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  让气氛瞬间凝滞,佘雨不知道别人尴不尴尬,反正她很尴尬。

    她回想起十四五岁时,  已经懂什么是丢脸,有次过年很多亲戚很早就来家里拜访,她被母亲从床上挖起来拽出去见人,她头没梳脸没洗,头发乱糟糟,  眼角还有眼屎的模样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大家虽然没笑话她,  但她还是觉得尴尬难堪极了,恨不得立刻出现一道地缝让她钻进去,  气得三天没跟母亲说话。

    今天的感觉和那次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佘云确实是父母亲生的,  瞅瞅这突然让空气都变得尴尬的本事。

    佘云对温致礼说完这句话后,  就在梁彦疑惑的目光里钻进了小汽车,  车子很快就启动走远了。

    直到连车尾气都看不见了,佘雨才从浑身僵硬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低下头,  想要赶紧溜走。

    才走了两步,就听见温致礼叫她:“学妹。”

    佘雨脚步顿了一下,立刻又加快速度,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示自己:没听到没听到,不是叫我不是叫我,我叫佘雨不叫学妹……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温致礼不禁哑然失笑。

    佘雨从温致礼面前逃走,  回到招待所后,  坐下来愣了许久,脑子里想的都是姐姐临行前那句话。

    她只是拿温致礼来做留在容城的借口而已啊,还以为姐姐不会说出去,这下好了,让温学长知道了,这以后还怎么见他啊?

    她抬手捂住脸,不禁一阵懊丧,人呐,果然不能做亏心事,不能背后说人。

    她懊恼了好一会儿,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她还要在容城待一个月,难道要一直住在招待所吗?数数带来的钱,恐怕这样下去不行。

    最好还是能租一间房,这样能省些钱,但这样一来,独居的安全就不好保证了,而且未必愿意短租……

    不管如何,她决定先去看看。

    同样受到佘云那句话影响的,还有温致礼。

    白天上班时他一直在走神,不会幸福吗?可是他始终觉得,比起家世,两个人结合,更重要的是彼此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能不能志趣相投、性格相契,比家世更重要。

    大嫂钟岫也是富裕家庭的女儿,也读了大学,但她性格柔婉恬淡,贤淑柔顺,当儿媳妇当母亲都是好的,但是她管不住大哥,又会为大哥在外面处处留情而难过,日子就过得艰难。

    其实要他说,大嫂就该占着位置过自己的日子,别对大哥抱希望,反正儿子有了,只要把大哥熬死就行。

    性格不合,志趣不投的人,就算家世匹配,到头来也会成为怨偶一对。

    可他和佘雨并不是,他们相处过整整一年,交流过很多话题,发现他们对很多事的看法都是一样的……

    他想到这里,忽然哗地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同办公室的同事们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纷纷交头接耳:“二少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之前就一直走神,可能是有什么事吧。”

    “你说他去哪儿?不会是我上班迟到的事被他知道了,他要去组长那里举报我吧?”

    “拉倒吧,你来的时候他还没来呢,他怎么知道你迟到。”

    “也对,你说……他会不会是去找董事长或者小温总了啊?”

    温致礼还真的上了十八楼,去找他爹温董事长。

    “爸,我有事找你。”他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而入。

    温董事长正在批阅文件,头也不抬的说:“有屁就放,要钱不行。”

    温致礼一囧,“……我在您心里,就是只会要钱的人吗?”

    温董事长抬头,皮笑肉不笑地呵了声,反问:“

    你不是吗?从小到大你花了我跟你妈多少钱,现在呢,一毛钱都没挣回来过。”

    温致礼难得有些惭愧,低下头不吭声。

    温董事长就催他有话赶紧说,他于是问:“我想问问,您和我妈对我的婚事,有什么要求吗?”

    以前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婚事要由家里安排,可是从实习到现在,大半年过去了,也只安排了一次相亲,没谈拢就算了。

    儿子突然问这个问题,温董事长愣了愣,然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问道:“怎么,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温致礼想摇头,但犹豫了一下,没动,只道:“还不劝吧,只是提前问问,如果是我校友,行不行?”

