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烧坏了。

    徽月眨眨眼,所以薛宁这两日表现得过于古怪,会不会也是这个缘故?

    其实只要不是薛宁从小受轻视虐待,才导致他后天如此敏感不安就好。

    若只是因一时环境变化,导致他有些过于紧绷不自在,那等他适应,自然就该和常人无异了。

    于是她安慰道:“嗯,没事,养些时日,便会好的。”

    薛宁暗暗咋舌,这丫头竟然连这种鬼话都信了。

    “至于读书识字,你若想学,到时,请个学究便是。”

    薛宁失笑:“你要为我请学究?”

    看来这丫头家里是真的殷实。

    徽月反问:“你不是想学?”

    “我是想学,”薛宁探出指尖,突然想到什么,蔫蔫地收回,“不过,先生教没意思,你教才有意思。”

    徽月敛眸瞥了一眼贴着脸颊的一缕青丝,伸手拂去,“可我不是学究。”

    “谁说只有学究才可教人读书识字,我又不科举,请个学究白白浪费人家才华。”

    徽月认真想了想,道:“可我,抽不出功夫,我忙。”

    薛宁难免失望,不过徽月态度诚恳,薛宁的私心没得到满足,倒也不觉恼火。

    马车上了郊外的泥路,两个人就像两颗被丢进簸箕无可奈何的豌豆,只得它颠任它颠。

    徽月终于放下宣纸,疲倦地按了按攒竹穴。

    “破词烂句,有什么好看的?”薛宁靠着车轩,入目皆碧,满眼青翠。

    自然风光天然淳朴,不比那些矫揉造作的词句养眼?

    “破词烂句,何以见得?”

    冯琛这些词作,虽宛转绵丽,但都情真意切,字工也不刻意。

    徽月或许不是个中行家,但也看得出来冯琛的确如父亲所说,是个极具才华的。

    “女郎,他脑子烧坏了,大字不识,你听他胡说八道做甚?”罗生在外赶车,忍不住道:“冯公子的词风宛如其为人,清贵高雅,傲然脱俗,他一介凡夫俗子,能懂才怪哩。”

    “冯公子?”薛宁乜一眼神色倦怠的徽月,笑意悬在脸上,却意味不明。

    他道那些词章是徽月闲来无事收集来聊以解闷的,没想到一张张的无病呻吟,竟都是一人之力。

    那这位“清贵高雅,傲然脱俗”的冯公子还真是个赋闲的。

    “冯公子怎么了?人家可是贡生。以冯公子的才华见识,保不齐来年就春闱及第了。”罗生语气轻快,将马车也赶得飞快,“冯公子那样的人物,可是世间少有的。才华横溢,风流倜傥,温润端方。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我们家女郎。”

    “罗生,不可胡说。”徽月太阳穴突突地疼。

    都是尹端方数月如一日在徽月耳边念叨那冯琛有多好给闹的。

    徽月倒没记住冯琛到底有多出众,但徽月身边的小厮和丫鬟全都记住了!于是全部倒戈叛变,没事就帮着尹端方在徽月耳边嘀咕那冯琛多好多好的才华人品样貌。

    哎,徽月这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罗生如言闭了嘴,但他嘴角止不住笑意。他说得这般露骨,那薛宁就算是个傻子,也该学会掂量他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像女郎这般人物,压根就不是他该肖想的。

    车内陷入沉默,薛宁的脸色不可控制地变得极差。

    徽月觑见,疑心他身上伤痛起了,便道:“罗生,走慢些。”又递帕子给薛宁,“需要停下来,煎副药再走么?”

    薛宁冷冷望着徽月,神情相当复杂。

    半晌他也没接徽月递给他的帕子,反而抽起一沓宣纸,一张张览过。

    读完,薛宁的表情比之前还要铁青几分。

    徽月有些吓坏了,“你若疼的话,别不吭声。”

    可千万不要两腿一蹬死在这车上啊。

    “你喜欢那姓冯的?”

