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睡不着吗?”

    “你也睡不着吗?”

    话音刚落,彼此都愣住。

    沈绾柚率先笑起来:“怎么,你认床吗?”

    贺行看向她,眼底神情暗昧,他并不认床,只是一想到现在和她在同一屋檐下,无法入眠罢了。

    当然,这些话她并不知晓。

    夜深人静,黑暗向远处延伸,头顶却星辰密布。

    “贺行。”她喊,“你看这里的星星好不好看。”

    “好看。”

    贺行点头,可他眼里的不是星星。

    沈绾柚自顾自地说:“泉川真的很好,星星都比别的地方要亮。”

    “要是可以一辈子呆在这里该有多好……”

    她声音越来越小,贺行没听清,脑袋朝她那边歪了歪,“嗯?”

    沈绾柚憋回眼睛里的酸涩:“没什么。”她伸手拨拨被风吹乱的刘海,抬头问他:“你会喝酒吗?”

    贺行眸光重新定焦在她脸上,还不等他说什么,她踮脚拍拍他肩膀,“陪我喝一杯。”

    沈绾柚让贺行去一旁的石凳上坐着等她,她自己去厨房拿了把小铁锹,走到院子外那棵垂丝海棠树下,绕着树干辨别了下大致位置,在一处土壤旁蹲了下来。

    夜晚寂静,铁锹松土的沙沙声清晰地传入贺行的耳朵,他手肘撑在石桌上,视线直直落在门口不远处那个窝成一团的小小身影上。

    海棠花开,白日里看是极美的。

    可到了深夜,它美好的颜色不再,变成黑压压一片,繁杂的枝叶与花朵好似海洋最深处飘摇的水草,一簇簇乱而无章地缠绕住溺水的人。

    有几片花瓣被风吹落,融在泥土里。

    夜风单薄,女孩的身影看起来莫名寂寥,让人很想将身上的温度传给她。

    铁锹终于触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沈绾柚眼睛一亮,继续松掉附近的土,因为激动手下的动作不由加快了几分。

    深棕色的瓦片一角被月光揭露。

    沈绾柚托起坛底,小心翼翼将它取了出来。

    贺行不知何时从院子里出来,背手站在她身后:“这是?”

    她笑,转身看着他,眉眼皆映着月光的温柔:“梅子酒。”

    “我自己酿的。”她话里的语气骄傲,尾音上扬,像是一个渴望被表扬的孩子。

    贺行毫不吝啬他的赞美:“不愧是沈老师,真棒。”

    这下轮到沈绾柚悄悄红了脸,明明还没开始喝酒,心脏某处却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她匆忙低头,手臂抱着酒坛收紧从他身边快速走过。

    半晌,见他没跟上来,沈绾柚回头,瞧他停在那棵海棠树下没动,她转头催促:“走了,去喝酒。”

    沈绾柚从家里翻出两只酒杯,冲洗干净拿过去,贺行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她倒酒。

    深色的坛身衬得她指节白皙,托着坛底的那只手抬高,手腕上挂着串粉色手链,月色罩着几分清冷的白在上面,随着她倒酒的动作,手串下滑,珠子和陶罐碰触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尝尝。”

    她将那杯盛有琥珀色液体的酒杯推过去。

    早在沈绾柚拔开木塞的时候,贺行就闻到了香气,那是一种不同于酒吧高浓度的烈酒的味道。

    第一口入鼻的是果香,梅子的酸甜让人不觉口齿生津,随之而来的酒香像是跨越了万千世纪,与之交汇,起舞,像是清晨第一缕光融在化不尽的迷雾中,心甘情愿地沉沦。

    贺行两指捏起酒杯,略微抬高,酒夜濡湿了嘴唇,喝酒的经验告诉他这酒看似是没什么力道的果酒,实则后劲不小。

    他想提醒沈绾柚少喝点,放下杯子却看见她一个人正抱着酒坛咕嘟咕嘟的灌。

    “……”贺行劈手从她手里夺过来,沈绾柚不满地皱起眉头冲他喊:“你干嘛呀?”

    贺行音量不由抬高:“是你要干嘛,这么喝还要不要命了?!”

    “你凶我干什么。”沈绾柚瘪着嘴,身体猛地坐直又重重落下,石凳窄小,她没坐稳,左右晃了晃,贺行怕她摔倒扶了她一把。

    谁曾想,她再开口声音竟带了哭腔:“你凶我干什么……”

    贺行无奈:“我没凶你。”

    沈绾柚垂头,看见贺行的手还搭在她胳膊上,她挣开,脸颊两团红晕,似是已有了几分醉意:“你别拉我。”她抬手,“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贺行没想到她醉得这么快,只得顺着她话来:“好,我不带你回去。”

    沈绾柚摇摇头,又说:“你们都不要我了,我回去干嘛呢。”

    说完打了一个酒嗝,两行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被头顶皎洁的月光照得清晰可见。

    贺行往前探了探身子,替她顺气:“你怎么了?”