    温董事长眉头一挑,“家里情况怎么样?我们家的媳妇,家里可以不富裕,但不能扯后腿,什么好几个姐姐供一个弟弟这种事,绝对不允许,我的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温致礼点点头,问:“还有别的要求吗?”

    “身体健康,样貌端正,不要太矮,性格要好,不要掐尖好强撩是生非,最好能聪明些,目光能长远点,毕竟娘怂怂一窝。”温董事长干脆直接开条件,对儿子道,“你按照我的要求去找吧,看你哥和你大嫂那样,我也不好意思再去祸害那些老友了。”

    他说完苦笑着叹气,“我跟你妈一辈子没什么行差踏错,自认做人做事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偏偏生养了你们三个没出息的,有什么办法,又不能扔了!”

    温致礼灰溜溜地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他这模样被人看见,告诉了温致仁,温致仁乐得直拍大腿,好啊,老二挨骂了!

    挨了父亲几句批,温致礼没当回事,第二天在公司露了个脸,就说有事要出去,直接就早退去找佘雨了。

    招待所的前台小妹说佘雨一大早就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还跟她们打听哪里有房子租,可能是去找房子了。

    “那我在外面等她,她要是回来了,麻烦你跟她说一声。”

    报纸都看完了,饮料喝了两瓶,连午饭都吃完了,他才看见佘雨匆匆走进招待所。

    “学妹,佘雨!”他站在快餐店门口冲着对面喊。

    佘雨脚步一顿,连忙回头看过去,见到他一身衬衫加西裤,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插着腰站在快餐店门口,冲着她笑。

    她微微一愣,穿过马路走到他面前,问道:“学长,你又早退了啊?”

    “没事儿,办公室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行。”他笑着问道,“你吃饭了么?这家快餐味道不错,要不要尝尝?”

    佘雨犹豫了一下,点头走了进去。

    吃饭的时候,温致礼端着瓶健力宝坐她对面,问她做什么去了,她说找房子。

    “那你找到了么?”

    “没有啊,我只租一个月,很多房东不肯租给我,就算肯租,也要多收钱,而且我看了,房子光线不大好还潮湿就算了,关键是周围不太安全,比较偏僻。”

    温致礼了然地点点头,示意她:“赶紧吃,吃完我陪你去找。”

    佘雨一愣,“……你下午又不去上班啊?”

    “不爱去。”温致礼懒洋洋地应道,开玩笑,“我爸让我哥结婚的时候,说等有了孩子当父亲了,就会懂事了,我现在老婆都没有呢,不懂事很正常。”

    佘雨一噎,果然不管从南到北,也不管贫穷富裕,天下父母概莫能外,总以为孩子成家以后就是大人了,就会懂事。

    她并不认同这种观点,看着温致礼问道:“所以呢,你哥哥懂事了吗?”

    “没有啊,比我还不懂事。”温致礼耸耸肩,毫不隐瞒地跟她说起大哥温致仁的种种壮举。

    佘雨听得一愣一愣的,还很疑惑:“你怎么会告诉我这些事?都说家

    丑不可外扬……”

    温致礼笑笑,“确实是家丑,但外不外扬我大哥都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当年他跟小裴总街头火拼,可是上过本地报纸的,要不是家里还有点能耐,他就要被以流氓罪处以极刑。”

    现在治安不太好,但前几年更坏,严打认真是打了不少流氓,可惜温致仁这样有背景的,还是能逃脱。

    佘雨啧啧两声,阴阳怪气:“所以说,有权有势就是好呀。”

    温致礼笑笑,灌了一口健力宝,然后看着门外的阳光出神。

    佘雨偶尔会看他一下,看见他沉静的眉眼,收敛了漫不经心和玩世不恭后,还是她熟悉的谦逊有礼和沉稳有度。

    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有许多不得已,需要带上面具生存,面对什么人,就戴什么面具,她忽然这么想道。

