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峥一时愣在了原地。
他其实是听懂了的, 可是,大脑却像当机一般。半晌,才慌张道, “解药是什么?我会武功,我去采药!”
“解药还没长出来呢, ”青年说, “因为这种药实在不常用,所以我就没备,谁能想到会碰到你们呢--”青年停顿了一瞬, “还偏偏中了百花谷的毒。”
“那该怎么办?冰水可以吗?我、我……我这就去找冰!”
“如果他身子骨再结实一点儿,说不定自己就能挺过去。可是……”青年说着叹了声气, “还是听天由命吧。你们能阴差阳错找到此地, 本就是上天眷顾了。”
温峥便提前打好热水, 忐忑的守在迟秋意床前。
这可能是温峥度过的最漫长的半个时辰。屋外月明风疾,夜风肃肃,屋内半截儿旧蜡烛堪堪照亮狭小的房间。青年在隔壁,不知在捣鼓什么,铡草似的“咔嚓”声时不时隔墙传来。
床上, 迟秋意还在昏睡着, 但是脸上已然有了血色, 嘴唇也红润起来。
温峥握住他的双手,那双手也不再冰凉, 玉白的指尖泛出淡淡的粉色, 像初春待放的花骨朵儿。
不知不觉, 月亮向西移了几分。手里的那双手似乎更热了一些。温峥松开手, 转而摸上迟秋意的额头, 手掌所及之处有些湿润, 还有些温热。
温峥拧干热毛巾,替他擦去那丝丝缕缕的汗水。
可是没一会儿,那里便又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雪白的身体变得滚烫,仿佛要将温峥生生灼伤。
温峥不敢开窗降温,只能剥去迟秋意的衣物,用湿润的毛巾不停擦拭他的身体。
收效却甚微。窗外风声更急,凶猛的拍打在摇摇欲坠的窗户上,温峥却充耳不闻,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人。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洁白的身体不安分的扭动着,红艳的嘴唇不自觉的张开,露出若隐若现的嫣红柔软的舌头,藏在洁白的贝齿之后,像勾魂摄魄的妖蛇,梦魇一般困住了温峥的神智。
再次回过神时,温峥蓦然发现,他们离得竟然如此之近。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就在他的眼前,近到只要稍稍一动,便能触及那双柔软红润的嘴唇。
温峥的喉结动了动,不,他不该趁人之危。
可那些微的理智根本抵不过积累了数年的思念。
一片空白的大脑里只有眼前的人,而且还在无限扩大,直到将那仅存的所剩无几的理智彻底挤了出去。
温峥还是吻了上去。
药草房里,正在磨药的青年身形一滞,他从没想到自己那破床居然有一天要承受如此之苦。奈何茅屋破旧,实在无法阻隔这靡靡之音,青年只能裹紧外衣,冒着夜风来到屋外。
青年坐在月下吹着冷风赏了半晚上月亮,不知看了多久,浑身僵冷之际,吱嘎一声,茅屋门开了。温峥端着水盆出来,看到青年很是惊讶,“恩公为何在这里?”
青年尽量让自己的笑容不至于太尴尬,“赏月,呵呵赏月……”
可青年的演技实在拙劣,温峥一眼看出他想掩盖的事情,想起自己刚刚所做之事,本就煞白的脸庞越发没有血色,“是我太冲动了,忘了这是恩公的地方。”
“哪里哪里,”青年连连摆手,“救命的事情能叫冲动吗?”
温峥便坦然一笑,“恩公不愧医者仁心。”说着放下水盆,拿起斧头劈了几根柴火,在屋檐下烧起水来。
“小公子醒了吗?”柴火噼啪燃烧起来,照亮檐下一小片地方。青年看着跳动的火苗突然开口道。
温峥摇了摇头,“还没有,但是已经好很多了。”
“可能是睡着了,”青年说,“中毒也是很辛苦的。没想到小公子看着细皮嫩肉,居然如此能忍。此番大难不死,日后必有洪福。”
“那就借恩公吉言,愿他此生顺遂,再无劫难。”温峥沉声道。
青年见他说得如此动情,不免感慨,“壮士看着也是不俗之士,日后和小公子必能和和美美羡煞旁人。”
这话温峥听了欢喜,话便多了一些,边往灶里添柴边问道,“不知恩公姓甚名谁,又为何偏居此地。若是有什么难处,待有朝一日我们离开这里,定倾尽全力报答恩公的救命之恩。”
“乡野闲人罢了,哪里来的难处。”青年笑道。
温峥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却也知道,凡是愿意隐居的高人性情必有古怪之处,便不再多问。
不多时,水烧开了,温峥打了满满一盆热水朝屋里走去。青年见他行走不便,以为是腿上的伤发作了,便问,“壮士,你的腿好些了吗?可是那药没有效果?”
