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再长, 却也还是到了家。临到门口,秦瑟却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家中如此破败, 自己又如何有了胆量竟敢邀请公子到家中歇脚。
可事到临头,反悔也来不及了。还好秦瑟平日里便勤快, 屋里屋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也不至于在公子面前丢人现眼。
推开院门,是一方窄窄的小院,院墙低矮, 墙边种了几株花椒。院中几块儿青白石板铺成的小路,歪歪斜斜, 时宽时窄。石板是从河边捡的现成货, 除了多费些体力, 不用花一文钱。
石板路的尽头是三间低矮的小屋,两张黑漆漆的窗户,活像两只黑漆漆的眼睛。
秦瑟一直背着人走到门口,门楣太矮,秦瑟怕触到背上的人, 只能先将人放下来, 这才发现背上的人不知何时睡着了。秦瑟不忍将人唤醒, 只得半蜷起腿,用力弯下腰, 脚下小心挪移着, 竟也慢慢挪了进去。
屋内没有点灯, 好在借着月光看得还算清楚, 秦瑟背着人熟门熟路走到卧室。家里只有一张床, 秦瑟将人轻轻放在床上。被子前几日才晒过, 可秦瑟还是心虚的闻了又闻,确认没有异味,这才放心给人盖上。自己则丛柴房抱了一丛干草过来,就地铺下,就那么睡了上去。
却翻来覆去如何都睡不安稳。
一想到床上睡了一个神仙般的公子,那颗心便又咚咚乱跳起来。
秦瑟将脸埋进蓬松的稻草里,经过烈日的反复暴晒,稻草散发出独特的混杂了阳光和土地的香气。
那本该是使人心情平静的香气,却让此时的秦瑟越发难以入睡了。
不得不从地上爬起来,背对着床静坐了一会儿。秦瑟又开始回忆那老道士的话,思索自己还有多久才能还完债,彻底了了这凡尘的牵挂。
胡思乱想间,耳边猛地响起一声质问
——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秦瑟猛然惊醒,推门狂奔而出。
他一直跑进了山里,跑到自己没了力气,不远处野狼的嚎叫,衬得这冬夜越发凄凉。
秦瑟警觉起来,折了一根枯树枝攥在手里,有惊无险的下了山。
山下,就是那条供秦瑟捡了不少石板的大河。如今河面已经完全被冰封住了,秦瑟看了看自己的手里的树枝,想家中没有米面,不如叉两条鲜鱼给公子炖锅鱼汤,也不枉大老远的将人家拐了过来。
这样想着,便踏上厚厚的冰面,秦瑟挑中一处地方,拿石块儿砸了一个小洞。河底的游鱼贪恋这处的新鲜空气,不一会儿便争先恐后游了过来。秦瑟握紧树枝,盯准最大最肥的那条狠狠出手,一击必中。
将还在胡乱扑腾的鱼摔在冰面上摔晕过去,秦瑟再接再厉又叉了三条,两条用来炖汤,两条用来火烤。
这时,天边隐隐有了绯色,天快要亮了。
秦瑟带着鱼回到家中,推门时心中突然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
有人在家等着自己。
呼奚急促起来,连在河上砸冰抓鱼都没有让他变化脸色,这会儿却喘得不得不撑着墙壁。
秦瑟甩了甩头,定是自己见那公子容姿艳绝,起了歪心思。
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秦瑟赶走那不应有的想法,提着鱼进了厨房。放完血又扒了内脏,正端着血水要到后院去,屋门动了一下。
公子醒了。
容岩这一夜睡得也并不安稳,床板太硬屋里又太冷,没有法力庇护,他也只是一个身体素质普普通通的普通人。
睁眼便是陌生的房顶,破旧矮小,让容岩恍然以为自己被绑架了。惊吓之余从床上跳了下来,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干草跌跌撞撞跑到了屋外。
和端了一盆新鲜血水的秦瑟碰了个正着。
容岩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手伏在门上,腿软脚软。
秦瑟见他的表情便知道是误会了,连连解释道,“是鱼!我抓了鱼!公子您莫要误会!”
说着放下盆,跑回厨房将那四条处理干净的鱼拎了出来。
容岩这才松了一口气,干笑道,“就知道小友不是那犯奸作恶之徒。这鱼真肥啊,你从哪儿抓的?”
“山下,那河里什么鱼都有,这个季节正肥呢,公子要是喜欢我再多抓些来。”
“不必了不必了,我急着赶路,如今这天也亮了,城门也该开了,多谢小友昨夜的收留,这是一点儿谢礼。”容岩说着拿出一锭银子。
秦瑟连连后退,“我不要!”