    吃完午饭,外面太阳毒辣,他们决定先在快餐店里略坐着休息一会儿,温致礼买了几瓶冰镇汽水,拉着她和店老板一起闲聊。

    “你们要租房啊?这附近没什么短租的,都是长租,你得去工厂多的地方,或者火车站那边,才多短租的,现在短租不划算,比长租起码贵一半。”

    “您有房源么?知不知道谁家有房子租?多租几个月也行。”

    听到温致礼这么问,佘雨一愣,连忙揪他袖子,低声急道:“不行啊,我还有一个月就得开学了!”

    “没事儿。”温致礼抬手拍拍她手背,安慰道,“不会浪费的,大不了你回学校了我搬过来住就是了,工业区离得远,火车站那边不安全。”

    快餐店老板也附和道:“你要是一个女孩子住那边,确实不太安全,那边扒手很多,烂仔也很多的,严打这几年好一点,以前更坏。”

    佘雨闻言顿时就不吱声了。

    但她并不愿意多租几个月,这样还不如直接付高房租租一个月的。

    下午找房并不顺利,容城如今欣欣向荣,每天都有大量外地人涌进来找工作,都是需要住宿的,房子供不应求,连带着房东也高人一等,条件能接受就接受,不接受就拉倒,有的是人想租,根本不给佘雨讨价还价的机会。

    折腾到晚上,佘雨觉得自己灰头土脸的,连带着陪她东跑西跑的温致礼都已经没了中午见面时那份整洁,还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油,结果一无所获。

    佘雨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连连向他道歉:“对不起啊学长,真的太麻烦你了,对了,你的油钱……”

    “那都是小事。”温致礼递给她一瓶矿泉水,然后问道,“现在还有一套房,你要不要去看看?”

    佘雨拧瓶盖的动作愣了一下,“……还有?没了啊,都看完了,我记着呢。”

    她说着拍拍脑袋,意思是自己的记忆力好着呢。

    温致礼失笑,“是我帮你找的,房子还不错,两室一厅,在实验中学附近,家具电器齐全,出入方便,周围有商店和菜市场,邻居都是本地人,出来走一百米就是派出所,安全很有保障。”

    说完问道:“去不去看?”

    佘雨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去,这么好的房子,人家肯定不愿意短租,看了也白看。”

    “你不去看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我就觉得人家愿意。”温致礼摇头笑道。

    佘雨扭头,见他一脸笃定,不由得愣了愣,旋即她猛地回过神来,“房东是你认识的?”

    温致礼点点头,反手指指自己鼻子,“房东就是我。”

    佘雨:“???”

    见她似乎不敢置信,温致礼解释道:“房子是我以前念高中时家里买的,那会儿爸妈担心学校条件不好,没让我住校,但中午回家又麻烦,索性在学校旁边给我买了套两居室,让我中午去那儿休息,后来毕业,房子就没人住了。

    ”

    佘雨:“……”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有人家为了让孩子中午有个地方睡午觉,就在学校旁边买房子。她更没想到的是,再过些年,学区房这个概念就起来了,温致礼手里这套房价值将成倍增长,一天一个价。

    温致礼说:“去看看吧,要是愿意住,今晚就搬过去,放心,我不白让你住,你得按市场价付我一个月房租,怎么样?”

    佘雨沉默一瞬,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学长,你是不是早就……想做我这桩生意了?”

    “是啊,你一说租房子我就想到了。”温致礼大方承认。

    佘雨觉得很奇怪:“那你之前怎么都不说,非要等跑一天了才说?”

    “如果我一开始就说,你会考虑吗?”温致礼笑笑,神态很温和,但却透着属于商人的精明,“总要让你见识一下外面的险恶,我再提出来,你才会很快同意我的提议,不是吗?”

    佘雨再次沉默,半晌恨恨骂一声:“果然是奸商!”

