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情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院门。
桑瑶听得兴起，亦步亦趋地跟着白少情走了进去，就像是跟着头羊的小羊羔一般。
白少情接着说道：“除非那个别院有特别的阵法或修为极高的大能震慑，才可能让别院成为唯一的净土。但如果真的有那么厉害的大能，昨日又为什么要放过你和我却要落荒而逃？而且，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也是死气重重。”
桑瑶点了点头。
白少情看向别院内部，沉声道：“所以，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我们去过的那个别院，它其实根本不属于这座城，更不可能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别院。”
桑瑶瞪大了眼，“也就是说，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地方，一个在我们眼前，还有一个在城外？”
“是的。”白少情点头道。
“可我们从那别院出来就直接来了这边的街上，它们应该是相连的才对。”桑瑶一边说一边想着，直到他想到一种可能，忙抬眼看着白少情。
白少情点头肯定着桑情的猜想。
是啊，相连也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真的相连。
要么就是……
桑瑶正色道：“有阵法，把两个并不相邻的地方连起来了。”
白少情点了点头，转过身站定在桑瑶面前沉声道：“阿召，听我一句劝。这些事，事关鬼界。本就与你无关，不如就当没见过，早些出城去罢。”
“与我无关，可是与你有关？”桑瑶看着白少情，“你就是鬼差，你说句实话给我，与你有关吗？”
自然是有关的，鬼界早就已经盯上了这里，只是鬼节就在当下，分不出精力处理而已，要不然他从一开始就不会让桑瑶进城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他怎么会允许桑瑶来，说到底还是想着来看看这华岭的情况。
桑瑶接着说道：“而且，他们可有害人？既然死气冲天，这里就定有冤屈才对。”
不管是出于帮友，还是出于救人，他都不可能只顾着自己出城去。
白少情叹了口气。
是自己错了，明知道桑瑶不可能不管这件事，怎么还要把他拉进这个火坑。
白少情捏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了来。
“非要去？”
桑瑶猛地点头说：“要去。”
白少情只能松了松神色，顺着桑瑶的态度说：“那此后你可得乖乖跟着我，不要随便行事。我说过，你现在的体质特殊，可别被惦记上了自己还不小心。”
桑瑶瘪了瘪嘴，低着头嘟囔道：“被惦记还能怪我？”
“念什么呢？”白少情却是凑了过来，笑问道。
桑瑶被抓了包，忙摇头说：“不念不念。”
白少情一脸促狭地看着桑瑶，忍不住笑出了两声。
桑瑶听着他的笑声就知道白少情在逗自己。
桑瑶梗着脖子说：“不说这些了。我们现在得先进这个院子看看，如果找不到线索的话，最好还是要回那个别院看看。”
白少情收住了笑，点头跟着桑瑶走了进去。
长久不住人的院子，什么都可能有。
蛙虫草叶，真是满院子都是。
白少情替桑瑶抱着琴，柔着眉眼瞧着桑瑶在院子里四处察看。
“这院子明面上是被城主砌墙封了路，但其实内里是摆了道，这院子从里到外都渗出一股子修士的手笔。”桑瑶说。
桑瑶毕竟是在修仙门派待过些年岁，看这些也是能看得出来门道的。
白少情点头道：“比如？”