    词里那些情思,委婉含蓄,拿这招撩妹子,京城里早不时兴了。

    可徽月毕竟不是从小长在京城的,不知道男人心底里那点肮脏的套路。

    徽月愣了愣,这都哪儿跟哪儿?“不喜欢。”

    “那他喜欢你?”

    “不知道。”

    薛宁哼笑一声,“这些词不是他写给你的么?”

    “只两首。”徽月抽出被她翻动最厉害的两张,像被大人检查玩具的小朋友,乖乖地拿给薛宁看。

    薛宁的笑容更冷了。

    那姓冯的只差把“心悦你”三个字写进词牌,这丫头还说她不知道?

    罢了罢了,凭他这两日对她的了解,她可能是真的不知道。

    “定情之物?”

    “嗯。”

    虽然徽月并不想承认,可她的确在尹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逼”之下,答应了要和冯琛“相亲”的。

    思及此,徽月心中依然煎熬,就像被人架在火上炙烤。

    若与冯琛见面时,她实在找不出什么正当理由拒绝冯琛,这亲,就由不得她想与不想,必须得定了。

    越是如此,她越是害怕。

    那是要与她携手后半生的人啊,就仅凭那么匆匆的一面。

    也怪她当时被“和买”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没考虑到若她在相亲这个环节拒绝冯琛,对冯琛来说有多大的打击。

    两家联姻止于说媒是很常见的,可若男女独自见面后,一方毁意,对另一方来说可太残忍了。

    所以徽月绞尽脑汁,想找个体面的借口,既不让这场相亲显得过于儿戏,也不要伤及冯琛自尊。

    “看来我是说错了,这些还真不是破词烂句,”薛宁将手中的宣纸往小桌上一扔,语气森冷,“根本就是淫词艳曲。”

    “你小子胡说什么!”罗生看他是嫉妒疯了,已经开始胡言乱语、口不择言了。

    “怎么?非得写红烛帐暖被翻红浪才叫淫词艳曲?”

    罗生闻言,脸涨得发红,恨不得勒停马车进去揍他两拳:“你小子嘴里干净点,以后在女郎面前少说这些话。”

    徽月端坐着,本不想理他二人间的是非,没想到硬是被罗生拉下水了。

    她不是白痴,自然听得懂薛宁在讽刺些什么,可他那张嘴实在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叫人没法跟他辩。

    薛宁软若无骨地靠着车轩,凤眸潋滟,勾唇一笑风流得没边,“怎么不说话?”

    徽月被盯得发毛,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烧坏脑子,不认字么?”

    薛宁一副地主模样:“被你气好了。”

    徽月天大的无辜,决心不再理会他,捻起一颗葡萄吃。

    “你真的看不出那些词……”

    徽月瞪他。

    薛宁改口:“看不出那姓冯的写的东西根本上不得台面?”

    “看不出。”徽月冷冷的,她怎么瞧着,薛宁好像对冯琛无端有天大的恶意。

    薛宁往后仰着,带着并不友善的笑意打量着徽月。

    好样的,她在维护那个姓冯的?

    “大丈夫,难道不该文以载道?他这些词章,有个屁道理?”薛宁冷笑,“词藻倒是华丽,也难怪你们喜欢看。”

    “呦,听您的意思,您是写出过什么冠绝百代的千古奇文?小子,你倒是说来听听啊。”罗生有力地讥讽道。

    这话堪堪戳中薛宁的痛处。

    从小在皇帝和太傅的打压下,薛宁笔下从未有过一篇文章是“值得一读”的,从来便是“狗屁不通”、“乏善可陈”,最好也只是“不过尔尔”。

    他曾暗自将那些状元的文章与自己写的做对比,一边觉得他们不过如此,一边又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善词章”、“朽木不可雕”。

    他从来不知道。

    “好了。罗生,前面休息。”