“小友不必客气,反正这钱对我来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小友拿着反倒有用些。”
容岩说着将银子放在了地上,抬脚跑出了门外。秦瑟忙追了上去,可他手里还提着鱼,动作到底慢了些,出门时已经不见那公子的身影了。
容岩到底还是使用了法术,瞬移到了附近的山里,给两个徒弟传了音,问了他们的下落。
白诺白言二妖乃是妖族下家白家的旁支亲戚,拜入容岩门下前只是两个不受宠的废物草包,自从念海峰下山以来,便被奉为了白家长老,比之从前当真是风光无限了。
但是两只怂妖到底一脉相传了容岩的怕麻烦,即使成了长老也和在念海峰上一般,比起勾心斗角争夺资源,更注重本家弟子的心性修养。
再加上两位确实是真本事在身的,所以族里小妖虽暴戾犹重,却唯独对两位长老的话言听计从。
如此得势的两个徒弟自然盼望师父可以亲眼看看自己如今到底有多出息,得了容岩的消息后一时喜出望外,坐立难安,吩咐全族上下做好准备,千万莫要在恩师面前给自己丢人。
容岩很快便得到了徒弟们的回信,知道他们现在住在妖族最大的城镇通天镇。容岩来到这个世界几百多年,除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从未到别处去看过,这通天镇自然也从未踏足过了,立刻施法去了那里。
通天镇乃是妖族重镇,路上行走的多是奇形怪状的各色妖怪,容岩这个人类外形的神仙反倒成了异类,一路上引来不少侧目。
容岩一时有些后悔,又想自己乃是天上地下的唯一真神,教过的徒弟都成了妖族龙凤,还能怕这区区小怪不成?
003也为宿主的心虚恨铁不成钢,“宿主,您可是要收他们老大为徒弟的,又怎么能怕他们呢?”
“他们老大?”容岩问,“对了,昨日你同我说,我那徒弟在镇海城外,他到底是什么人?”
“乃是镇海城外白林河中的鲤鱼精,也是日后的妖族首领。”
“原来如此!”听得徒弟日后竟如此风光,容岩顿时得了自信,昂首挺胸起来。
大步走到白府,白诺和白言早就等在门口了,见了师父一时感慨万千,纷纷迎上前来,声音哽咽。
容岩许久不见徒儿,再加上一个人久了,多少也有些愁绪,久久说不出话,任由二人拉着进了白府。
府中有脸面的都出来迎了,容岩却只顾着和徒弟们叙旧,倒也忘了紧张。
三人聊了一会儿,便聊到今日妖族的大事上。原妖族与魔族自诞生以来便势不两立,两族多有摩擦却谁也不能降伏谁,直到万年前魔族出了一个天才少年,不仅成功参悟,成为魔族第一位尊者,更是带领魔族抢占妖族的地盘,夺取妖族的宝物,将妖族赶到灵力稀疏的偏僻之地。
那一战妖族大伤元气,从此再无与魔族对抗之力,妖魔两族的梁子也由此彻底结下。
“万年来我妖族一直休养生息,想有朝一日与魔族战个痛快,一洗从前屈辱,却不巧听闻那欺辱我族的魔尊竟在万年之前便殉身了。想我们妖族被赶到这不见天日的偏僻之地,如此大快人心之事竟然隔了万年才知道。可没高兴多久,前些日子徒弟听闻,那魔尊又转世重生了。”白诺神秘兮兮道。
“都一万年了,也该转世了。”容岩说。
“所以徒弟们此次想光明正大的挑战那魔尊,抢回属于我们妖族的地盘,夺回属于我们妖族的宝物!”
“等等,所以这一万年你们都没趁那魔尊不在要回自己的东西吗?”容岩问。
“师尊有所不知,我们妖族被魔族赶到了蛮荒之地,四处都是毒气沼泽,不仅侵蚀灵力,更是伤人神识。我和白言的祖上因为出身卑微灵力低微,当年竟成了漏网之鱼,所以我们能侥幸找到师父您拜师学艺。可是更多的妖族依然在那苦寒之地受尽苦难,我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了!”
“这……”容岩愈发奇怪了,“比起报仇,你们难道不该先救族人吗?”
“可是,单凭我们二人根本无法做到啊!”
“那报仇呢?单凭你们就能做到吗?”
“当然能!”白言站起来激动道。
“那魔尊刚转世不久,现在还不成气候,弟子有信心可以取他项上人头,以报族人被欺压万年之苦!”
“看来本尊今日来得正是时候,那就让本尊好好瞧瞧,我这徒弟到底要如何报仇。”容岩说着仰天大笑起来。
“师尊,”白诺见师父不反对,也跟着站了起来,“只是弟子学艺不精,那魔族又实在狡诈。不如师尊赏弟子几件神器护身,以免弟子着了那魔族的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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