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只有沈绾柚后半场心思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回去路上,还有些魂不守舍,程安喊她好几遍都没听见。

    “柚子,柚子?”路晴用气声喊她,见她没反应,悄悄把手伸到课桌底下拍了拍她。

    “……嗯?”沈绾柚转头,手里还握着笔。

    路晴不住给她使眼色,“老师喊你。”

    讲台旁,物理老师庄莹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

    课代表在她的课上走神,本想教训一顿,最后也只是用手中的粉笔敲敲黑板,冷声道:“把d为什么错说一下。”

    沈绾柚抬眼看向黑板上的图像,按照选项中考察的知识点一步步分析,“10~12s内,小球速度为负值,加速度为正值,说明它向西做减速直线运动,不是做速度方向向东的加速,所以d错。”

    “坐下吧。”庄莹用眼神示意,“注意听讲。”

    沈绾柚知道自己错了,抿唇乖乖点头。

    也就是这题是基础题,一眼就能看出来,不然她是指定答不上来的。

    物理课是上午最后一节课,庄莹因为讲最后一道计算题拖了五分钟,早已饥肠辘辘的孩子们在庄莹宣布下课的一瞬间就纷纷冲出教室。

    假期补课可以选择不吃食堂,而且中午没有午课,足足留有一个小时吃饭时间。

    “走啊,柚子,吃饭去。”路晴收拾好却见沈绾柚没有动。

    沈绾柚摇头:“我不去了,不是很饿。”

    路晴:?

    这还是那个到点必须按时干饭的沈绾柚吗?

    这小姑娘受啥刺激了。

    路晴摸摸她脑袋,细声问:“你怎么了柚子,不舒服吗?”

    “有点。”沈绾柚无力地点了点头。

    满怀心事的人总是很容易从眼神被人窥破,所以就算说没事也不会有人信,只会认为你在逞强。

    她干脆实话实说。

    路晴走后,她闷闷地趴在桌上,教室安静得只有风扬起窗帘发出的沙沙声。

    不知是不是双鱼座多愁善感,昨晚的情形一直在沈绾柚脑中来回打转,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一帧帧。

    越想,她心脏某处就酸酸的。

    虽然清楚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前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人走了进来。

    沈绾柚抬起脑袋,是坐在第一排的女孩子。叫凌雪。

    是他们这组的排头,平时都是由她收齐整组作业然后交给各科课代表。

    两人目光对上,沈绾柚唇角微抿算是打了个招呼。

    凌雪见她神色恹恹,出于对同学的关心问了句:“沈绾柚你还好吗?”她弯腰从桌洞里拿出一包饼干,“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这有饼干,要不先垫一下”

    女生笑颜温暖,沈绾柚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顺着锯口撕开包装袋,黄油曲奇的香甜伴着窗外的柔风钻进鼻腔,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响声,沈绾柚开始懊恼刚刚为什么要为了这点小事不去吃饭。

    女人的心思有时候真的复杂得像海底交缠的藻类植物。

    从小卖部欢欢喜喜采购完,沈绾柚找了间空教室吃泡面。

    吃完时间尚早,又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她不想立刻回教室。

    窗外爬山虎开得茂盛,像在阳光下晒着的绿色绒毯,沈绾柚拉伸了一下酸涩的肩膀,肚子现在鼓鼓的,她不由发起了呆。

    开学以来,虽然复习速度已经尽量快,但明白人都清楚,复读这一年,自身的学习节奏更为重要。

    因为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自己。

    哪里薄弱,哪里是擅长的,几个月前的高考应该很能说明问题了。

    很多同学其实早已经在刷套卷和整体练习。

    沈绾柚也不例外。

    但是神经绷得太紧总不是件好事,就像拉紧了的皮筋弹性限度到顶之后会崩断一样。

    就当今天是劳逸结合好了。

    她给自己的心事找了个合理的说辞。

    路晴在座位上喝水,看见沈绾柚从外面回来,连忙把放在书包里的鸡肉卷拿出来。

    “热的,趁热吃。”