    罗生寻了处秋草葳蕤的地方,芦苇环抱,远眺则入目是苍翠的青山。

    停稳马车后,罗生将暗格里的铁架和铁锅拿了出来,交给家丁去生火,他则爱惜地喂马儿草料。

    “下去走走么?”郎中是嘱咐要让薛宁静养,可下午赶路的时辰更长,人坐太久也挺难受的。

    薛宁静静地望了徽月一会儿,接受了她的“邀请”。

    罗生见两人下来,翻出收在车舆座椅下的油纸伞,撑开后递给薛宁。

    “我不要。”薛宁一脸嫌弃。正好将他这“小白脸”晒晒,免得再被人嘲笑白若敷粉。

    “谁给你了?让你给女郎撑着。”罗生不免好笑,这家伙怎么一点儿自觉都没有,什么都敢受,也不怕磕着牙。

    薛宁挑着眉,丝毫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

    居然敢让他给那个臭丫头撑伞。门都没有。

    “罗生,收起来吧。”徽月柔声道。

    这几日阴雨连绵,她也有点想念这秋阳了。

    罗生点头称是,继续去喂马。

    马车停的地方,一旁有个水塘,徽月听见有蛙鸣,便走过去瞧了瞧。

    里面长满浮藻,偶有空隙之处,必有“咕咕”冒上来的水泡。

    徽月捡起一根长棍,蹲在水塘边戳那水泡泡。

    本来产水泡的小鱼可能也是无聊,突然发现岸上有个怪人跟它较劲,吐的泡泡也愈多愈快。

    “你也会这么无聊?”薛宁不知何时站在徽月身后的,他一开嗓,小鱼翻了个身,逃也似地溜了。

    徽月不免可惜,她正玩得高兴呢。

    “无聊啊,难道你不?”

    赶路本就无聊,也磋磨人,她不过苦中作乐罢了。

    薛宁想起东宫有一方金龙池,里面养了很多颜色瑰丽的花鲤。

    金龙池有婢女专门打理,水质澄澈,从没有一丝杂质。

    也曾有婢女因为养死里头的花鲤被杖毙,如此看来,它们的命,甚至比人的命还珍贵。

    在鱼里头,也算是有头有脸了。

    但薛宁却觉得它们和自己一样,眼神呆滞,不过是百无聊赖地在看似尊贵的池子里混吃等死罢了。

    还不如这臭水塘里的杂鱼,兴许一场暴雨,就能被冲进江里览尽山河。

    他想着,忽地朝水塘里扔出手中的断枝。

    徽月被迸溅的水花吓得站起身直往后退,被薛宁虚揽住腰,“怕什么?”

    徽月惊魂未定,见那根断枝竟连带被它插中的小鱼一起缓缓浮了上来。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薛宁,是巧合吗?

    薛宁又捡了根长枝将断枝拨到面前,然后捡起断枝走向生火的家丁。

    如此反复,每次都能被他插中,也是奇了。

    徽月默默在一旁看着,心道有这种准头,看来真是练过的。

    家丁把烤好的小鱼递给罗生一条,“罗管事,吃吧,那小子插上来的。”

    罗生没接,转头朝薛宁大声道:“你差不多得了,又不疼不晕了是吧?把药和姜汤喝了!”

    这小子真是片刻都不得安生,还有伤,在那里逞什么能。

    闻言,薛宁听话地扔了手中的断枝,额角已攀上一层密密的薄汗。

    他从没这么畅快过。

    畅快地做那些人眼中“最没出息”的事,不问目的地快乐着。

    忽闻一阵铃铃的笑声。

    薛宁循着声,发现徽月正坐在水塘边一块鹅卵石上,捧着两颊灿然地,笑吟吟地望着他。

    他被她的笑容感染,却又没来由地臊,“你笑什么?”

