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旭日初升。

    暖洋洋的日光钻过细纱床帐俏皮地落在玉姝的脸上,引得她迷迷糊糊地醒来伸手去遮有些刺目的亮光。

    微白日光穿过她细白修长的手指,晕开淡粉色的光圈。

    玉姝睁开有些困顿的柳叶眼,瞪着眼睛沉默地看着床帐十几秒,才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越过身侧的青年,生怕不慎吵醒了正酣睡的青年。

    她随手拿起床边晾着的黑色长袍和发带,随手披上,按照记忆轻车熟路地挽起黑色的长发,插上故作体面玉质双钗,往屋外走去,细心地将门带上。

    可在一声“吱呀”的关门声中,青年鸦黑的长睫抖动了一下。

    玉姝望着温和的暖阳从小院里的低矮的竹栏升起,忍不住惬意地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

    日光温和,空气清新,浅蓝苍穹上飘荡着几朵形状美好的白云。

    她忍不住勾唇笑了笑,又转了转有些酸痛的脖子,一边揉着后脖子,一边往厨房走去。

    她睡觉素来老实,但不大习惯有人睡在身侧,昨夜与他人同眠实在不习惯,紧张了些,这才身子僵直。

    阳光穿过厨房的小窗映出光的轨迹,将漆黑的灶台都衬出了几分夏日燥热。

    盛夏蝉鸣不断,她用白开水热了热昨天的剩饭充饥,便打算去云行货行上工。

    但刚想推门,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折返回到屋子里,拿出纸笔给他写了一张纸条,叮嘱他自己中午不回来,告诉他记得自己做饭吃。

    出了屋子,她叹了口气。

    这人虽出身世家,但她遇见他时他就将自己放得那样低,若是不叮嘱,只怕他会让自己饿着。

    她往院门口走去,因为从前惯常熬夜,所以养成了午休的习惯,可如今到了这大晏睡得早,到了午时也觉得精神抖擞,实在没有再午睡的必要。

    何况从坝上走到云行货行,午时来回不仅要顶着烈日,还着实有些浪费时间,玉姝思索着,不如中午便不午休了。

    她边想边伸手推开门,可一开门就看见一张小麦色大脸近在咫尺,带着异味的呼吸喷到玉姝脸上,让她忍不住皱着眉往后退了两步。

    “吱呀”的开门声穿透门廊,引得屋内的青年缓缓睁开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眸,窗外的光亮照进他的眼眸,水波流转的眼眸像琥珀般通透。

    “请问有什么事吗?”玉姝克制地询问道,语气中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意味。

    石木顶着那张憨厚的脸朝她笑了笑,明明是一副笑颜,却总让人感觉有些不对劲。

    昨天她在赵锦言那里吃了亏,回去装着一肚子气跟自家夫郎吐槽了许久。

    但她夫郎听见赵锦言这个名字,一下就想起了这人,不就是几个月前那个据说漂亮得要命的落魄官家子吗?

    早先他还觉得这人可怜,在旁人面前为这赵公子说了几句好话。

    但如今自己妻主无缘无故提起此人,他又不是不经人事的小屁孩,何况和石木在一起这么久,还能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吗?

    说是带回来照顾,不就是想着纳进来一个侍郎,好让她享齐人之福。

    没有哪个男人会对“勾引”自家妻主的狐媚子有好脸色,是以石木的夫郎在石木面前对赵锦言一番贬低,将那赵公子说成是不自爱惯爱勾引人的荡夫,末了还不忘阴阳怪气自家妻主眼瞎瞧上那么个破鞋。

    但他也只能阴阳怪气了,毕竟在女尊王朝,女子但凡有些家财的三夫六侍乃是常态,即便是平民,又有哪个女人不想左拥右抱?

    他没资格,也不敢要求自家妻主只爱自己一个人,更不可能阻拦妻主纳侍,否则是要被骂妒夫的,那样的男人可没有女人敢娶回家。

    世上没有哪个蠢女人会为了一颗树放弃一整片森林。

    石木听自家夫郎一说,只觉得昨日她见他的时候以为那人是高山雪溪,是天上皎洁的明月简直是瞎了眼。

    那赵公子啊,是被风流无度的霍家大小姐玩腻之后丢出去,流落到黑市还要卖十两银子的贱货,是被人踩到泥里脏得不像话的污雪罢了。

    他竟敢那样和自己说话?他以为自己是谁?还当自己还是昔日京城赵廷尉放在心尖上宠着的世家少年郎吗?

    那牙婆子也是眼瞎,居然觉得这么一个瘸子值十两银子,真是疯了!

    一个从京城到风都城一路不知道被多少女人“疼爱”过的罪臣之子,一个在霍府后院待过的下贱货罢了,哪有那么金贵?就是他倒贴我……要是这赵公子当真改邪归正,石木想着,那她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勉为其难地将他收入后院。

    石木想到一般又皱起眉,可这赵锦言如今见鬼般一心贴在玉大书生身上。

    她究竟哪里好?

