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从皇宫里出来一队人马,街上的百姓都围过来凑热闹,同时也再感慨着太傅大人所受到的恩宠。

    “看来我们的新帝也喜欢太傅大人啊。”有人愣愣的说道。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们太傅大人是谁,随着先帝征战沙场,收复了我们失去了几十年的领地,又能治理民生,让大家伙过上好日子。”有人自豪。

    “就是就是,现在那些草原人就算不知道咱们新帝是谁,但绝对知道太傅大人的名号!那可是响彻了整个九州,万人敬仰!”

    还有人说话没过脑子,他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到周围人有些古怪的微表情。

    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位新帝近侍,也看了过来,眼里是阴鸷。

    “唔唔唔……”

    那人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被旁边同行的人捂住了嘴,“快闭嘴吧,你还想不想活命了,竟然敢随便议论皇室!”

    虽然他也非常认可自己同伴刚才的话,但是任何一个皇帝都忌惮于一个功高盖主的臣子。

    这要是被皇帝知道了还得了,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太傅大人!

    装着奇珍异宝的马车缓缓驶过,即便是雨后地上有些泥泞,粘了些泥水,也丝毫不减它的华贵。

    “陛下念及太傅大人身体病弱,特此送来这四车奇珍异宝以示宽慰,还望大人早日恢复。”

    “谢陛下。”许青州接旨,旁边的安心还悄悄地给这位公公,塞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这位公公拂尘一扬,翘起兰花指,转身离去,“既然如此,那杂家也要回去向陛下复命了。”

    皇宫里的人一走,安心瞬间变了脸色,他义愤填膺道:“可恶!他们送了这么多兵器是个什么意思!明明……明明……”

    安心又气又难过,简直想骂街。

    明知道他家大人身体不好,却还送来这些充满煞气的东西,他都要怀疑这个皇帝是不是个好东西了!

    可别是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家伙,他能当上皇帝,他家大人可是有很大的功劳在里面的。

    然而许青州却没什么反应,他轻轻扫了一眼五花八门的兵器,发现都是些华丽,虚有其表的东西,中看不中用,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

    触及到某处,他的目光一滞,伸手想将那东西拿出来。

    安心连忙制止,“大人大人,您不要动手,我来就好,我来就好。”

    一把通体修长,银色的细剑被他拔出,剑身上还镶嵌着金色的花纹,乍一看倒是和君子剑有几分相似。

    许青州垂眸,指尖轻轻抚摸着剑身,旁边的安心是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动了,会伤到他。

    “小安,你将它放置在我的床头。”许青州语气平缓,就像在说着,今天天气真好一样,完全不知道安心的惊恐。

    “大人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呀,这这这……”

    他怕的是,他家大人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练剑。

    毕竟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虽然看着非常有气势,可架不住身体虚弱呀,  每次练完都会在床上躺上几天。

    不过有一点他觉得疑惑的是,到底是谁教的大人的剑法呢?

    那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身姿,不似人间之有。

    这几日,安心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许青州,就怕自己一个没留意,让他找到了机会偷偷练剑。

    可几日下来,他看见他家大人,不是在折纸就是在折纸。

    许青州的指尖熟练的在纸上飞舞,从清晨到黄昏,周边堆了一个又一个,渐渐成了几座小山。

    “哈欠——”安心就这么一直看着,他无聊的打了好几个哈欠。

    最后在暮色下,他趴在桌子上,头一点一点的,实在是撑不住,倒头就睡。

    旁边的许青州见他睡着,起身轻轻取下,床头墙壁上搁置的细剑,他来到桌子的另一半,又拿出一把刻刀,在剑柄上一次又一次的刻下许子旼这个名字。

    哪怕是没拿稳力道,用力过猛,在自己的手指上,留下一道细痕也不在意。

    猩红的血珠一点点出现,他放进嘴里舔舐,不过片刻就继续刻着。

    快成功了。

    他看着一点点逐渐鲜明的字体,心里涌起喜色。

    这样,在剑柄上刻下你的名字,也相当于……你在我的身边吧……

    他眸光微闪,然后执起剑来到院子里。

    细剑出鞘,一柄剑,舞起了阵阵秋风,吹落了片片红枫叶;白色的身影犹如飞燕般轻盈,点剑而起,秋落的叶被寒光变成细碎。

    可这矫健的身影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许青州落剑,他靠在树干上,脸色苍白,握剑的手也在颤抖。