    他突然觉得沈绾柚出现在这个距离颖城几百公里的小渔村恐怕不只是想念外婆这么简单。

    沈绾柚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他,这会像是认清了他,尽管仅剩无几的意识告诉她她不可以说,和任何人都不可以说,可是她太难受了,心脏仿佛泡进了面前这坛酒里,不断涌上来的酸涩感让她整颗心痛得难以复加。

    她说:“贺行。”

    “嗯,我在。”

    “我爸妈离婚了,他们不要我了。”

    明明刚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还能笑着说出“既然分开你们会开心,那就分开吧。”这种话。

    她以为这是因为她长大了,懂得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了,可原来,这只是她伪造起来的一层保护色。

    酒精使人麻痹,却也激发出了那个真实的她。

    她不想爸爸妈妈离婚,不想对跟谁做出选择。

    她想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女孩盛着泪珠的双眸看人时呈现一种清透的墨色,仿佛一块易碎的玻璃,衣服被风吹得鼓起,衬得身形更加单薄,贺行没有丝毫犹豫,伸手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不同于上次的小心翼翼,这次的拥抱是坚定的,带着浓浓的怜惜。

    他的胸膛火热,女孩的身体柔软,布料贴在一起摩擦,茶香与花香交织,很奇异地,沈绾柚趴在他颈间,嗅着那股淡淡的茶叶香,竟渐渐的安静下来。

    沈绾柚手指揪着他背后的衣服,晕乎乎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后背被一只大手覆上,温暖的触觉轻易穿透身上那层薄薄的布料传递到她身体里,贺行掌缘不动,五指轻轻抬高又落下,他在她耳畔缓缓开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你还有我。”

    “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少年声音像是有一种魔力,在这个有风的夜晚,悄悄吹进了少女的心里。

    外婆担心两个小孩回去会太晚,虽然不舍,但还是让他们趁着天明离开,于是中午吃完饭两人和外婆告别。

    三人走到院门时,沈绾柚说:“外婆你要多吃点肉,我高考完会回来检查的。”

    外婆笑着答应:“好。”

    “都听柚柚的。”

    外婆本想把他们送到车站,两个孩子执意不让。

    沈绾柚和贺行坐上火车后,掏出手机给外婆发了个消息报平安,贺行替她把行李放上去,她下意识说了句谢谢。

    脑门却迎来轻痛,“不是说了不要跟我说谢?”

    沈绾柚吐吐舌头:“忘了。”

    两人并肩坐下来。

    沈绾柚这人一喝酒就断片,昨晚睡前贺行给她喂了醒酒汤,因此早上起床不至于太难受,但是记忆截止于昨晚贺行抢她酒的那个画面,她心里总是有种不好的感觉。

    “我昨天……没干什么奇怪的事吧?”她小声试探。

    贺行抱着臂靠在座椅上,闻言斜觑她一眼:“哦,也没啥,就是你抱着我不撒手罢了。”

    “什么?!”

    对面坐着一对年轻小情侣,看着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听到沈绾柚喊,同时将视线投了过来。

    “不好意思。”她放小音量,揪着贺行袖子,低头说:“你是不是做梦还没醒?”

    贺行看着她咬牙切齿的小模样,对上那双睁得圆圆的杏仁眼,抿唇微笑:“就算你威胁我,这也是事实。”

    沈绾柚手指着他,你了半天,最后自己像个没气的皮球,闷闷道:“对不起,是我酒后失德了。”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然后话音一转:“不过,我的清白被玷污了,你要怎么补偿我?”

    沈绾柚:“……”

    她连忙去看对面,好在人家小情侣正你侬我侬着,没注意到这边。

    沈绾柚真是无语了,她不过就是抱了他一下,怎么就上升到玷污清白的程度了呢?

    她不理解,非常的不理解。

    沈绾柚企图跟他讲道理,可他油盐不进,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半晌,她想到了什么,笑开来:“那你还喝了我亲自酿的梅子酒呢。”

    “这酿酒可费精力了,得先采最新鲜的梅子,用山泉水洗一遍,再用纯净水洗一遍……”

    她掰着手指一道道工程给他数,贺行抬手将她的手指往下压,故作为难道:“行吧,那我们扯平了。”

    不知实情的沈绾柚美滋滋的收回手指:“这才对。”

    贺行失笑着摇了摇头。

    “你怎么想起来酿酒的?”他问。

    沈绾柚:“哦,是之前有次暑假,大概三年前吧,我在海边遇见了一个捕鱼的爷爷,他教我的。”

    她说到这,突然转了话题:“对了,你还没下海捕过鱼吧?”

    贺行摇头。

    沈绾柚神气地拍着胸脯:“我,捕鱼小能手,等下次有机会让你见识见识本姑娘的实力。”

    这时候举起大拇指的贺行不知道,身后的泉川,某处小湖泊里,几只河鱼正悠闲地摇着尾巴吐泡泡。

    程安在家等了一个周末。

    那天她特地推了加班,踩着路灯的影子匆匆往家赶,回去的路上她想好了措辞,却在转动门把的一瞬间脑子里的语言全部消失。

    屋里显然没人。

    自家女儿她这个做母亲的最是清楚。

    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心里指不定多难受,不然不会不告而别的。

    程安脱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掩面,这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

    沈绾柚这一离家就是两天,只留了张字条说去看看外婆,她终究狠不下心来,怕程安担心。

    拉着行李箱站在家门口,短短两天时间,恍若隔世,她有些不知所措,明明门对面是最熟悉的人,可现在却无端生出了股陌生感。

    但该来的总归会来,这道理她懂。

    于是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还没等她转动,门轻轻开了。

    程安扯出一个笑:“回来了?”

    沈绾柚低头将行李抬上门槛,淡淡答:“嗯。”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程安伸手要接过行李。

    她没撒手:“在外婆家吃过了。”

    “哦,那……那吃点水果?我刚切好的,可新鲜……”

    “妈。”沈绾柚打断她。

    程安此刻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杵在那里直搓手,这模样让沈绾柚心里酸酸的,索性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这一整件事,在程安面前,沈绾柚没闹,也没有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着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成熟。

    她这个做母亲的,不知是喜还是忧。

    “柚柚,其实我和你爸……我们的问题早就有了,与其再这样漫无止境的拖下去,不如分开,这样我们都能轻松点。”

    “你……能理解妈妈吗?”

    沈绾柚手指抓着行李箱的拉杆,指甲掐住一点肉,用力,感到疼,她长长的眼睫垂了些角度,“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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