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汐随师兄挨着茶桌,坐在地上的软垫上。

    那位叫青棠的侍女,手脚非常利索,迅速清理完桌面,将酒杯悉数撤走,随后把茶海放到桌上。

    随后取来茶叶,坐到桌角,洗起茶具。泡好第一壶,便倒上两盏,分别端到楚潭清和汐汐面前。

    汐汐端起茶盏,放在嘴边吹了吹,轻抿一口,便看见刚才的红衣女子,这会儿换了身粉色襦裙,从屏风后款款走出。

    汐汐腹诽,她脸上略施粉黛,比刚才在画舫中见到的歌女舞女们,都要惊艳。

    师兄不成亲,会不会与她有关?想到这儿,心里一阵怪异。

    “你就是汐汐?我叫陶倾颜。”她脸上的笑容洋溢着热情,“你喜欢我怎么称呼你,你大名叫什么?”

    汐汐想了想,回答说,“我祖母姓叶,我随祖母姓,叫叶汐汐。不过你也叫我汐汐便可。”

    陶倾颜刚要继续与汐汐攀谈,忽然楚潭清清了清嗓子。

    她立刻闭嘴了,静静看了看楚潭清,随后问道,“表哥,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次有什么吩咐?”

    原来他们是亲戚。

    “带汐汐来见见你。”楚潭清抿着茶,“下个月初我不在,老姑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与汐汐有事互相照应着点。”

    没等陶倾颜回答,汐汐却脱口而出,“你不在?你要去哪?”

    楚潭清心中一沉,面不改色答道,“我去跑镖局的生意。”

    陶倾颜歪了歪头,蹙了蹙眉。

    汐汐点了点头,心想也是,总不好每次行动都带上她。

    “啊那是自然。”陶倾颜接了话,又微笑着说,“汐汐若在府中无事,可以随时来这清吟馆找我玩,这楼里能下棋打牌,楼下的画舫能跳舞听曲。”

    “太好了!”汐汐眉眼弯弯,“我刚才路过楼下,就想去画舫里转转了。”

    陶倾颜忙道,“那要不现在,叫青棠带你去转转?正好我要与表哥汇报工作,怕你听着怪闷的。”

    汐汐点点头起身,陶倾颜看了眼青棠,青棠颔首,放下茶壶,随汐汐往外走。

    楚潭清的目光寸步不离盯着汐汐,直到她走出了门,青棠把门关上。

    陶倾颜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茶,“放心吧表哥,青棠是练家子,二十个骑兵都打不过她一个。你若连她都信不过,这清吟馆也不用开了,嘻嘻。”她喝了口茶,忽然问道,“怎么说去运镖,你没跟她说啊。”

    楚潭清叹了口气,“还没。”

    “啥?”陶倾颜放下茶盏,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你没跟她说?她就跟你回来了?她……那你怎么跟她说的你是谁?”

    楚潭清握着茶盏,“我就说,是老姑叫我去救她的。”

    “哈哈哈哈!”陶倾颜拍着茶桌,笑得合不拢嘴,“表哥啊,你可真是一点没变,七年前你就惦记她了吧,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我三哥都看出来了,哈哈哈,你不承认我们也知道。”

    “闭嘴!”楚潭清把茶盏重重放在桌上,陶倾颜当下收起笑容,他正色道,“说正事。那日从画舫跳下去的,被汐汐抓到了。上午我审完了,叫黄骋,是玄机所的人。”

    “玄机所。”陶倾颜撑着下巴,“那朱阉人的人?竟也成了气候。跑到岛上来撒野。他们不是被你带到山中?怎么有漏网之鱼?”

    楚潭清深吸一口气,“是的,这便是我今日直接来找你的原因。那朱公公和另外二人,还没抓到。如果你画舫巡逻的人没见到他们,大概就还藏在岛上。”

    “我知道了。”陶倾颜点点头,“上个月客栈那边就说岛上来了生人,最近无论是画舫还是那些摊位,一直加强布防,你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楚潭清“嗯”了一声,起身准备走了,又补充道,“什么也别与汐汐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陶倾颜扁了扁嘴,“好好好。那你要告诉身边所有人,别到时候别人说漏了,你跑来怪到我头上。”

    楚潭清竟站在那绯红色地毯上,认真数着是不是漏了什么知道他过去,又与汐汐有交情的人。

    陶倾颜不耐烦,下起了逐客令,“行了行了。表哥你回府慢慢算去吧,都不知道你图啥……我头还晕着,我要再睡一觉。”

    楚潭清带汐汐回了府中。

    一连几日,都过得风平浪静,完全没有朱副将的消息。

    眼看着到了他每月要回宁州府,扮演风流成性的“宁郡王”的日子。

    他当年为了假戏真做,竟从岛上收留了两个孩儿尚在襁褓中的寡妇。

    这日黄昏,汐汐正独自正坐在霁雪阁的罗汉床上,百无聊赖地翻阅自己的蛊术秘籍。

    楚潭清见她半开着门,敲了敲,便直接走了进来。

    汐汐淡淡地笑,放下手中的秘籍,看着师兄坐到她对面,然后对着门外的方向,喊山茶传膳。

    这几日一直是这样过的,她已经十分习惯了,仿佛回到了益州山中的别院,真希望一日一日就这样简单的过下去。

    不过今日,师兄神色中带着几分复杂,几次看起来是想放下筷子,又装作无事继续吃饭。

    她望着师兄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不安,道,“师兄,今日出门,可是发生什么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师兄抿嘴笑笑,“今日没发生什么。不过明日,师兄就得出发了。”