    知道她心情不好,路晴声音刻意放小一度。

    沈绾柚抱着她右臂亲昵的蹭了蹭,“谢谢。”

    路晴稍微怔愣,因为沈绾柚很少做这些亲密动作。

    不过看起来,她好像开心了许多。

    颖城的十月不冷不热,温度适宜。

    川郑中学附近有个老小区,里面住的多是已经退休的老人和家远在这住房陪读的家庭。

    不像学生卡着饭点放学,早有吃完午饭的老人推着小车出来消食,大铁门哗啦一声打开,学生像脱了牵绳的绵羊朝门外涌出来,大多都是结伴而行,欢声笑语不断。

    “年轻真好啊……”不知谁慢悠悠说了一句。

    此话立刻引起了夕阳团的一致认可,看向那些素不认识的小娃娃们,纷纷回忆起了自己那段青涩的日子。

    王俞夹了一筷子炒刀削塞进嘴里,“哎,贺行,你还别说,这家虽然看着不咋样,但这味道还真不错,怪不得那么多人买。”不枉他排了二十分钟的队。

    两人虽然家里有钱,但没有什么少爷病,西餐能吃,路边摊也吃的得,毕竟他们上的也是普通高中,周围不可能只有西餐厅。

    王俞找到的这家小店就开在川郑中学后面的小巷口里。

    因着上次沈绾柚那句话,他最近热衷于搜寻各种不起眼的小馆子。

    身处的这间小屋目测不过几十平,店内没什么过多的装饰,但整体干干净净的。

    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没有雇服务员,全部都亲力亲为,要是遇上饭点生意火热人手不够时,儿子偶尔过来帮忙收个钱端个饭。

    旁边有位老爷爷听到王俞讲话,笑得露出一口假牙:“小伙子,不懂了吧,苍蝇馆子才叫美味呐。”

    贺行用塑料小勺搅着碗里的馄饨,闻言顿了顿,老人的声音和一道女声重叠。

    ——“最美味的往往最不起眼。”

    馄饨皮薄馅多,明显看出来用料不敷衍,他轻轻吹凉一个送入口中,含着胡椒粉的汤汁瞬间在嘴里爆开,满口余香。

    很快,一份大碗馄饨就下了大半。

    贺行吃的热了,食指挑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的一角,长腿曲起,一只手臂随意搭在腿上,王俞问:“叔,这家开了几年了?”

    “几年?”老人眉头一挑,笑着说:“得几十年了吧。”

    两人都是一怔。

    “这家店在我年轻时候就有了,呐,”老人抬头,眼神望向那对正在忙碌的夫妻,“他们啊,是接的父母的班,老人干不动了,才换儿子儿媳妇来。”他像是有点感慨。

    “这里的学生都可好他们这口。”

    老人见他们俩没穿校服,以为不是这的学生,跟他们唠唠叨叨好一阵。

    最后,他说:“许多毕业好久的娃娃还特地回来吃呢。”

    走出小巷口时,一个男生搂着一个女生和他们擦肩而过。

    “还是波霸奶茶?”

    “嗯,去冰。”

    “去什么冰,今天不是不舒服?听话喝热的。”

    王俞嗤笑一声,心中对臭情侣的鄙夷之意不言而喻。

    今天补的是周三的课,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和高三生一样其他副科全部换成考试课,只留了一堂体育。

    不过说是体育课,很多同学其实都把它当成了自习课。

    心里也都明镜似的,先苦后甜,熬过这一年,等考上大学之后玩的时间不是一抓一大把?都已经后悔过一次了不能再留有遗憾。

    贺辰却不提倡这种一天到晚盯着书本做法,对眼睛和脊椎都不好,总是半强制地赶他们下去多多亲近大自然。

    “不要一天到晚老闷在教室里,也要出去活动活动,有了好身体才能更好的学习。”

    这种话,贺辰在班里说了无数遍,但还是有同学偷偷跑上来做题。

    一次两次能管,次数多了,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不过也有学生认为学习要劳逸结合,所以十分期待这每周一次的体育课,比如现在抱着球朝后排走过来的男生,“贺行,王俞,打球去。”

