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酒吧的木地板发黑黏脚，桌子边缘被磨得发亮，吊灯外层落灰发黄，但是条件的简陋丝毫不影响酒鬼和食客们的热情。
进入酒吧后袁晓妮便不再管黎白安，径自走到吧台旁边，和老板及即将演奏的乐队打招呼。
黎白安支付了半克晶石座位费，在角落的小圆桌找到了一个空位。
小圆桌一共4个位置，另外3个人两男一女，基本上是人类形状，分别用斗篷、面具、面罩遮盖自己的面容，一声不吭地喝着闷酒，彼此没有交谈，看来都是陌生人。
倒是隔壁桌的几个人在大声交谈。
“查布林越来越危险了，搞什么啊，那些王室。”
“有段时间异种几乎快是传说里的怪物了，现在又成为下街区的最大威胁，做梦一样。”
“老实说，我还一次没见过异种夜行，他们会伤害感染者吗？”
“你这会儿把自己往上贴，想什么呢？异种才不会管你是感染者还是普通人类，我看异种之间也会自相残杀，谁是猎物谁是食物由强弱来定。”
这桌人的声音很大，附近几桌和走动的行人都受到他们的影响，讨论起异种夜行。
黎白安所在这桌客人互不认识，却也忍不住想说几句自己的观点，加入了话题。
“要我说，这不是个好信号。查布林平安无事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异种能上岛了？海边的防护罩都失效了？而且异种上岛之后，王室除了给下街区的那帮人建了几个庇护所，一点措施没有。他们就不怕异种一点点深入，祸害到上街区和中心区。他们的态度就不正常，哼！”
“王室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我听说……”其中一人忽然顿住，看向黎白安，“姑娘，我看你是第一次来，是为什么怎么找到恶魔酒吧的？”
这人大概要说一些内部消息，不想被来历不明的人听到，同桌的另外三人虽然不是朋友，但之前在酒吧里都遇到过，所以只问了她一个人。
黎白安理解发问人的顾忌，因而不抵触对方的问题，伸出手臂，露了露在美妆办公室刚画好的狰狞血管，然后抬起下巴指了指乐队那边，说：“杰西卡带我来的。”
“哦，你认识杰西卡啊。”同桌的三人立刻放松下来。
刚才询问她的人扫视一眼，继续说：“我听说外面都在搞什么浮空城计划，让异种彻底无法接近。”
“浮空城？不就是王室现在这一套？”
“肯定要比王室的山寨货要建得好，你想那些大城市的科技发展程度和自然资源，查布林相当于人家的零头。”
“没错，这次的浮空城说不定是宇宙航空站那种类型的。王室肯定要在浮空城上有一个位置，普通人还有我们这些感染者，到时就没人管喽，其实本来也没在意哈哈哈哈。”
“建造一个城不是件容易事，还不得大几十年，反正我们也赶不上，操这个心没用，喝酒。”
大家举起啤酒杯，碰了碰。
黎白安仰头要喝，忽然在圆桌正对面、隔了两张桌子的吧台旁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银发、海蓝眼眸、黑色运动衣和黑色口罩。
是白翼。
又是一位熟人。
从白翼复杂的目光来判断，刚才应该看到她出示手臂上的青筋了。
黎白安毫无惧色地回望过去，同桌人诧异地看向她，又跟随她的视线看到白翼。
出乎意料的，这些人并未像之前对她的身份提出异议那样议论白翼，而是很熟稔地说：“那位小哥啊，别看他年轻，据说身手很厉害的。”
“你们认识他？”黎白安略有些诧异道。
“算不上认识，但是他偶尔会来这里，大家都知道，你们说是吧？”
白翼经常来查布林？
黎白安再次抬头，白翼已经放下玻璃杯，大步朝门外走去。
她立刻站起身，跟了上去。
白翼没有等她的意思，出了门便不见了。
他们不过前后脚，出门人就没了，反而很刻意。
天已经黑了，上街区的街灯照出冷白色的光。
黎白安走出一段距离，街角空无一人的路灯旁驻足，躲在光晕外的阴影里。
身后果然传来了脚步声。
“你在找我？”白翼问。
“是你在等我找你吧。”黎白安说，“说起来，你不怕我突然失控吗？”
“因为你胳膊上画的油彩画吗？”白翼识破了她是假扮感染者。
在先行者眼中，个人的身体状态会以气息的形式呈现出来，尤其像是普通人、感染者、异种之间区别是极为明显的。
就如白翼能感觉到黎白安身上的气息一样，黎白安也没有因为白翼出现在酒吧而怀疑他是否被感染。
黎白安笑了笑，掏出卸妆纸，擦去手臂上特效妆。
白翼没有追问她来酒吧的目的，转而寒暄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你从什么时候起决定偷走金卡？”
黎白安斟酌着用词：“金卡不在我手上。”
白翼没有质疑，也没有深究，找回金卡并不是他的任务，而是问：“绑架你的人是什么时候找上你的？”
黎白安警觉起来，白翼的这句话透露出很多信息。
