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柔软的掌心触感仿佛还残留在脸颊上,  温梨笙愣愣地看着身边的侍卫。

    那侍卫很高,眼角往下耷拉着,一看就是凶巴巴的模样,  此时他正目视着前方的殿门,严肃而板正,压根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  但确确实实是他方才拭去了她的泪。

    温梨笙的哭声慢慢平静下来,抽泣了两下,刚想再仔细看看身边的人时,温浦长突然暗地里掐了她一把,  拧在胳膊上,  温梨笙吃痛地叫一声,又哭起来,  “爹,你掐我做什么?”

    “哭大声点。”温浦长说:“没吃饭吗?”

    “我本来就没吃晚饭。”温梨笙抹着眼泪说。

    但还是依他所言大声地哭起来,  嗓门极其洪亮,吵得周围的侍卫都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宫殿的大门被拉开,温梨笙和温浦长两人就被带着往殿内走。

    就见金碧堂皇的大殿之中广阔而空旷,  一眼看过去就能看见宫殿的尽头处有一座金光闪闪的龙椅,  皇帝一身龙袍,  坐于龙椅之上。

    他的身体状态实在是太差了,  长时间的病痛折磨之下,  他面黄肌瘦,形如枯槁,  就连坐着时也无法保持板板正正的姿势,  而是靠在一边扶手上,  随时就要倒下似的。

    大殿之中没有多余的装饰摆件,  只有前前后后的六根盘龙金柱,便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龙椅之下站着两排宫人,先前在谢府门口被揍的那个老太监正站在龙椅的边上,耷拉着眼皮。

    温梨笙被领进去之后,往地上一按就跪了下来,侍卫自觉地后退到两边去。

    殿门被关上,宫殿之中的灯并不多,但由于满眼的金色相互映衬,也显得整个大殿无比亮堂,在温梨笙进来之前,这个宫殿无比寂静,所有宫人们都掐紧了呼吸,谁也不敢发出声音。

    但她自打一踏入门开始,哭嚎声就在整个宫殿里回荡,随着她的走近,整个宫殿每个角落之中都充满了哭声,层层回荡着,极为刺耳。

    跪到近前来时,皇帝终于忍不住了,双眉狠狠地拧着,“闭嘴。”

    温梨笙一下子合上嘴,擦了擦朦胧的泪眼,抬眼一瞧皇帝,哽咽道:“皇上,为什么白日里见您时,您的脸还是白的,现在怎么变得这么黄了?跟放了好几天的窝窝头一样,是不是忘记扑粉了?”

    皇帝一听,张嘴想说话,却剧烈地咳嗽起来,用锦帕捂着嘴,声音沉闷,咳得脖子上青筋尽现,一张脸都变得通红无比,弯下了腰。

    温梨笙小声地惊叹:“哇……现在又变成猪肝了。”

    皇帝咳了好一阵,总算慢慢停下来,指着温梨笙道:“你若是不想你爹现在就人头落地,就别给朕乱说话。”

    温梨笙看了温浦长一眼,而后开口:“我爹说——”

    “笙儿。”温浦长打断她的话,像一个严厉的父亲教训孩子,“在皇上面前要注重礼节,不该说的话就别乱说。”

    温梨笙点点头,“父亲所言极是,民女先前失礼,望皇上莫要怪罪。”

    皇帝阴沉的眼睛盯着她,须臾后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几口气缓解方才咳得难受的心肺。

    如今什么形式,三个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在还没撕破脸之前逢场作戏罢了。

    温梨笙和温浦长虽然是跪着的,但两人说话的神色与态度是没有丝毫恭敬的。

    皇帝却也并不计较这些,他当初夺位登基,在朝中本就没有多少威望,加之身体羸弱动辄便是几日下不了榻,朝堂之事后宫之规他都没有多少精力去管理,光是寻找药来治病就已经耗费他大半的力气了。

    这样日复一日,连续数年泡在汤药里,困在恶疾里的日子,皇帝却比世上任何一个人想要活下去,想整理朝纲重振皇帝威严,掌管这富饶万里的江山。

    本来就快要成功了的……

    皇帝看向温梨笙,沙哑的声音仿佛是非常缓慢地,从他干瘦的脖子里发出来,“小丫头,你先前说朕用活人棺的方法一开始就是错的,所以才没有用处,此话当真?”