    温致礼笑笑,不置可否,他发动车子,领着佘雨去看房子。

    房子还很新,毕竟买了也不到十年,在四楼,正好是金三银四的黄金楼层,采光和通风都很好,就是久没住人,到处都是灰尘。

    对门的老太太听见动静,出来看,惊讶道:“小温?你今天过来这边住啊?”

    温致礼笑着解释道:“不是,我朋友过来这边借住一个月,阿婆你以后多关照关照。”

    老太太看向佘雨,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哎哎地应了两声,问温致礼是不是女朋友,温致礼却没回答,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推着佘雨就进了屋。

    简单打扫过屋子,温致礼开车载佘雨回招待所把行李搬过去,什么都弄好,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温致礼要走的时候,佘雨跟着出来了,“我送你吧,今天真的太麻烦你了。”

    到了楼下,温致礼忽然说:“陪我走走吧。”

    他的声音平静和缓中仿佛多了点什么,佘雨愣了愣,点头应了声好。

    小区在路边,走出来就是马路,容城的夜晚热闹繁华,当街的小贩在马路边排成一排,商店门口的广告牌五光十色,这是一座比家乡和宁城都要喧闹的城市。

    霓虹灯红从他们头顶落下,佘雨抬头看向走在身边的青年,他双手插着兜,俊秀的面容平静淡然,让她想起在学校时和他一起从图书馆走回宿舍区的日子。

    “……学长?”她犹豫半晌,试探着想问他是不是有话跟自己说。

    “我以前一直都觉得,我的婚事会像大哥大嫂那样,由父母做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我们会有共同利益,也代表各自的家族利益,爱和不爱都比不过现实。”

    他忽然间开口,声音里有一起怅惘,“以前在话剧社,姚疏月和陈端还劝过我,大学不谈恋爱少了点什么,要去追求爱情啊,在这样青春的岁月里,留下一段青涩的回忆多好,可是我不敢,我怕等到毕业我们必须分手,对方会不同意,会闹,带来许多麻烦,我是个很怕这种麻烦的人,因为我大哥……啊,我家是有前车之鉴的。”

    他说到这里叹口气,佘雨觉得有点莫名,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事。

    难道是因为夜晚会让人变得多愁善感?

    可是她奔波了一天,只觉得很累,恨不得立刻扑到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但此刻说话的人是温致礼,那个教她阅读剧本、揣摩角色和表演技巧的温学长,也是带她去游乐园,陪她东奔西跑找房子的温学长,她觉得自己就这样走了的话,简直是恩将仇报。

    于是她哦了声,接话问道:“这就是你不同意英语系那位学姐的追求的原因吗?”

    温致礼卡了一下,点点头

    ,应了声是,又连忙补充:“当然,我不喜欢她,这是最重要的原因。”

    闻言,佘雨原本到了嘴边的可惜有情人终错过的感慨只好硬生生换成:“……原来如此。”

    温致礼又点一下头,继续道:“不过我最近跟爸爸谈过了,问他,对我的妻子有没有什么要求,他说得很详细。”

    佘雨好奇地支起耳朵,想听听纵横商界的温董事长的择媳要求,肯定很高吧?

    见她一副竖起耳朵时刻准备惊呼的表情,温致礼觉得好笑,故意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将同父亲之间的谈话复述给她听。

    “他让我按照这个要求去找,所以……”他顿了顿,语速忽然加快,“我觉得你就挺合适的。”

    “其实还挺……”佘雨下意识想说这要求还挺正常的,别说有钱人,就是普通人家,也会是这个标准,但她话没说完,就听清了他最后一句,顿时一愣,“……你说什么?”