“比如这宅里的山水，摆得可谓是大有门道。”桑瑶抬手指了指几处，而后转过头对白少情说，“如若你不是有官职上告了天，就连你这鬼身也是会被这些打出去的。”
无常是背着官职的，自然不会和那些在人间乱窜的鬼一般被这些山水视作敌人，否则如果宅子里正常有人没了，鬼差要怎么进来勾魂带走？
还真是多亏这无常的官职了，白少情如是想到。
桑瑶纳闷道：“可既然这里有了这些，又为什么死气深重呢？”
得是恶鬼逗留才有可能滋生出这样的死气，可外面的鬼又进不来这里。
“可能是先死了人，再在这里头安置的这些。”白少情说。
桑瑶点头说：“有可能，家鬼是不会被这些伤害的，就算是挣脱了鬼差勾魂，那也是能平安无事呆在自己的院子的。”
桑瑶看向那些山水，喃喃道：“那这些东西到底又是谁设立的，用来防谁的呢？”
突然间，别院的天空处突然降下了一张泛着金光的网，牢牢地把别院罩在了其中。
网很密，竟然连天光都只能透进来三四分。
桑瑶抬眼看着那网。
白少情倒是不感到意外，毕竟那始作俑者就在城里，怎可能放任他们随便走动这么久，自然也是有所警觉的。
桑瑶冷声道：“有人急了。”
白少情笑道：“你也不着急？”
桑瑶摇了摇头说：“急什么，本来就是为了找人，如今主动找上门来不是更省事吗？”
白少情喜欢桑瑶这样自信的样子，笑着把琴递给了他。
桑瑶接过了琴，抚琴拨弦一出，只见琴音掠过之处银光大作，那些本来隐匿在暗处的东西全就这样显了出来。
白少情看着飘在周围的鬼魂，勾了勾唇。
桑瑶看着白少情杵在一旁，忙说：“把你的哭丧棒拿出来，保护好自己。”
说完话，他就抱着琴冲着鬼魂而去。
只见他一拨琴弦，琴身就整个变幻了起来，本来只是一把木琴，这一下子竟然就像是金石所做一般强硬。
桑瑶一边奏琴一边用琴身砸着鬼魂，实在是雅致和暴力并存。
上一刻还在用琴音拉缓鬼魂们靠近的速度，下一刻就直接扛着琴飞出去把鬼魂们砸得七零八碎。
顺手时，他还能撩撩自己的披风以保风度。
简直是在仙官和暴徒之间反复切换。
白少情慢慢闭上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因震惊而不禁张开了的嘴。
偶有鬼魂绕到了桑瑶身后，桑瑶还会转过头去一把抓住鬼魂，直接凭着自己的力气把魂魄撕开。
撕完了打碎了，他还得欠身说上两句，“冒犯了。”
白少情忍无可忍，转过头笑了起来。
实在是太可喜。
桑瑶知道自己打起来是怎样一个疯癫的样子，听到白少情的笑声就一脸窘迫地问道：“阿情！你笑什么！”
白少情憋着磅礴笑意道：“你力气可真大。”
桑瑶涨红脸，“我整天都抱着琴，怎么可能力气小！”
话语间，桑瑶就又把一偷袭自己的鬼给打碎了。
等到一院子的鬼魂都碎了满地，他才喘着粗气走回白少情面前。
桑瑶检查着白少情上下，担忧问道：“他们没伤到你吧？”
白少情笑道：“伤不到我，你很威武。”
桑瑶疯狂给自己找补着：“威武？这算什么词！”桑瑶气极，“我现在是不比以前了，打起来的确是嚣张了些，那你是没见到我曾经的样子。知道吗，我以前就算站在原地抱着琴我也能让它们碎干净，动也不需动的。”
“是是是，白衣仙长，拨琴间杀敌无形，我能想象得到。”白少情拱手道。
桑瑶才不信，他话里的笑意都快要满出来了。“你分明就是笑我！”
桑瑶此时脸色一变，抬手向着白少情身后抓去。
白少情愣了愣，直接桑瑶抓住了那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鬼，一下子将那鬼扯到了前头来。
桑瑶把那鬼摁在手下，不满地对白少情说：“你也不知道躲一躲。”
白少情笑出声来，“这不是有你，我躲什么躲？”
桑瑶把那鬼的魂魄打散了开丢在一旁，喘着气对白少情说：“这些都是小鬼，伤不到我们。可万一有厉鬼呢？”
“被你说中了。”
白少情抬了抬手，指着桑瑶身后。
桑瑶僵硬着身子转过头看去，只见好几只厉鬼正张牙舞爪趴在地上，阴狠可怖地望着自己。
似乎那些鬼的眼睛里都能冒出明火来一般。
桑瑶无奈望天。
这嘴啊，还留着干什么？