    “皇上,那都是民女信口胡说的。”温梨笙老实道。

    皇帝眸色一沉,挥了下手,旁边就有个膀大腰粗的侍卫抽刀走上前来,刀刃架在了温浦长的后脖子上。

    冰凉的刀刃让温浦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看着温梨笙道:“你这孩子,平日里不是很会说吗?在皇上面前有什么不敢说的?快好好跟皇上说说那活人棺的事究竟是什么原因?”

    温梨笙无奈地看了她爹一眼,说道:“皇上息怒,民女这就好好跟您说说。”

    “您在古籍上所看到的活人棺秘术,整个过程之中最重要的就是那个献祭阵法,必需的要素是五行,但这五行指得不单单只是金木水火土五个元素,而是天干地支之中的五行,要想此献祭阵法发挥其本来的功效,需要由甲乙丙丁戊组成的十天干,和地支的十二宫二十八星宿两者联合,加之人的干预,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

    温梨笙顿了一下,接着说:“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在人成运,要成五行之阵这三要素则一个都不能少,其需要繁冗的推算和排演,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等来一日这样的时机,所以皇上您布下再多的活人棺都没有用,若时机不对,则全为白费。”

    温梨笙说完最后一句,自己都怔了一下,心说我他娘真有才,编著编著还押韵起来了,日后可以往诗人的方向发展,我确实有那个天赋。

    连温浦长都叹为观止,未曾想温梨笙居然编得出这样的话。

    皇帝听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相信了,只见他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会儿呈茫然状,而后才逐渐敛起神色,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些?”

    温梨笙道:“皇上不是都知道吗?是景安侯世子告诉民女的呀,民女不过是从沂关郡来奚京不久,哪会知道这些事。”

    “谢家……”皇帝将这两个字碾碎在唇齿间,而后又问:“你白日里分明说这是神迹,说你是被天神选中之人,所以才知晓这些事。”

    温梨笙便道:“那皇上更喜欢哪一种说法呢?这两种说法对民女来说都没有区别。”

    皇帝似乎又被她的话给气到了,这次咳嗽得比上次还要厉害,几乎直不起腰来,一声声从喉咙里发出来,声音粗粝刺耳,令人听了十分难受。

    说两句话就要咳个半天,幸好前世谢潇南造反造得早,再晚个两年这皇帝自个就驾崩了,都不用别人来打。

    这次咳得时间格外长,一声叠着一声,整个大殿里都是他的咳嗽声,温梨笙听着听着都害怕他硬生生把肺给咳出来。

    许久之后,皇帝才慢慢停下,指着温梨笙怒道:“你敢糊弄朕!”

    温梨笙赶忙给他磕一个头,说道:“皇上息怒,民女不敢糊弄皇上,此前所言非虚,民女正是神迹天选,通古今晓未来,所以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

    皇帝道:“如此神通广大,那朕问你,当年先帝驾崩,留下了两道遗诏,其内容分别是什么?”

    温梨笙都不用去猜,就知道皇帝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他自始至终根本就不相信温梨笙口中所说的“神迹”,只不过是想借她的口打探谢家的情报网到底深入到哪一步了,在他身边渗透了多少,查到多少消息。

    其实这个时候再问这种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看着半夜大动干戈的戒备模样,也不难猜出以慎王为首的一众反军很有可能此刻已经站在皇宫大门之外,就等着一声令下攻进皇宫了。

    但既然皇帝问了,加之这题温梨笙正好会,于是回答道:“回皇上,当年的两封遗诏中,一封是将皇位传给当今慎王梁怀瑾的传位之诏,一封则是将皇上您封为康王的封位之诏。”