    “咳咳——”他捂着胸口轻轻咳嗽。

    太弱了,他这具身体太弱了,他回想起两人在那片森林并肩而战的样子,心里是一阵阵的苦涩。

    他滑落在地,思绪不经间离去,回到了那个拂着微风的日子里。

    那时,他悬在半空,看着还只是弟子的许子旼,认真并且努力的练剑。

    风吹的松林窸窸窣窣,脸上尚且青涩的许子旼,一回头,目光就落在了同样是少年的许青州身上。

    “要学吗?”此时的许子旼目光冰冷,言语不多,只是眼底才藏有一丝柔意。

    “可以吗?”许青州的眼眸瞬间就亮了,他身子虽弱,却也只是比旁人弱一点而已,但他的娘亲从不让他碰这些刀剑。

    可是看着自己飘在半空的魂体他又失落,“还是算了吧,除了你,我碰不到其他的东西。”

    许子旼无言,直接走到他的面前,揽住他、抱住他的手,又将剑柄递给他。

    “这样,就可。”他说话简短,惜字如金。

    许青州看着自己真的握住了剑,恍然大悟。

    他一笑。

    是了,原来还可以这样,他可以借助子旼啊。

    他被许子旼带着比划着每一个剑招,远远望去就像是他被许子旼彻底禁锢在了怀里。

    他玩得高兴,也就没有发现自己身后的人,眼底的暗沉。

    许子旼看着眼前白皙的脖颈,鼻尖也萦绕着淡淡的清香,眼里的深意渐沉。

    只能依偎他,只能依靠他……

    许子旼竟然觉得这样的感觉很不错,心底有一处被填充的满满当当,他甚至舒服的想要喟叹。

    回忆起这一幕的不仅仅是许青州。

    “呼呼呼——”是风雪的声音,北风凛冽,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

    厚厚的积雪,为高大古老松木裹上银霜,一道寒光闪过,空中飘扬着松针,周边的松木早就被许子旼嚯嚯的不成样子。

    刀光剑影,许子旼在风雪中不停的练着剑,剑花翻转,茫茫剑意充斥着整片松林,空中的飞雪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后是满天的冰凌,崩然碎裂。

    “嘣——”原本扑在雪面,和玫瑰千纸鹤玩的开心的幼鹤,被碎冰溅了一身,它扇动着翅膀惶然逃离。

    收起剑,许子旼的手轻轻一招,纸鹤落在他的指尖,散发着和那夜一样的温暖星光。

    距离许青州的离开,已经过去了一年,从春到秋,寒冬已至,若不是这些小小的纸鹤,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这么撑下去。

    只要这小小的纸鹤在身边,他总能梦见他的心上人,恍惚间也闻到了那股冷冽的松木香。

    “春赏百花冬观雪,醒亦思卿,梦亦思卿。”他抬手,在纸鹤的身上落下一吻。

    突然,他脚步一顿,望着北方的方向,然后御剑飞去,行至一半又突然折返,将埋在雪地里继续撒野的幼鹤抓起来,丢进灵兽袋后才再次飞行。

    那边,他等了半年的冰孔雀终于苏醒。

    在这一年里,他搜寻了大量的秘法,最后找到了一个法子——给子穆亲手捏造出一具,可以容身的躯壳。

    以冰鸟为骨灵起架,辅以圣莲为血肉,最后以龙筋为经络贯通全身。

    传说中它能规避天道,是繁法时代鬼族的圣物,得此一具,可在六界穿行,如鱼得水。

    而这冰孔雀,正是灵根和白骨的材料。

    他迎着刺骨的寒风,衣袂乱舞,三千青丝粘上霜雪,和零星的华发一起,傻傻分不起。

    越是往北行至,地面上越是荒凉,只有雪落不到尽头的冷漠,可他的眼里更冷,更加寒气逼人。

    有人跟着他。许子旼眸子里一寒,周身的风雪随他心念而动化为冰凌,飞向西南一角。

    “砰砰砰!”隐匿在半空的林慧音被打落,她摔在雪地上,溅起大片的雪花。

    许子旼看着那眼熟的黑袍,嘴唇紧闭,嘴角微微下压,一双桃花眼不似迷醉,竟是冰冷锋锐。

    “嘶~”倒在雪地里的林慧音疼的倒吸一口气,她的四肢被冰凌刺穿,狠狠地钉在了地面,完全动弹不得。

    所幸她出门时穿了黑袍,也变幻了身形,这要是被他看穿真面貌,那位先生可是会毫不犹豫的摒弃她。

    不过……她抬眸,看着微微俯视,孤身而立,丝毫不见之前眼里柔情,只剩下漠视万物的仙尊,心里是一阵遗憾。

    真是的,也不知道奴家离开的这一年里,仙尊都经历了什么。

    她还是喜欢一年前的仙尊,那个眼里没有万物,  只爱着自己,但是对世间却还存在善念的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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