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高环境很好,教学楼和食堂中间有一个圆弧形的池塘,春天里面散养白天鹅,小生命从这头游到那头,在水面泛起一道道波纹,尽显无忧无虑的自在。夏天大片大片的荷叶簇拥在一起,此时在寒冬的肃杀下生出一丝破败的美感。池塘上方有一座l型的木桥,三三两两的学生嬉笑走过。池边栽着一排常青树,碧绿茂密,充满生机,远远看过去,景色像一副秀丽宜人的山水画。这里既是饭后散步的好去处,也是学校新闻的传播角。
许以宁是个自来熟,用一个课间的功夫就把林言变成了她的饭友,两人饭后散步,她声情并茂地向林言解说:“我们二高的历史虽然不悠久,但是名声和口碑都是很好的。尤其这几年,成绩蹭蹭蹭地往上爬,估计再过不了多久啊,就要超过隔壁区的一高了。”
桥上一对女生手挽手好不亲密,林言失神一瞬,才若有所思地回答:“一高是市里最好的学校吗?”
“对呀,每年高考我们的一本上线率都比不过人家。”许以宁惋惜地摇了摇头,又补充了一句,“高三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和我们同级的一个大学霸,每次市统考都是第一,甩第二名好几十分呢!叫什么来着魏洲,对,魏洲!”
林言:“那我们班里成绩最好的是谁啊?”
许以宁挠了挠下巴:“班长,黄菁菁。第二就是我同桌——余安,嘻嘻嘻。”
“黄菁菁在市里排名多少呀?”林言追问。
许以宁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大概几十名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哎!言言,你怎么问来问去都是这种枯燥的问题啊!你就没有什么八卦想问我吗?”
林言木木的:“没有。”
“你可真是个奇女子。你知道吗!你的同桌,也就是你哥,是我们学校鼎鼎有名的风云人物,而你左边那位疯男人,放眼整个学校,没被他姐姐妹妹勾搭过的,简直屈指可数!你对这两个八卦台风眼难道丝毫不感兴趣吗!你还是一个合格的女高中生吗!啊!”
林言被许以宁慷慨激昂的陈词说的一愣楞的,接话道:“那你展开说说。”
许以宁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半捂着嘴。:“我们学校有个贴吧,可精彩了。什么校花校草排行榜、三角恋、学生家庭背景大起底、老师私生活大揭秘啊,各种劲爆的新闻都有,还有”话没说完,她猛地顶起林言的胳膊,“诶!你看,左前方!向我们走过来的,就是公认的校花,穆婷婷。”
林言顺势看去,又回头瞅瞅许以宁,一脸认真:“可我觉得,她还没你漂亮啊。”
这话绝对真心。穆婷婷身材高挑,很骨感,有一张精致的瓜子脸,五官都很标准,但不知怎么,林言总觉得没什么特色,不如大眼萌妹许以宁让人印象深刻。她想,所谓的校花排行,应该是广大男性同胞评出来的,男女审美是有差异的吧。
许以宁继续说:“她是唯一一个,张易枫想追追不到的女生。”林言一想到自己因为张易枫的恶作剧而跑操场,心里就来气,此刻听到他的糗事,毫不客气地损道:“是因为太矮了吗?”
“噗”许以宁仿佛被逗笑,“其实也不是。疯子可是公认的泡妞大王嘞!我打听到的消息是,穆婷婷好像喜欢你哥。”
“啊?那他们?”兄弟喜欢上同一个女人的戏码还挺多的,林言听着就感觉难免膈应,谁知许以宁见怪不怪地解释,““嗐!他们关系铁着呢,天塌了都不会崩,疯子就是爱追女生,不见得多喜欢人家。”
许以宁继续说:“要听你哥的丰功伟绩吗?”
林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不自在地眨了两下眼,许以宁一脸窃笑:“我就知道你想听。你知道吗?你哥是少女杀手!不过是扼杀的杀。”许以宁眨巴眼,手划过脖子,“以前有很多女生给他写情书的,都被他骂回去了。”
林言不解:“骂?”