    她听到板凳拖地的嗞啦声,“来了。”

    细细碎碎的吵闹声随着上课铃打响渐渐停止,留下来的同学都在各自座位上认真做自己的事情,沈绾柚整理完错题抬头看了眼挂在班级正前方的时钟。

    还有不到二十分钟下课。

    她合拢数学错题本,又拧开保温杯盖喝了口温水润喉,“晴晴,今天早上物理的课堂笔记能给我看看吗?我补一下,”因为自己走神而麻烦别人她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也随之小了些:“上课没怎么听。”

    路晴从桌上摞成小山高的书本里抽出一本浅灰格纹笔记本递给她,“给。”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沈绾柚合上补到一半的笔记,从书包夹层掏出两本一模一样的纯色笔记本,抱在怀里,轻轻拉开后门把手。

    操场上没有多少人。

    所以沈绾柚一眼便看见了正在投篮的贺行。

    四五点的阳光不强。

    少年看着瘦,手臂肌肉却有力,手指一抵三分球轻巧入篮,随后抬起手臂蹭掉额头冒出的汗。

    “贺行。”她喊住他。

    贺行转头望向声音来源,跟同伴打了声招呼跑过来,他在离她两步远时停下,拄着膝微微喘气,刚运动完的黑眸像浸过水般清亮,“有事吗?”他疑惑地抬眼问。

    沈绾柚把怀里抱着的两本笔记朝前递,说出早已准备好的措辞:“这些是我以前的笔记,一本数学,一本物理。”

    上次那个一百块循环事件,以沈绾柚去食堂给贺行买了杯柠檬水结束。

    “就这个要求?”

    “我懒得去。”怕她又拒绝,补充道:“时间是无价的。”

    沈绾柚这下算是看出来他铁了心不愿意收钱,于是在别的方面找补,思来想去,忍痛把她珍贵的学习笔记贡献出来。

    毕竟其他东西贺行也不缺。

    她找了个理由:“贺老师让我帮助一下你的学习。”

    沈绾柚之所以敢这么说,便是认定了他不会去找贺辰核实。

    还没等贺行开口,两本封皮素净的笔记本顺着下课铃声落到他怀里。

    他下意识伸手接过。

    沈绾柚丢下一句“我先走了”就匆匆离开。

    小女生的心思总是格外难猜,她们小心翼翼又敏感多疑。有关男女的警告听多了便由耳入心,而谣言击溃一个人,轻而易举。

    她怕解释不清,于是趁路晴上厕所的功夫出来,也是因为害怕,下课铃一响便慌忙逃走。

    沈绾柚其实很羡慕路晴这样和谁都可以玩得开的女生。

    而她暗恋乔嘉明,估计本人压根不知道,因为连一点捕风捉影的暧昧都不曾有过。

    她的动作表情与一般无二,始终保持着该有的距离。

    是关系亲近的大哥哥。

    而非暗恋的心上人。

    乔嘉明只比她大了两个月,可她却一直喊他“嘉明哥”,虽然起初是父母要求,后面喊习惯了也不觉有何不妥。

    可现下,好像只有这样称呼才能给心底隐秘的欢喜冠以平常之名。

    她一直这么谨言慎行,一个名字都百转千回,对于贺行这种风云人物,更是刻意躲避,以防被闲言碎语淹没。

    但是不把两人之间的利益往来划上等号她心里又不舒服。

    -

    深夜时分,空气寒凉。

    一群黑衣人站在她们面前。

    沈绾柚听见自己心跳在加速,手不自觉地揪紧了包带。

    打劫吗?沈绾柚立刻联想到电视剧情节。

    散财,逃命,方为正道。

    以她那点三脚猫功夫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没什么比小命更重要。

    沈绾柚悄悄牵起了路晴的手,却摸到她手心汗涔涔的,两个女生相握的力度大了些。

    另一只手伸进校服口袋,那里面是沈母今早给她的早饭钱,她昨晚熬夜做题早上被程安叫了好几遍才起,根本没时间买早饭。

    很多时候,沈绾柚都奉信,巧合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注定。

    比如现在,她觉得今早没用这钱买饭就是为了晚上这一劫。

    沈绾柚微垂眼睫,手缓缓伸向口袋,身边却猛然传来说话声。

    “你来干什么?”