温峥顿了一下,回道,“谢恩公,药很好。”
“那就好。”青年松了一口气,“外伤药我那里还有很多,有需要尽管说就好。”
“谢谢恩公。”温峥转回身微微鞠了一躬,便又重新进门去了。
烛光熹微的卧室里,迟秋意正安稳的睡在床上。
温峥端了热水过去,试了试迟秋意的额头。庆幸的是温度总算是退了下来,身上也不再滚烫。
温峥帮他擦去未干的汗水,看着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伤处未好,却又心猿意马起来。
可是迟秋意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了。
温峥只能褪去外衣,躺到迟秋意身旁,紧紧抱住睡得正沉的人,心满意足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温峥便醒了。身体极度疲累,大脑也像浆糊一般,仿佛有千万匹马在脑袋里奔腾。温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发烧了。
高热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却在瞥到迟秋意时,整个世界都骤然清醒起来。
温峥便梦游一般慢慢靠近他的全世界,那张脸越来越清晰,沉睡的人却猝不及防睁开了眼睛。
温峥被吓了一跳,却立刻开心起来,“你醒了!”惊喜道。
迟秋意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仍旧是懵懂的。
“我是温峥,你忘了吗?”温峥心一沉,生怕他突然失了忆,后怕道。
迟秋意却皱起了眉毛,漂亮的小脸儿上逐渐有了表情,是温峥再熟悉不过的表情——厌恶。
看来是没有失忆。温峥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正想问好些了没,那满脸不悦的美人儿却抬脚将他踢了下去,“滚!”
温峥滚到地上,身体本就负伤,高烧让他的行动越发不便,竟迟迟没有爬起来。
“滚!滚出去啊!”床上的人却没有察觉,用被子蒙住自己,尖声骂道。
温峥只能哄道,“秋意,莫要生气,你中了毒,现在已经没事了。”
“是你救的我吗?”被子里的人闷声问道。
“不是,”温峥说,“恩公另有其人,你要见他吗?”
迟秋意这才肯拿下被子,“是谁?”
“我这就去把人叫来。”温峥说着草草穿好衣服出门寻找青年。青年醒得更早,这时已经出门去了。
温峥扑了个空,窘迫道,“恩公出门了,可能是采药去了。”
迟秋意便气呼呼的不肯说话。
“我去做饭。”温峥眼看他又要发作,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惹迟秋意生气,便找了借口出门去。
迟秋意白了他的背影一眼,最好那恩公是真的,你如果敢骗我,磨了磨尖尖的小虎牙,我就和你拼命!
屋外,温峥心不在焉的往灶里扔着柴火。
迟秋意醒了,他很开心。
但是迟秋意的态度,却让他蓦然想起了两年前。
那是他们两人都不愿触碰的两年前。
两年里,温峥无数次想回到那个时候,狠狠掐死一时冲动的自己。
青年说的那种药,温峥在两年前便中过。
那时,他和迟秋意的关系,真如顾风雪说的那般,形影不离无话不谈。
可只有温峥知道,他对这个少年的心思,自始至终便未曾单纯过。
可迟秋意因为自己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对男子的示爱向来是极其厌恶的。
温峥作为迟秋意为数不多的好友,自然知道他的逆鳞。便靠理智每日警告自己:你只是拿他当好兄弟,绝无其他私情。
如果没有那件事,或许他真的可以骗自己一辈子。
可是,当身中剧毒神智迷茫时,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却越发深刻了。
温峥不仅说了,还做了。
混乱中,迟秋意一剑伤在了他的脑袋上。
视线被鲜血染红,温峥却在窃喜,因为迟秋意那一剑是用剑柄打的。
“秋意,你也对我有意是不是!”温峥顶着满头满脸的血,狂笑着问道。
迟秋意厌恶又恐惧的看着他,手里的剑哐当掉到了地上。
温峥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到底有多可怕。
“秋意,你听我解释!”
可是迟秋意已经离开了,飘飘然如御风的仙鹤,倏忽便消失在了视线中。身中剧毒的温峥根本就无法追上。
这时,紧追不舍的刺客也追了上来,温峥只能放弃追人,和刺客搏杀起来。
如今,两年前的误会尚未解开,恐怕又要再添新结。温峥拿起斧头,泄愤般砍起柴火来。不一会儿,砍好的柴火便堆成了规模不小的木柴山。
青年回来时,便看到墙边堆成山的柴火,不只如此,罪魁祸首还在不知疲倦的砍个不停。
“壮士手下留情,这柴够我烧到明年了!”青年玩笑道。
温峥这才停手,胡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不起,刚刚走神了。”
“我开玩笑呢。”青年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严肃,解释道。
温峥一时便有些窘迫,扔掉斧头手忙脚乱的整理柴火。
“对了,小公子醒了吗?”青年突然问道。
“醒了,刚刚还说想见恩公呢。”提起迟秋意,温峥总算镇定了一些,放下柴火说道。
“我去看看他。”青年说着,便进门去了。温峥只得慌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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