许以宁清了清嗓,起了个势开始声情并茂地还原情景。
高一刚开学的时候,隔壁一班的班花吴乐乐同学在教室后门口堵住胡遇,递给他一封信。
钢铁直男胡遇问:“这什么?”
吴乐乐:“给你的信,你回去再拆吧。”
胡遇:“我不要,拿回去。”
吴乐乐:“啊???”
胡遇皱眉:“有话直接说吧,我不喜欢看作文。”
吴乐乐委屈地红着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胡遇看着她莫名其妙,张嘴还想再赶人,被余安阻止了,余安接过信,客客气气把人打发走了。
大约半个月后,吴乐乐在校门口堵住了胡遇。
胡遇:“你谁啊?”
吴乐乐一脸破罐破摔:“不是你说的嘛,有话直接说,我说了啊。我……喜欢你!你你能和我交往吗?”
胡遇面不改色:“不能。”
吴乐乐虽红了眼,但仍追问:“为什么?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胡遇看她又委屈巴巴的样子,才想起来眼前这姑娘就是半个月前给他送情书的那个,心里当下有了对策。
“我喜欢成绩好的,要全市第一的那种。”
吴乐乐“哼”了一声,哭着扭头走了。
林言问:“后续呢?”
许以宁笑道:“后来她回去认真学习了一段时间,成绩也提高了,但别说全市了,全班都不可能,然后放弃了,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
好吧看来她也不是真的喜欢胡遇,林言心想。大眼萌妹说到兴头上,继续神采飞扬地抖料:“还没完呢!这事儿一传出去,老胡收到的情书不少反多。那些自认为成绩好,相貌也还过得去的女孩子都扑上来了他成名的开始就在于那些花里胡哨震惊三观的拒绝理由。”
你不会烧菜?可是我喜欢厨艺好的
你发现没有?你话特别多,我喜欢安静的
你的脸比我的还大,我不喜欢
我个子太小了,我都看不见你,我不能接受
你的皮肤有点黑
你的发际线有点高
我现在不想谈恋爱,只想好好学习考大学。
许以宁:“反正就类似这样的也难为他了,连好好学习都说出来了,看来是真的没辙了。我后来听说被拒绝过的女生们开了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座谈会,得出结论:胡遇的颜值是用脑子换来的。”
林言脑海里浮现出胡遇一本正经地拒绝别人的样子,有些想笑,不知为何总觉得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
许以宁:“啧啧啧,不过啊,还是有听了谣言但没被直接拒绝的女生斗胆前来,试探胡大少的脑子是不是真的不好。老胡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搂着疯子的腰说,对不起,我其实喜欢男人。”
林言脱口而出:“该不会还有男人扑上来吧”
“那没有没有,哪能这么狗血啊”许以宁摸摸鼻子,作纠结状,几秒后改口,“其实吧还真有一个。”
林言:“”
“那男生直接上来问老胡可不可以约炮,还是愿意当0,老胡当场就炸毛了,把人家暴揍了一顿,因为这个被记了个大过,据说还被胡叔叔狠狠抽了一顿。”
许以宁最后泣血般总结:“历时一年半,我们风华绝代的美少男就从神坛跌落,成了全校敬而远之的对象,真是白瞎了这张脸。啊!”
“啊切!”
这厢,被念叨的胡遇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一手插兜,一手揽过张易枫,后者忙叫唤:“我靠!你特么该不会把喷出来的鼻涕糊我肩膀上了吧。”
胡遇煞有其事地在张易枫肩上蹭:“哎呀,被你发现了啊”
“别恶心我,给老子滚远点,名声已经被你坏了。”
胡遇蔫着笑:“放心,哥会负责,全校谁不知道你是我的人?”