首先，白翼还有柳东州他们知道她被伦琴强制带走，所以用了“绑架”这个词；然后，他们推测是伦琴威胁她偷金卡，在她偷完借卡后绑架了她。
其实白翼是想问伦琴什么时候找到她，并要求她偷金卡的。黎白安第一次回答时，不确定他们是否掌握了自己被绑架的事，回答得很模糊，因此白翼又问了一遍。
或者白翼也不确定她偷金卡和被绑架二者之间的因果关系，所以问得也比较模糊。
他们现在是互相试探。
黎白安必然无法交出金卡，自然要顺着白翼他们已有的倾向进行误导，但是说谎是大忌，随着事情发展很可能出现新的状况，最后容易难以自圆其说，而且即使她此时说得斩钉截铁，仍旧拿不出金卡，便无法真正取信白翼，得不偿失。
黎白安脑筋转得飞快，中间仅停顿了一两秒，说：“我不清楚，那个人叫伦琴。他打探到了很多事情，包括我能听懂异种语言，我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盯上我的。而且他还有其他同伴，他们穿着统一的暗红色披风，披风背后装饰着一个钩状图案，就像是在血色夜幕中月牙。”
“你遇到的是银月组织。”白翼说。
“他们是雇佣兵吗？”
白翼皱眉道：“他们虽然偶尔会接受金额巨大的雇佣任务，但本质上不为任何人做事。他们做过的最有名的事情是使用自然力量毁灭了一个城市。”
“他们是恐怖组织。”
“不完全是，那个城市存在一些问题。”白翼一副不方便多说的口吻，又问，“你现在已经逃离他们了？”
黎白安苦笑道：“没有完全逃离。他们把我抓来还有一个目的，让我充当与异种间的翻译，他们不久之后好像有一个任务，为此还要锻炼我的能力。他们中的一个人用四维手套拿出了我的右肺，放在了查布林王的生日贺礼中，我要尽快把它拿回来。”
白翼一愣，“他们修炼的方式还真是……别致。你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我自己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锻炼机会。”
白翼点了点头。
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白翼开口道：“我听蓝珀说你想成为先行者？”
“我是想掌握自然力量，至于要不要参加考核拿到先行者的‘名分’，我不太在意。”黎白安耸了耸肩。
白翼轻轻叹口气。
“对了，我听酒吧里的人说，你经常来查布林？”黎白安借机问道。
“陪同希尔市大使来访的时候，”白翼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黎白安嗅到情报的气息，好奇心又多了几分，问：“你在这里出生的吗？”
白翼摇摇头，“是空难，我活了下来，流落到这座岛上。那年我9岁。所以每次过来时，都会在街巷里散步。”
“你怎么离开这座岛的？”
“有人帮了我。其实我去酒吧、去街巷，就是想找到那个人。”白翼想了想说，“如果你能找到他，可以告诉我吗？我会支付足够诚意的情报费。”
“我可以帮你留心，不过我刚到这里几天而已，别抱太大希望。那个人有什么特点吗？”
“很有特点，只要你见到他一定不会忘记。那个人有三只眼睛。”
忽然间，黎白安脑中闪过一个画面。
一张面目模糊的脸出现在她视线之中，这张脸的额头上有一道紧闭的竖缝。
他们一起说笑着，气氛很轻松，还有一个男孩，穿着红色的衣服，与她争辩着什么。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在她陷入沉睡、上载到水蓝星之前吗？
“难道你已经见过他了？”白翼察觉到她眼中微动的波澜，问道。
黎白安回过神来，“没有，只是好像对这样的人有模糊的印象。”
白翼毫不惊讶地点点头，“他还有一个身份，是五位阳级先行者之一。”
“好，如果我遇到他了，怎么告诉你？”
“给我发蓝讯，我加你。”白翼掏出手机。
“我的手机在银月组织那里。”
白翼想了想，说：“我现在住在中心区的卡罗琳大酒店，你可以去那里找我，我提前和门卫说好。到时你提出找希尔市的白翼和自己的姓名，我就去接你。如果我不在，你就告诉门卫下次来的时间，我会等你。”
“好。”
上街区的钟声敲响，悠扬深远的敲击声回荡在街头上空，8点钟了。
夜幕完全降临，此时的下街区正是一片水深火热。
今夜正是一窥究竟的好时机。
白翼看出了黎白安的心不在焉，也没有什么要问的，对黎白安颔首，而后瞬身离开。
下一秒，黎白安亦瞬身离开。
街灯冷光下的街角，再次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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