    她整个人愣在原地不动了,抬头怔怔地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

    “吓到你了?”温致礼见她满脸错愕,不由得抱歉,“实在不好意思,我……我知道很突然,但请你相信,我是认真的,也是认真考虑过的……昨天你姐姐说的那句话……她可能是误会了,但、也确实点醒了我,小雨,如果你对我……嗯、对我也不排斥,有一点好感的话,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这段话他说得有些慢,似乎是一边说一边斟酌措辞,又像是害怕唐突所以有些小心翼翼。

    说完之后他看着佘雨,路灯光照在他脸上,映衬出他脸上的希冀和忐忑。

    佘雨忽然想起过去的整个大一,他们配合着演过好几部话剧,他是苔丝狄蒙娜的奥赛罗,他是傻女的负心人,他是爱人,也是哥哥,还是朋友。

    所有的舞台形象重叠到一起,全都变成今夜的他。

    她震惊地看着他,久久不能发声。

    片刻后回过神,她的眼神开始四处乱飘,“我、我姐姐当时是误会了……她总让我回去,我不想走,就说……就说我喜欢你,想要在这儿追、追求你……所以她误会了,才会说那样的话……”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说完变得镇定些许,叹口气,嘟囔道:“当年她要和梁彦在一起,爸爸说齐大非偶,她不听,要追求爱情,现在轮到我,她又说起爸爸说过的话了,说没发生什么事,鬼都不信。”

    声音到最后变得略微有些抱怨,温致礼知道,她这是在转移话题。

    但他不打算配合她,嗯了声,“我觉得你也可以追求爱情,也许我们可以让她改观,我一直觉得,除了家世,更重要的是彼此的志趣是否相投,你觉得呢?”

    佘雨一愣,下意识地反驳:“可是我们志趣不相投啊,你天天都不去上班,得过且过,我以后是要去京市读陆教授的研究生,当化学家的。”

    温致礼一噎,干笑一声,“……我可以全力支持你的理想,照顾你的生活,做你最稳定的大后方,我可以随……哦,你不是军人,不能说随军,那是随什么?大概就这么个意思吧,你去哪儿,我都可以跟着你走,你觉得呢?”

    佘雨绞着手指,抿着嘴,眼睛转来转去,紧张地不吭声,似乎陷入到了摇摆不定、进退两难的境地里。

    她应当不是讨厌他,或许也是有点感觉的,温致礼想,否则她早就一口拒绝了。

    他等了一小会儿,见她还是不说话,干脆抛出杀手锏,“我听说你们做实验用的试剂不少都很贵的,未来的佘博士,你难道不想永无后顾之忧地放开手脚做实验吗?我可以捐款赞助的。”

    化学试剂价格昂贵,因为定价权掌握在别人手里,通常按微克、毫克出售,有的试剂单价看似不贵,但必须考虑到实验的失败率,一次又一次失败,耗费

    的材料就会越来越多,对于佘雨他们来说,实验室资金充足到随便使用任意一种试剂,是做梦都会笑醒的事。

    所以温致礼提出的这个条件,实在是让她太太太心动了。

    她忍不住问:“……你说真的?”

    温致礼点头,“当然是真的,不过也只能是尽我所能支持你罢了,温氏不是我的,我只有小部分股份,不过,我的分红虽然没办法让你随意挥霍试剂,但也多少能让你不那么捉襟见肘。”

    他并没有大包大揽地许诺以后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却让佘雨更加觉得真实,因为现代科研,尤其是实验科学,从来就不是什么个体户能搞的,它需要大量人力财力和时间的投入,并不是一个温家可以做到的。

    于是她矜持地点点头,“那好吧。”

    温致礼又笑起来,灯光在他眼角星星点点,他张开双臂拥抱她,动作很熟练,因为他们曾经在舞台上数次饰演爱人。

    但这个拥抱又是完全不同的,因为这一次拥抱她的,是温致礼,而不是某一个角色。

    佘雨有些不好意思,试图将他推开,“别、别别……这是大马路……”

    而且她在外面跑了一天,又打扫卫生,到处都脏兮兮的。

    加上时下风气保守,被她这么提醒一句,温致礼回过神来,连忙松手,“抱歉,我太激动了。”

    佘雨觉得自己的脸顿时就热了起来。

    他们一前一后地往回走,温致礼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进了楼道,又停下来转过身,见他还站在原地,就不好意思地转身快步继续往前走。

    他失笑地弯了弯眼睛,直到看见楼上屋子里亮起灯,这才开车走了。

    回到海棠园,家里气氛不大好,他见惯不怪地问保姆:“今天又谁和谁吵架?”