张易枫不懂为什么胡遇对他的基佬人设引以为傲,竖着寒毛说:“别给里给气的,全校都已经知道你在课上看男女毛片了,基佬人设不攻自破了吧哈哈。”
“说到这,还没和你算账呢!”胡遇皱眉,“上午你什么意思?”
“嘿嘿!这不看你俩半天一句话都没有,好心拉近一下你们兄妹的距离呗?”
“你确定不是拉仇恨?”
张易枫啧嘴:“仇恨的距离也是距离嘛怎么样?小妹妹陪你罚跑的滋味,是不是挺好的?”
“你什么恶趣味!”
张易枫理直气壮:“你不就好我这口恶趣味么?我看你很开心啊……嗐!别说这个了,昨天还没说完,和我好好讲讲你的冰山妹妹呗。”
胡遇:“无可奉告,想知道自己去问。”
张易枫摇头:“我也想啊,你不是看见了么,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
胡遇嗤笑:“傻逼,别欺负她!”
张易枫:“哟挺有当哥的自觉啊。”
胡遇嘚瑟:“那得吧!”
“所以你让我换位置就是为了这个?”
胡遇:“嗯哼。”
张易枫:“哼!”
胡遇:“?”
张易枫娇嗔怒斥:“你刚刚还说我是你的人,转眼却为了别的女人抛弃我。”
“……”胡遇恶心地白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周欢她们那群爱闹事的,她刚来,我不能让她被欺负,得看着点。”
张易枫满脸问号:“周欢又不和我们一个班,需要看得这么近?”
“你知道个屁。”胡遇不理他,自顾自走了。
张易枫追着问林言的故事,胡遇确实无可奉告。他只知道胡跃天交代自己千万不能欺负林言,要把林言当亲妹妹看,他说林言受过苦,这是其一。其二呢,通过对蒋厉楠的观察,胡遇几乎能百分百肯定,她不是一名合格的母亲,林言应当是比较缺爱的。胡遇从小没妈,看不得别人没妈疼,所以对林言有了一些独特的保护欲和照顾欲,只要林言乖,他是可以像哥哥一样照顾她,但他没当过哥哥,身边也没有女孩子,不知道怎么照顾人,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在学校保护她不被欺负。
校园生活可以往简单了说,也可以往复杂了说,大部分学生都很单纯天真,但必然会有那么一些人,以欺负别人为乐。二高和隔壁的一高有所不同。一高在招考时把分数线拦得很高,大部分学生都是凭着自己的实力一分一分考进去的,只有小部分塞钱走了后门,进去的都是想好好学习考大学的,很安分守己。而二高算半个贵族学院,有很多家里有钱但管不好的问题儿童。胡遇学啥啥不行,但吊儿郎当地混了这么多年,倒是看过形形色色的人。二高以前校园霸凌现象不少的,被霸凌的对象往往就是初来乍到,家里没什么背景的乖女孩,后来校方严查,校风好了很多,但仍然有一群爱挑事的家伙,专门找人不痛快。胡遇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在林言身上。林言看着一脸悲痛的许以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用惋惜,他不愁找不到对象。”
“???”许以宁道,“我为什么要替他惋惜,他找不找得到关我屁事。我气的是!自从老胡这棵预备校草凋零之后,全校的女生们就把目光放在了余、安的身上!”
林言:“余安?”
许以宁捂胸口哀嚎:“是啊是啊,我家余安虽然长相不是那么出众,但你不觉得吗,他多有气质啊,我们美少女可吃这款了。”
林言点头:“确实,你加油。”
“没事,也没什么,都是小场面,我都应付惯了。毕竟连我都泡不了余安,还有哪个女生可以呢?”