    是路晴的声音,但又不像。

    还未等沈绾柚反应,为首的男人上前了几步。

    头顶路灯故障,昏黄的光线在他脸上一晃一晃,他笑着说:“小晴,我等你很久了。”

    他明明在笑,沈绾柚却没来由感到害怕。

    “这谁?”她小声问路晴。

    穿堂风吹过巷口,路晴掌心微凉,她攥紧拳头,又松开。

    “前男友。”

    “我们已经分手了,”路晴握住沈绾柚的手大声道,“你别再来找我了。”

    怕吗?

    是绝望。

    是一种从深渊中逃出来,却在下一秒发现只是做了一个梦。

    梦醒了,她依旧在深渊里。

    从未逃开过。

    手臂那块已经长出新肉的地方,在隐隐作痛。

    沈绾柚被路晴握得手疼。

    她力气大得骇人。

    男人点了根烟,微弱的火光在黑夜里跳动。

    二手烟的刺鼻气味呛得沈绾柚想咳嗽,指甲掐住手心软肉,才将那股子冲动压下去。

    她也在那一瞬看清了男人的脸。

    像行尸走肉般。

    眼眶凹陷,颧骨突出,青色胡茬野蛮生长,看向她们的眼神阴意重重,让人不寒而栗。

    指尖那点猩光被风吹动,像漂浮在忘川河面上的鬼火,男人将燃烧的烟猛地掷在地面,突然吼道:“我呸!老子说没分手就是没分手。”

    下一秒满脸笑容,明明同一具身躯却像有两个人格,语气忽然就变得格外温柔,“晴晴,跟我回去……”他又像是哀求。

    路晴转身要走,男人见状急了,手往后一挥,身后的黑衣人立刻逼近两人。

    这时,一阵悠长急促的声音突兀响起。

    “是警察,快溜。”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彼此对视几眼,心照不宣。

    为了单生意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当。

    “你给我等着!”男人丢下狠话,跑了。

    整条小巷重新陷入寂静。

    路晴松开手,身体像没了重心,狠狠跌坐在地上,沈绾柚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警察来了。”

    “哪有警察。”

    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低沉慵懒的音色因着附近空旷多了几分空灵,尾音微微上扬,语气却是显然的陈述。

    沈绾柚慢半拍地抬头,意外地撞入一双深黑色的瞳孔。

    贺行。他怎么在这?

    没有警察,那刚刚的声音是?

    “多亏贺行聪明,用铃声吓跑了他们。”王俞像是会读心术。

    贺行问:“怎么回事?”

    沈绾柚看向路晴,后者递给她一个眼神,苍白的脸上勾着抹笑,“抢钱的。”

    眸光黯淡,一副失神的样子,完全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任谁都能看出来欲盖弥彰。

    -

    月光融在落下的黑色树影中,淡薄如雾。

    斋凉苑一角的灯光倏然亮起。

    方婶今晚做的松鼠桂鱼,据说是她老家的特色菜,鱼肉切花刀热油炸至金黄,番茄酱和糖小火慢熬收汁,甜得发腻,贺行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小行,是不合口味吗?”方婶从厨房出来,见他面前的银耳汤快见了底,那道松鼠桂鱼却只有两块菱形花状翻开露出白肉。

    贺行用筷子夹起最后一块银耳吃掉,“没有方婶,挺好吃的。”他放下碗,抽了张纸擦嘴,“我今天不怎么饿。”

    餐桌上方的吊灯散着柔和的光照亮少年单薄的身躯,方婶看着他上楼,半晌重重叹了口气。

    果然是老了,眼都花了,不过是一个相似的背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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