    除了生的一副风流相,读过几本诗书,还有哪里拿得出手的?

    再说了这玉姝素来性情高傲,这赵锦言到她手里,还不是一番贬低打压,怎么就让他那么死心塌地了呢?

    石木想破了脑袋也没想不明白,说来也怪,这玉大书生先前对花魁情深意切,就差没和男人似的为了小情小爱寻死觅活了,怎么忽然就买回来个男人?

    而且玉姝莫不是傻了,若只是买个男人来替她生孩子,大可不必买个身子已经脏了的。

    难不成,她不知道赵锦言曾经是霍大小姐后院的人?

    石木摸不清玉姝的心思,但她在赵锦言那里吃了亏,决计不想让这瞧不起她的荡夫好过。

    是以她知道赵锦言那些腌臜事之后,一大早就忙不迭的来到玉姝家门口,打算去对她贬低讽刺一番。

    石木在门外犹豫了半晌,还没抬手敲门,恰逢玉姝正好推门往外走。

    玉大书生穿着一身白衣黑袍,长发挽在脑后,瞧见她的时候面上露出几丝惊诧,又不动声色地掩去了。

    石木看着她那张玉白漂亮的脸上挂着一副故作姿态的神情,瞧着不愿离自己太近的样子后退了两步,声线冷清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石木对她本就有成见,如今瞧着她那副清高的模样顿时来气,反唇相讥玉姝道:“怎么?玉大书生的门阶金贵,我这俗人走不得?”

    玉姝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眉头微皱回答:“我可没这么说过。”

    你是没这么说过?但当我是傻子,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中想的就是这个意思吗?石木忿忿不平地想着。

    算了,不和她计较。

    石木想着,探头往院内看去,一边问道:“昨夜玩得狠了,那贱人还没起来呢?”

    闻言,玉姝的眉毛顿时皱得像麻花,但担心吵醒屋内的青年,只低声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石木轻“呵”一声嘲讽道:“胡说?你玉大书生敢说买这小公子回来不是为了干那事的?”

    “如今在我面前装什么仁义道德?”她抱着胸,仿佛正在发表什么至理名言般高傲不可一世地对玉姝说道。

    青年散乱地黑发铺落在床上,他素来眠浅,杂乱的声响穿过窗棂一字不落地钻进青年的耳朵。

    “你花好几两银子买的,只是个千人骑万人睡的荡夫罢了!”

    “他啊,母亲是个造反的,被流放到风都城来,你猜这一路上他跟过多少人?”

    赵锦言红唇微勾,带着讽刺般笑了,他抬起右手用手背遮住了眼睛,蓝色的袖子滑落露出他玉白肌肤上结痂的鞭痕,他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世人皆是如此,得不到便想毁掉。

    只要他不顺着她们的意,美便成了他的罪。

    “几个月前他还在霍府和霍家大小姐颠鸾倒凤……”

    如今他在世上再没有亲人了,不会有人像母父那般维护他。

    可门外却传来玉姝忍无可忍的打断声:“你嘴巴放干净些!”

    “怎么?还护着他呢?”石木松开抱着胸的双手。

    她背着手一副小人得势的模样靠近玉姝,语气下流地问道:“怎么?昨夜真将你伺候舒服了?真以为他会随你从良?”

    “啧啧,别做梦了。”石木靠到玉姝耳边,声音未收道:“昨天你走之后,你买回来的小郎君可是忙不迭来邀我享床榻之欢呢。”

    “他啊,哪里愿意跟着你一个穷书生过……”石木正一副洋洋得意地语气说着,却陡然被玉姝推了一把。

    她错愕地慌忙后退几步,却被一块石子绊倒摔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石木坐在地上,有些傻眼地看着此刻正居高临下睨着她的玉姝。

    她二人身量相当,可石木常年砍柴做工,比玉姝壮实多了。

    如今被玉姝这个弱书生偷袭一下推摔到地上,让石木心中羞恼,一下子鲤鱼打挺似的翻身起来,面红耳赤地指着玉姝道:“你做什么?!”

    玉姝眯起那双冷情的柳叶眼,粉唇轻启略带轻蔑道:“你说得对,我门阶金贵,不是你这样的臭虫随意踏得。”

    “你,你骂我是臭虫?”石木红着脸,指着她的手指微微颤抖。

    可面前弱柳扶风的女书生却嘲讽地笑着道:“是又如何?”

    “日后,莫到我门前嚼舌根。”她容色淡淡,“我和赵公子之间的事情用不着石姑娘操心。”

    语罢,她便抬腿向前走去。

    只留下石木和屋内的青年一道错愕。

    石木有几分傻眼地看着玉姝离开的背影,今日她怎的这般硬气了?何况知晓那赵锦言身子不洁,她不应该暴跳如雷吗?

    屋内的赵锦言唇角的笑容僵住了,片刻后他漂亮的红唇抿成一条直线,屋内寂静得有些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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