林言认为许以宁的戏精和变脸和张易枫堪称绝配。
下午三节新课,一节自修,林言做了一套模拟卷。以前寒暑假没地方去,每天窝在家里,把高中三年的教材都自学完了,但小县城的师资水平无疑和二高没得比,因此在上新课时,常常能听到完全没接触过的知识点,做笔记都来不及,她今天学的格外累。下午胡遇出奇安静,先是睡了两节课,醒了之后埋头聚精会神地画画,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像一道道动听的催眠声,林言险些在这样岁月静好的惬意里睡过去。前提是身边没有烦人精!每逢下课,张易枫就屁颠屁颠过来和她尬聊,巴不得把她祖宗十八代的信息都套出来,他手里拿着小剪刀,一副“你不理我我就剪你头发”的表情,问:“小林言,你今年多大了?”
“17。”
“平时在家都干什么啊?”
林言对着一道几何体无声叹气:“不干什么。”
剪刀唰唰响了两声。
“看书、写作业。”
“???”张易枫仿佛听到了笑话,“就没有别的兴趣爱好吗?”
有,看总裁文。
不过不能说。
林言画完三条辅助线,说:“听歌。”
“听谁的歌啊?”
“五月天。”
“哟,那可太巧了!我也贼喜欢五月天啊”
张易枫来劲了,毫不生分地把她往里边挤,半个屁股坐在了林言的凳子上,林言腾的站起来,绷着脸推他,没推成,桌子随之一晃,只见右上角堆成山的书摇摇晃晃,最后“哗啦”一声,砸向了隔壁。
胡遇的铅笔芯被砸断了
纸也皱了
张易枫和林言一坐一站,目光齐刷刷从断了的笔落到胡遇身上,只见后者正拧着眉,目露凶光,始作俑者嘴角一抽,摸了摸鼻子,“那个小林言啊,快上课了,哥先回去了啊。”张易枫起身安慰式地拍拍她的肩,在她耳边低声说,“打扰他画画的后果很恐怖。”
胡遇最大的爱好就是画画,什么画都会一点,最爱素描,因为爱好少而精,所以对待起来格外专注重视。或许是和他自身的洁癖有一点关系,胡遇画画喜欢一步到位,绝不能接受一丝一毫涂改的痕迹。张易枫对林言说的这句话可不是危言耸听,那时候他和胡遇还在读初中。一个周末,张易枫和他姐张子瑜跑到胡遇家找人玩,胡遇正在画画,全神贯注的,一丝注意都没分给他们,轻描淡写地说:“等我画好再去。”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小时,张子瑜不干了。先是软磨硬泡地拖他,不成,便气势凌人地抽了他的笔,往窗外一丢。胡遇平日里对张子瑜说一不二,惯得很,那天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对着她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有病?我特么不是说了让你们等吗?不愿意等就滚。”态度恶劣到张易枫都看不下去了,三人不欢而散,好久都没说话。
林言是不知道这事的,但她从胡遇的眼神里品出了浓浓的危险,手足无措地站着怵了很久,目光钉死在被毁了的画上。素白的纸灰黑的纹,勾勒出一个女人的轮廓,画上的女人五官淡雅,气质脱俗,可高挺利落的鼻头,此刻多了一条长长的划痕,显得有些滑稽。
林言想说:抱歉
也想问:需不需要我帮你擦掉?
但又看看胡遇的脸,硬是开不了口,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胡遇满腹的风雨欲来在对上林言欲言又止的神情时,突然消散了个□□,上课铃声响了,林言仍旧魂不守舍地站在两人座位的中间。胡遇瞬间哑口,只能咳了一声:“上课了。”
林言回神:“哦”
胡遇把纸一团,丢进桌子里,笑从气中来,有这么害怕吗?我又不会吃人。接着他拿出手机敲了一行字给张易枫:傻逼,你死定了。林言坐下后,小心翼翼地收起倒下的书,其间还有意无意地和胡遇来了个对视,又匆匆垂下眼眸。然后,风平浪静地拿起笔继续解几何体,心想,白莲花果然保佑我。
她在心里把张易枫大卸了九九八十一块。
从此,书被放在了左上角。
两张书桌之间的物理隔阂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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