    “砰”地一声,皇帝狠狠拍了下桌子,面色阴沉可怖,死死地盯着温梨笙。

    她说的都是实话,当年谢潇南登基之后下令修改国史,当中就揭露了当年的传位真相,那两封遗诏被如今的皇帝擅自调换了姓名,从而也互换了身份,让本该落在梁怀瑾头上的皇位落于他皇兄之手。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修撰新国史的人,正是新被提拔的胡书赫,当年沈嘉清与他关系颇是不对付,不知道为何到了后来两人关系好了很多,便经常在闲暇的时候去翰林院找他,有次将温梨笙也带去了,正好碰上胡书赫在修撰遗诏这一段的国史。

    当时沈嘉清还与胡书赫因此事争执了两句,这才让温梨笙印象颇为深刻。

    许是皇帝一早就打算杀了温梨笙和温浦长二人,所以尽管温梨笙说的话让他看起来非常震怒,但不一会儿他的情绪又平缓了许多,讥诮地勾起嘴角,“当真如此厉害?”

    温梨笙不知道他这话是在夸奖她还是夸奖谢家,只不过看这皇帝一副半死不活的欠揍模样,温梨笙决定给他来一剂猛药,她笑眯眯道:“皇上谬赞,自从民女受了神迹之后,上到家国大事,下至鸡毛蒜皮,没有民女不知道的。”

    “说来听听。”皇帝应允。

    温梨笙说:“家国大事上,民女就知道皇上在五年前就已经有了动谢家的心思,所以提拔了一个名叫董廉的武将,将他安插在景安侯的麾下,品阶一直不高,但每回景安侯出城办事,董廉都会跟在其中。”

    董廉被提拔上来之后,一直是从四品的武将,尽管他一直在谢岑手下做事,但并不出名,就连谢潇南对他的印象也不深刻,所以之前温梨笙曾问谢潇南可曾见过孙鳞的表亲时,谢潇南说不曾。

    实际上他见过,只不过并不知道董廉是孙鳞的表叔而已。

    正是因为董廉这条暗线埋伏得好,才导致他后来的行动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将谢岑杀死不说,还险些将谢潇南逼上了死路。

    皇帝若有所思,“难怪他这些年的行动总是失败,前段时间头颅又被挂在皇宫门上,原来谢家从一开始就知道吗?”

    温梨笙又道:“民女还知道些细枝末节,别人不知道的小事,皇上想听吗?”

    皇帝没有应声,温梨笙见他没有拒绝,便接着道,“皇上后宫里,有个岁至二十四的盈妃,她三年前诞下的七皇子,实际上不是皇上的血脉,而是她和侍卫私通所生……”

    “放肆!”皇帝听后勃然大怒,大喝一声,连充满病态的脸也在这一刻也变得极有活气,不过随后他身子一晃,捂着嘴剧烈地咳起来,在一声比一声的惨烈咳声中,一口血吐了出来。

    温梨笙讶异地抬眉,心说这一剂药果然够猛,直接给皇帝气吐血了。

    温浦长见状也压低声音责怪道:“你都胡说些什么东西?”

    温梨笙颇是无辜道:“我方才问过皇上,他又没有说不听,我就说了啊。”

    “那你也该斟酌着说,有些该说有些不该说,就算是胡编乱造也该有个分寸,这种话不是直往人心窝子里戳吗?这下可好,你看看皇上这血吐的,好悬没给他气死。”

    温梨笙也生出一股烦躁来,她搁这里跪了老半天,膝盖都疼了,胡天海地的乱扯一通就把皇帝气得吐血,打心眼里觉得纳闷。

    这真的有造反的必要吗?这皇帝一看就是马上要驾崩的样子,仙鹤都在门口等急了吧?只怕皇帝一闭眼就驮着往西天飞去了。

    她有些烦闷地抬眼朝身侧十步之外站着的侍卫看去,一下就与他对上了视线,那双显得有些凶的眼睛此刻却极为平静,甚至隐隐含着笑意似的。

    温梨笙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磕着头假模假样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皇帝这次咳得天昏地暗,明黄色的锦帕上也沾染了大片吐出来的血,嘴唇一片殷虹,指着温梨笙怒道:“你简直胆大包天,真以为朕不会现在杀了你是不是?!”