    徽月敛了灿然的笑意,脸上的酡红却一时消散不去。

    她默默低了低头,“没有什么,你该喝药了。”

    说着,起身翩翩朝马车走过去,倩影娉婷。

    薛宁喝了药,家丁将火扑灭,铁架铁锅收进马车暗格,便又开始赶路。

    “女郎,我们今晚勉强能赶到淮水岸,只能等明日再上船。”

    徽月应了一声:“不妨事。罗生,你若累了,换小武掌车。”

    她光是坐在马车里都乏了,更别提罗生已赶了近三个时辰的路,肯定也疲倦不已。又正值晌午,秋阳也不温和,晒久了怪难受的。

    “我没事,让小武睡吧,他还在长个儿。”

    薛宁上了马车便肘着小桌假寐,听见主仆二人对话,忽地扯起唇角,语气恹恹的,“去歇会儿吧,我又不吃人,你倒也没必要盯这么紧。”

    罗生懒得搭理他,只专心赶路。

    -

    宿州,尹宅听雨轩。

    尹端方躺在一张黄花梨摇椅上,脸上蒙着柳搏君新出的话本,嘴里哼着惬意的小调。

    罗六穿过曲廊轻手轻脚走到尹端方身边,忽地一拍尹端方的左肩。

    尹端方惊得坐起,话本子掉在地上。

    罗六偷笑不已,可尹端方偏拿他没办法,只能捂着砰砰直跳的小心脏,感叹和自己渐行渐远的家主威严。

    “老爷,钱镖头回来了。”

    老钱回来了,那他的娇娇自然也一起回来了。思及此,尹端方急忙套上鞋,一路小跑迎了出去。

    边跑还边哼着调:“娇娇回来了~娇娇回来了~”

    罗六在后头快步跟着,失笑:“老爷,您慢点儿。”

    待尹端方跑到西北角门,忽地一收顽皮姿态,捋捋衣襟抬抬胸,脸上虽还挂着笑,倒是显得沉稳的。

    罗六跟过来,肯定道:“有家主之风了。”

    闻言,尹端方点点头,这才迎出去。

    日头下,钱牧等人已等了有半盏茶的功夫,且因长途赶路,脸上难掩疲倦和憔悴,是以和尹端方寒暄起来,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尹端方自然瞧得出来,叫罗六把货收了,说什么也要立刻请钱牧到香水行去泡个澡。

    钱牧已无力周旋,再加上知道尹端方心系女儿行踪一事,便却之不恭了。

    路上,钱牧将徽月在破庙里捡到一个受重伤的男人,为了给男人治伤,不得不与他分开赶路的原委说给尹端方听了。

    并道:“我疑心那男人身份不简单,已吩咐过手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此事,请员外放心。”

    尹端方捂着心脏,因常年看话本,活跃的想象已自动把钱牧的话润色,是以他的宝贝女儿正在他的想象中经历“血雨腥风”,“吾儿安危可有保障?”

    钱牧道:“待那男人醒转,便会自行离开。左右不过两日女郎便会归家。”

    尹端方点点头,心依然揪着。

    两日……他一颗心,得悬两日。

    “另则,员外,这几日您切记吩咐守宅和庄子的家丁打起精神,我疑心有人跟了我一路,怕是冲着货来的。路上他们没机会下手,到了这里,我怕他们趁着两边交接放松警惕还想搏一搏。”

    闻言,尹端方的脸色不由得苍白了几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匪徒敢如此张狂……日风日下啊。

    -

    戌时三刻,日落暮合。怀远淮水夹岸灯烛荧煌,上下相照,妓乐之声婉转十里。

    彩楼欢门,茶坊面店,无一不大敞迎客,竟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几分。

    罗生寻了处稍显僻静又离水岸不远的邸店,租了客房,然后让家丁将换洗的衣物从马车中搬进客房。

    要想明日一早便出发,今晚就得约好商船,让人家船主先把马与车拆开,算好货运价钱。

    奔波了一天,徽月终于可以静下心来舒服地沐个浴。

    这几日赶陆路,她一直穿着稍显宽大的宽袖长袍。待明日登船,向晚便能到宿州,她于是决定换回女服。

    但说是舒服沐浴,也不过是浴桶里躺躺,徽月并无余力为自己搓澡按摩,光是将厚密的青丝洗了捋顺就耗尽了她的心神。

    水面飘着一层百花瓣,花香馥郁。

    徽月靠着浴桶闭目养神,想起她的小青梅沛芹说,不管多晚,不管多累,只要她们家大郎回去,沛芹就算已经睡着了,也得撑开眼皮起来侍奉他沐浴更衣,然后还得……

    白日里更是训完大的奶小的,在婆母那里受了气,回屋还得看着丫鬟为了爬上她们家大郎的床使各种心机……

    光是想想,已经觉得毛骨悚然了。

    可这偏是礼制,新妇若不循礼,只有被休弃的份儿。

    根本就不公平!