    她前几日就听说了,本做好了准备,听到这句话,心中还是泛起了涟漪。

    楚潭清看她杏眼微垂,连忙补充,“本想多留几日的。陶姨还没回来,怕你一个人在府中闷得慌。”

    你又不在,陶姨回来也还是闷得慌,她腹诽着。嘴上说的却是另一套,“没关系,还有山茶陪我,而且上次认识的你表妹,也挺有意思的,可以去画舫找她玩。”

    楚潭清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不在的时候,出门要十分小心。岛上最近,可能不太平。倾颜那边人杂,你若是想去找她,最好叫她差人来接你。”

    “我知道了。”汐汐低着头,拨弄着碗里的豆子,“若是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的蛊术……”她纠结着,要不要透露她已经掌握圣教中核心巫蛊秘术的事。

    “没关系。”楚潭清想说自己不想劳她费心,只想她像幼时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这里,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只能淡淡地吐出一句,“师兄都能应付。”

    汐汐倒是相信。

    “哦对。”师兄忽然抬起头,“陶姨那儿的侧屋是她的书房,里面有不少她从各地淘来的藏书,你若闲来无事,可以随便去翻阅。我们平时也是经常去的。”

    汐汐的四本秘籍都快被她翻开线了,“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那我明天就去!”

    “这几日我带你游园、听戏、下棋,你哪有空去看书?”楚潭清说完便后悔了。

    汐汐却淡然一笑,没有反驳。

    游园是她最喜欢的,这里的园林也像七年前的东溟宫中一样,绣闼雕甍,配上带有彩绘的蜿蜒曲折的长廊,长廊下的池塘中游着锦鲤。

    她有时难免触景生情,她便暗暗告诉自己,这东溟人建的庭院都是一个样,希望用现在的恬淡岁月,洗去七年前的记忆。

    月色汹涌,一夜安眠。

    第二日清晨醒来时,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她惊觉着起身,趿拉着绣鞋,快步走出这千工拔步床。

    “山茶!山茶!”她绕过屏风大喊。

    山茶听到喊声,急匆匆进来,“怎么了小姐?”

    她有些茫然,问道,“师兄,师兄走了吗?”

    山茶回答,“走了。半个时辰前就走了。小姐可是有什么急事找他?”

    “倒也没什么急事。”她有些沮丧,坐到了罗汉床上,打了个哈欠道,“就看着时间好像还早,若能赶上,就送送他。”

    山茶掩嘴偷笑,本想告诉她,公子从走之前还问了两遍小姐有没有睡醒,分明就是想来看看,却死活不说出口。

    但公子叮嘱她不准多嘴,她便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去外面打水,伺候小姐梳洗。

    昨日清吟馆的陶掌柜送来了些珠钗,今日山茶想一一给汐汐试试,可小姐心不在焉选了半天,也挑不出想戴哪支,最后甩了句,“哎,长得都差不多,戴哪支都一样。”然后随手拿了个简单的。

    山茶为她戴好后,汐汐直接起身,道,“山茶,带我去陶姨的侧屋书房看看。”

    “可小姐还没用早膳呢。”山茶心想,难不成小姐魂不守舍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公子走了?

    汐汐满不在乎,“没事,我一点也不饿,晚些再吃吧。”说着她已经出门了。

    山茶赶紧跟上了她。

    汐汐来到陶姨的屋门前,一位老姑姑正在打扫,见她来了,含笑着停下手中的活儿,为她打开了侧屋。

    “小姐想找些什么类型的书?老身常年帮着陶姨整理书籍,陶姨虽然专精药学,但读书涉猎广泛,尤其喜欢些闲书。小姐想要什么类型,老身都可为你找到。”

    汐汐很是兴奋,“我也喜欢读些闲书,前几日在房中复习些学过的,可把我憋坏了。”

    老姑姑笑着把盖在书架上的帘子掀开,道,“那你找陶姨做你师父,算是找对人了。她年轻的时候……”

    “哎?这是什么书?怎么开线了?”汐汐指着书架下层,一本泛黄的书。它看起来实在不像书,书脊磨得破破烂烂,只是棉线缝起来的一沓纸。

    老姑姑弯腰为她取了出来,“这是讲八字五行,天干地支的。这是个残本,全本找不到了。好像是当年,从宫中带出来的。”

    “咳咳咳!”山茶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汐汐心下奇怪,“陶姨曾去过宫中?陶姨可认识宫中的人?”

    陶姨会不会知道当年宫变的事?

    老姑姑看了看山茶,又看了看她,平静一笑,道,“不是小姐想的宫中。是羲和山炼丹的宫。”

    “这样……”汐汐心底一阵失落,不过却更增添了,对这沓纸的好奇,“那我就看这本。”

    说完便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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