    温梨笙忙道:“民女不敢!只是民女说的究竟是对是错,皇上只将盈妃传来一问便知。”

    皇帝气尤未消,闷闷地咳着,想了许久才道:“将那贱妇带上来!”

    侍卫应声而出,温梨笙和温浦长这还是跪在大殿之中,殿中寂静下来,温梨笙便想说些什么打破这尴尬的宁静。

    虽说这事说出来确实不大厚道,但温梨笙知道这事也完全是个巧合。

    前世谢潇南登基之后,一开始是想将后宫遣散,让所有妃嫔出宫之后自由婚嫁,但过惯了奢华和权势日子的妃嫔又怎么愿意出宫,拉拉扯扯数日无人愿意离开。谢潇南又刚登基有一大堆的事情,没时间给她们安排去处,是以暂时搁置在皇宫之中。

    后来也不知道是受谁的怂恿,一群女人皆存了攀附新皇的心思,谢潇南入住皇宫后,自然是前仆后继的在他的寝宫附近打转。

    那盈妃便是运气不好,来给谢潇南送补汤的时候,正赶上温梨笙跟谢潇南吵架,搁门外就听见温梨笙一口一个反贼的骂谢潇南,当即气得闯进殿中,先是指着温梨笙骂了一通,而后又对谢潇南表达了一番忠心与仰慕。

    战火短暂地转移,温梨笙本就在气头上,被盈妃骂了几句之后更是火大得不行,一把掀翻了她送来的补汤不说,还要动手揍她,谢潇南派人拦了下来,当场就说不会接纳梁帝的女人,更不会要一个对丈夫不忠,与他人暗结珠胎生下杂种的女人。

    温梨笙当场就惊了,架也不吵了,追着谢潇南问是怎么回事,这才得知了来龙去脉。

    有谁不喜欢看热闹呢?

    眼下正是深夜时分,盈妃应该正是熟睡之时,要被传来估计也需要些时间,温梨笙就劝道:“皇上,这世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诸事多纷扰,皇上若想尽快养好身体,还是莫要操心那些闲事的好,再且说除了盈妃之外,还有别的妃子偷腥呢。”

    皇帝眼睛一瞪,怒气再次袭卷面色,额上青筋尽现。

    温梨笙想了想,又说:“皇上您能这身体什么状况,您自己应当是最清楚的,您膝下的皇子公主有几个身上留着您的血还真不好说……”

    皇帝豁然站起身,指着温梨笙,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声音还没发出来,先吐了一口血出来,继而身子一晃就栽倒在龙椅上,头一歪再没了动静儿。

    他身边的宫人慌忙上前,看了他一眼就惊呼道:“快传太医!皇上晕过去了!”

    温梨笙瞠目结舌,没想到这就把皇帝给气晕了。

    温浦长拍了她肩头一巴掌,“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消停?”

    “那不是皇上想听我才说的吗?”温梨笙撇着嘴,委屈道:“而且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想着好言相劝,谁知道他气性那么小。”

    “你能不是故意的?”温浦长质疑。

    温梨笙默了片刻,而后小声道:“好吧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想气□□上而已。”

    皇帝晕倒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外面的人慌乱成一团,连忙去请太医,而跪在殿中窃窃私语的父女俩也没人能管,眼看着皇上晕倒一时半会没有醒来的迹象,温梨笙也不好好跪了,干脆坐了下去,揉着有些僵硬疼痛的关节。

    殿中的皇帝晕倒之后,唯一一个有话语权的就是皇帝的贴身太监袁利,但眼下父女俩松懈了跪的姿势,他也是耷拉着眼皮跟没瞧见似的,他一句话都不说,其他宫人也就更没资格管,皆垂低了头,如一尊尊木偶般站着。