他只感叹了一声，心知不能浪费时间在这里，忙把手摁在琴弦上，还不忘对白少情嘱托说：“这些可是厉鬼，你虽然是一等鬼差，但遇上这些也是最好黑白无常一起出动才能压得住。你给我乖乖站在后头，别贸然出手，知道吗？”
白少情挑了挑眉，又歪了歪头看着那几只厉鬼。
厉鬼们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纷纷抖了起来。
厉鬼不似小鬼，皆是有些神智的，自然懂得趋利避害。
这一下子，竟然是全没了刚开始张扬样子，而是匍匐在地半分没了身为厉鬼的场面。
桑瑶瞪大了眼，仔细看了看厉鬼又看了看自己摁在琴上的手。
我现在有这么厉害了？
桑瑶得意地笑了。
那岂不是正好，用这几只厉鬼来挽回一下自己之前在白少情面前丢的面子！
他咳了两声，抱着琴走上前去。
“你们听得懂我说话吗？”
厉鬼们：不敢动，不敢动。
桑瑶看着厉鬼们缩成一团猛摇头的样子，笑出了声来。
他理了理自己的披风，接着问道：“谁让你们来的？”
厉鬼们：……
“装傻啊。”桑瑶转过头对白少情伸出手来，“把你的哭丧棒借我使使？”
厉鬼们闻言纷纷瞪大了眼。
王上的……哭丧棒？
厉鬼们面面相觑。
王上都继位这么多年了，还拿着以前当无常时候用的哭丧棒呢？
王上这么念旧的？
白少情乖巧地把哭丧棒递到了桑瑶手上，还侧身伸手给他让了路。
白少情：您请。
桑瑶挑眉，接过哭丧棒后把琴收了起来，举着哭丧棒指向众厉鬼。
“这是你们鬼界无常的哭丧棒，只要它一打，你们都得乖乖听话。我再问一次，谁让你们来的？”
哭丧棒被桑瑶拿在手里，鬼气冻得他掌心生疼，但桑瑶却觉得爽快极了。
在他被贬下凡的日子里，没少被这些厉鬼纠缠。
好的时候，他能撕碎了这些厉鬼的魂魄顺利逃生；坏的时候，他就得拼着玉石俱焚的决心。
单说他身上的那些伤口吧，差不多就有一半是被这些鬼抓的。
被贬的仙官，他的躯壳就是这些厉鬼夺舍的最好目标，这话白少情说的不假。也就是这个原因，所以他才会频繁遭到攻击。
每年的鬼节，就是桑瑶的噩梦。
那个时候，鬼门关打开，万鬼汹涌而出，整个天地间都有他们，不管是多么坚固的结界和阵法，在鬼节的时候都会被削弱。
最初的时候，桑瑶还能一边逃跑一边抱着琴回击。
后来他的力量越来越弱，桑瑶就只能找一个山洞，把自己用符咒围起来，然后他就抱着琴，任由恶鬼撕咬他。
幸好，他还有一个从仙界带下来的护身符。
那就是他原身瑶琴上的题字。
那是司乐仙官的亲笔题字，上面有着司乐仙官的仙力，它可以保护桑瑶的魂魄不散。
所以他就凭着这一样依靠，干脆懒得去花时间逃跑。他就忍着，直到天亮，直到这些鬼放弃他，慢慢退回鬼界。他才拖着自己的身体慢慢恢复，直到可以行动了，再去找草药碾碎敷在身上。
他的身体恢复能力其实还是很好的，就算是受了很重的伤，也只会留下很淡很淡的伤疤，其实就算不凑近看也看不见的。
而且除了鬼节以外，其余时候他遇上的鬼大多是形单影只，而且力量远远不如鬼节之时的。一年其实也就只有那一天。
也是幸好妖界没有鬼节这样的规矩，妖族来到人间大多数时候力量会被削弱。所以遇上妖的时候，他就只能狂奔逃跑。比起无处不在的鬼，妖还是要好躲些。
所以他也就慢慢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了。
到后来，他在人间流浪太久，不上心了，也就不再去刻意记日子了。
所以这一次，他也是忘了马上就要到鬼节了。
不过倒是也不很怕，只是一天而已，在哪里都是一样躲不过。这当然比不上赚功德这件事。
桑瑶用力捏着哭丧棒，死死地盯着趴在地上的厉鬼们。
如果在他那些日子里，也有一个无常拿着哭丧棒来，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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