    也没听说哪个男子入赘后需要这般细心地伺候他娘子。

    不觉便在浴桶里小憩了半炷香的功夫,还是被附近瓦舍里的嘈杂声给吵醒的。

    水已温了,身上起了凉意,她赶忙起来穿好裙衫,叫来客邸的女使将浴桶撤去刷洗了。

    徽月的客房临街,推窗可眺望到夜幕下瑰丽的淮水。

    她倚着窗,不知疲倦地一遍遍用檀木梳从发根梳到发尾,如墨的青丝在烛火晃耀下泛着流光,宛如锦缎。

    兴致忽起,她打算去茶坊里坐坐,反正子夜前在“精力旺盛”的瓦舍附近大抵是睡不着的,好在明日上了船可以补觉。

    于是走出客房,正好撞见经过的小武。

    小武今年方满十四,个子才与徽月一般高,这次本不该带他出来的,但小武特地央求罗生带上他,他想出远门长长见识。

    “女郎。”小武毕恭毕敬地作揖。

    “小武,你……”待小武抬起头来,徽月惊觉他竟流了鼻血。

    他嘴上有好些干了的血迹,想必今晚也不是第一次流了。

    小武连忙胡乱抹去,挠挠头傻笑,“没事,上火而已。”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从没给一个大男人搓过澡的缘故吧。

    徽月忧心忡忡,“小武,你有事吗,陪我去茶坊?”

    小武仍然挠着脑袋,为难道:“路廷他们让我给那个受伤了跟着我们的人洗澡。”

    他一个人,光是给薛宁拆胳膊上的石膏都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小武也不知是不是女郎给薛宁的底气,让他真把自己当人上人了,站在哪里手臂一张,老神在在地等小武伺候他。

    全程脸都不曾红一下,好像被伺候惯了似的。

    反正就算来个人心甘情愿侍奉小武,小武都也不到那么从容……和满不在乎。

    小武觉得自己可能是心思太敏感了,他总觉得在薛宁眼里,他们这些人和牲畜无异,甚至不配他拿正眼看。

    “你一个人?”徽月望了望路廷他们客房的方向,“他们呢?”

    小武紧抿着嘴,不敢说。

    “探博?”

    小武泄气,根本就不难猜。

    郢朝探博之风极盛,路廷更是个有瘾的,但女郎偏不喜手下人染这种陋习。

    其实本来小武也要去。女郎这几日一心扑在那个薛宁身上,根本抽不出功夫管他们。

    但路廷非让小武留下来照顾薛宁,他说女郎肯定是看上那个薛宁了,等薛宁的伤养好,女郎最低也要让薛宁当个外室,到时候这个来路不明无名无份的人,就要一跃成他们的主子,还调笑说让小武早点学会巴结薛宁。

    小武知道路廷的话混账,可小武不敢和他们争嘴。

    罗大哥不在,没人为他主持公道,小武只好默默咽下这委屈。

    “罢了。”徽月并不打算追究,这月余他们也的确跟着奔波累了。

    “女郎,我已经给他洗好了,但是得给他绑石膏和胸带,还需等个一盏茶左右。”

    “不妨事。”徽月点点头,忽地想起:“他身上的伤,不是不能碰水?”

    是不能碰水,所以薛宁全程站在浴桶外,让小武一点点给他擦身子的。

    “也就腿上有几道伤口,避开就是了。”

    说完,小武好像咂摸出有点不对劲。

    女郎怎么知道薛宁腿上有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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