    很快太医就挎着药箱一个接一个的进入殿中,脚步匆忙凌乱,温梨笙和温浦长就站起来给他们让位置,十来个太医一窝蜂地挤在龙椅旁边,去查看皇帝的情况。

    温梨笙就趁机站到了那个高高的侍卫身边,见周围人都在忙活着皇帝的事,便悄悄侧头,拱起鼻子朝侍卫身上闻了闻,只闻到一股衣服上的皂角味道,并没有她熟悉的那股甜香。

    但温梨笙仍然能够确定这个侍卫就是谢潇南假扮的。

    继当初那个小扒手,还有后来武赏会那次,这是谢潇南换的第三张脸,但温梨笙总算有了进步,能够从肤色和身量高度上确认这是谢潇南。

    虽然一早就知道谢家有完整的计划和应对,但当温梨笙意识到这个侍卫就是谢潇南时,意识到他在这危险之地就站在她身边的时候,那一瞬的安心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

    她自打进了宫殿开始就抛却了那股子小心翼翼的斟酌与衡量,无畏无惧。

    因为她心里知道,谢潇南在边上站着时,不会有任何东西能伤到她,而这一切也都在谢家的掌控和计划之中。

    温梨笙刚往谢潇南身边凑近一点,温浦长就一把把她往后拽了两步,低低喝道:“老实点!”

    温梨笙惊了一下,诧异地看着她爹,“爹,你是什么时候……”

    温浦长没有回答,谢潇南也尽职地扮演着侍卫,面覆冷色地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温梨笙想了想,从一开始的时候,她爹的反应都是正常的,并不像是谢潇南潜伏在侍卫中的样子,就说明一开始谢潇南是不在这里的,是后来才顶替了其中一个侍卫进来。

    她爹的态度转变似乎是从之前被侍卫带出门开始,也就是说他和谢潇南之间可能在暗地里对上了什么暗号,互通了信息,所以她爹从一出门就知道这个人是谢潇南。

    难怪这一路上表现得如此浮夸,又是喊又是叫的,一副英勇赴死的样子,感情都是在演。

    只有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害怕和着急,还掉了一路的眼豆子。

    温梨笙暗骂一声,继而就听见太医惊声道:“醒了!皇上醒了!”

    十几个太医轮番上阵,又是喂药丸又是抹软膏,还在他身上扎了不少针,这才将他扎醒。

    只不过皇帝在晕倒的时候情绪处于极端的愤怒之中,醒来之后那种情绪依旧在,一睁眼就带着熊熊怒意,太医们吓得赶忙下了台阶跪在地上行大拜之礼。

    却见皇帝阴厉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一圈,最后定在温梨笙的身上,大怒道:“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脑袋砍下来,悬在殿门之外!”

    温梨笙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

    一声令下,周围的侍卫应声而动,然而离温梨笙最近的侍卫的手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却没有动手。

    旁边一侍卫见状,等不及要邀功,便抽出刀猛地砍向温梨笙的脖子,那架势跟砍一个西瓜似的,动作又狠又快。

    紧接着就听咻地一声,合鞘的刀飞速出鞘,刀刃折射殿堂中的金色微芒,继而铮然声响在耳边炸开,那柄即将落在温梨笙脖子上的刀应声而断,半截刀刃旋飞出去,直直地刺向皇帝,在一众惊呼和皇帝的惊恐目光之中,刀刃钉在龙椅上方的墙上,嗡嗡作响。

    任谁也没想到,皇帝身边的亲信禁卫军竟会倒戈。

    一击断刃是需要极高的技巧的,原本想砍了温梨笙脑袋抢功的侍卫刀被断了之后手臂被一股大力震得疼痛发麻,当即就甩脱了刀柄,后退半步之后下一刻,胸膛就被一刀刺穿,凄惨地哀嚎一声,摔倒在地上。

    变故发生得如此突然,宫殿中有一刻短暂的死寂。

    随之而来的,就是宫殿外传来了喧哗之声,刀剑相撞的声音密集响起,显然是突然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高个子侍卫抽出半截染血的刀刃,血滴甩了一地,另一只手从下颌骨处一撕,脸上的假面就被轻易摘下,露出谢潇南眉眼如画的俊脸,嘴角勾着一抹的带着讥诮的凉笑,桀骜,轻慢,也充满挑衅。

    他对龙椅上惊魂未定,满脸慌张的人缓慢开口,仿佛阎王爷的宣判:

    “皇上,时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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