步,但是以他父亲的话说, 赵元驹太急功近利了些, 不如多修炼一些时日, 待到有突破的迹象了,再闭关不迟。
赵元驹自幼就不大听他父亲的话,这次自然也没有乖乖听从教诲。
得知赵元驹闭关失败,沈摇光和方守行面上的喜色都褪去了些。片刻,方守行勉强撑起一副笑模样,说道:“也罢,无论如何,师叔出关那就是喜事。”
沈摇光也点头认可。
于生命漫漫没有尽头的修士而言,百年时间真不过是弹指一挥。闭关失败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消重新修炼,此后再做尝试就好。
二人闲谈之间,很快,便有弟子来报,说赵元驹已然抵达了主峰。
他们二人刚站起身,就远远听见了赵元驹的声音。
“哈哈!这一路上听着他们同我说,真没想到这一百年沧海桑田,发生了这么多事呢!”赵元驹朗声笑着说道。
沈摇光和方守行连忙迎上前去向他行礼。
便见赵元驹大步走了进来。
百年未见,赵元驹倒是与从前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分别。他身材并不算高挑,唇上蓄须,长发束进道冠之中,五官虽不算出色,但一笑起,总显得容光焕发,眉眼明朗。
他大步上前,先一把扶住了方守行。
“哎!已经是做掌门的人了,如何还能与我行礼?”他道。“还不快快起身。”
方守行忙道:“师叔这是哪里的话?师叔是长辈,我等怎能废了礼法?”
赵元驹笑着看着他,又转过头来,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了他与沈摇光二人一通。
“我没有变样,你们这些孩子却不同了。若不是在宗门之中,我真是要不敢认了呢!”
沈摇光低垂下眉眼,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
“见过师叔,师叔安好。”他道。
“方才听人说,你而今已到了化形后期的境界了?”他问。
沈摇光点头,尚未言语,便听方守行在旁侧笑道:“是了!师叔有所不知,摇光这些年进步之快,而今名满天下,谁人不知摇光天纵英才?这可是我上清宗之幸啊!”
沈摇光教他夸得有些局促,就见赵元驹酹着胡须,连连点头:“摇光从来都是教人放心的孩子。”
说到这儿,他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只可惜,师兄在我闭关期间飞升,我尚未有机会再见他一面。若我此生无缘仙道,恐怕今生,都无法再见师兄了罢。”
沈摇光向来不大会安慰人,幸而旁边有方守行在,连连劝道:“师叔这是哪里的话?师叔半步化神,飞升上界,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几人正说着,便听得门外传来了一道莺鸣一般清亮的声音:“师叔!”
几人回过头去,便见浅霜提着道袍的裙摆,一路跑了来。
主峰之中从来是不允许弟子失态奔走的,能这般恣意妄为的,也只有浅霜了。
见着浅霜进来,赵元驹面上的笑容愈发堆不下了。
浅霜一到,尚未等她行礼,赵元驹便一把拉住了她,细细地问了她这些年过得如何。
浅霜虽是他的族亲,但当年他们家族落败,浅霜父母双亡,早年很是凄惨。正是赵元驹将浅霜从废墟之中抱了出来,从此便视作亲生孩子一般,带回上清宗,在身边一养便是这许多年。
沈摇光和方守行在侧,也不便打扰他二人团聚,只静静立着。
不过沈摇光听着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渐渐地也放心了下来。
他虽嘴笨些,但若说关心赵元驹,他并不比方守行要少。闭关失败对修士而言本就是再强不过的打击了,他也怕方守行因此而一蹶不振。
幸好,看方守行这般关切浅霜的模样,想必也并没有将太多的心思放在这次的失败上,这便是很好的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赵元驹唤他的名字。
“不过,摇光这些年,也仍是孤身一人的吧?”他问。
沈摇光忽然被叫到,正微微一愣,就见几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落到他身上,旁边的方守行还在暧昧地笑。
他怔了怔,不明就里,道:“弟子这些年潜心修炼,不敢有旁的心思……”
就见赵元驹笑着看向了浅霜。
“霜儿,是这样吗?”他道。
浅霜片刻之后明白了他的意思,面色立刻变得绯红,低下头往旁的方向躲了躲,道:“师叔就知道打趣我……”
沈摇光也立时明白了赵元驹的意思。
从小,他就极其想要撮合浅霜和他,似乎他们二人一处长大,便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似的。
这样受人包办摆布,沈摇光自是不愿意,但对方又是素来疼爱他的师叔,他便只好这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见浅霜这般,沈摇光淡淡笑着对赵元驹说道:“师叔,霜儿也是个大姑娘了,这些玩笑,不好再开的。”
赵元驹见他这样说,一时间也不置可否,只说道:“你们这些孩子尚且年纪小,有些事情还没考虑罢了。也罢,你们二人都面皮薄,我便不再说啦!”
——
商骜而今表面上仍旧是筑基期的修为,若身在宗门中,便是不得不每日去勖励堂的。
这日,正是勖励堂中午休的时候,商骜仍坐在角落中的位置,单手握了本秘籍百无聊赖地看。
就在这时,有几个弟子嬉笑着从外头进来,正热热闹闹地说着些什么。
商骜微微抬了抬眼皮,本就是漫不经心地朝那边看一眼,便正听见其中一个弟子眉飞色舞地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剑阁峰的峰主,玄清上神的师弟赵元驹赵长老出关啦!”
“是嘛!那剑阁峰的周师兄可算是能好好歇歇了。”有弟子调笑道。
“可不是嘛!”那弟子说。
“赵长老什么样,我还没见过呢。”又有弟子笑着说。“我进上清宗的时候,赵长老已经闭关了呢。”
“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啦!”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弟子暧昧地笑道。
商骜向来不耐烦听他们闲聊,只淡淡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仍旧看他手中的那本秘籍。
“这是为何?”那弟子不解。“我又不是剑阁峰的人,不等到宗门中的大节庆,怎么见得上他?”
“赵长老都出关啦,那我们上清宗中,要不了多久恐怕就要有喜事了!到了那时,你不是就能见到了?”
“喜事,谁跟谁的喜事?”
商骜手下缓缓地翻过一页去,目光落在了下一页的第一行。
“自然是……璇玑仙尊和浅霜师叔的喜事啦!”
商骜手下的动作停了下来,下一刻,那一页坚不可摧的、由珍惜灵木做成的纸张便在商骜的手指之下碾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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