    “小温总和大少奶奶,小温总想带阿善去玩,少奶奶说得写完习题才能去,小温总觉得阿善还小不用这么累,就吵起来了。”

    温致礼觉得简直特么离谱,这都能吵起来,问道:“阿善呢?他怎么想?”

    “阿善说听妈妈的,他愿意做完习题再去。小温总就更生气了。”

    温致礼嗤地一声冷笑出声,换了他,也支持妈。

    他换了鞋,去找温太太,跟她说把学校那边的房子租给朋友住了,温太太在看书,闻言头也不抬地嗯了声,“你的房子,随便你高兴就好。”

    佘雨房子的事到此就过了明路,转天温致礼班都不上,跑去找佘雨,说带她去爬山,要在山上喝早茶。

    佘雨问他怎么又不去上班,他理直气壮地回答:“这不是要陪你玩,跟你培养感情么?等你回去开学了,我自然就会努力工作了。”

    佘雨拿他没办法,又很快被他带起了玩心,每天跟着他这里逛那里玩,他们去爬山,去动物园,去公园游湖,去吃各种新鲜的、稀奇的东西,也去吃西餐,去看演出。

    总之,她前二十年里没有接触过的很多东西,温致礼都带她一一体验过了,游乐园的摩天轮坐了一次又一次。

    甚至有一次他们在冷饮店吃冰淇淋的时候,遇到了逛街的温太太。

    温太太见到儿子跟个年轻女孩在一起,就隔着人群朝他们笑笑,没有走近,这让佘雨觉得她是一位特别有分寸感、很有礼节的贵太太。

    “我外公那边以前是资本家,妈从小就读书的。”温致礼解释道,还笑着开她玩笑,“外公那边很多故事的,你可以等以后过了门,自己去听妈给你说。”

    佘雨顿时红了脸,低下头不敢看他,小声嘟囔:“谁要嫁给你了。”

    “你啊,昨天你亲口答应的。”温致礼嘴快地接话。

    佘雨脸上红云更甚,想起做晚他在车里抱着自己亲,非要逼着她答应

    毕业就结婚,那种感觉既刺激,又让人羞耻。

    她对温致礼的喜欢也许还没有很深刻,她甚至深知,温致礼只是她留在这座城市的借口,她依然记挂着姐姐的事。

    但这段时光太惬意太愉快了,美好到后来的几十年里,每次想起青春岁月,她就会想起他,想起他们在一起去过的地方,仿佛连走过的街道上飘落的树叶都格外好看。

    这期间她隔天就会用温致礼的大哥大给疗养院打电话,电话里姐姐的声音有些虚弱,说自己没事,只是有些累,有时候是梁彦接的,说她已经睡了。

    温致礼知道她担心,有天还特地开车陪她去了在正阳的疗养院,她仔细看过疗养院内在的环境,又去病房看了姐姐,发现她确实是睡着了,周围都是生命监测仪器,她也就没进去。

    问过那里的中医师,说姐姐在补气血,效果还可以,但虚了太久,只能温补,缓缓图之。

    佘雨觉得梁家这次做得也算有心,也就放下心来,将这边的情况打电话告诉父母,在他们的同意下,在容城待到八月下旬。

    “我看我走之前是见不到姐姐从教养院回来了。”她一边说,一边低头才落在地上的光斑。

    温致礼牵着她的手,晃悠悠的,笑道:“大不了你走之前我再开车送你去一趟疗养院好了,山不来就你,你可以去就山嘛。”

    “嗯,你说得很对。”她使劲点点头。

    温致礼揉揉她头,叹气:“你回去之后可别忘了我,也不许被别的男人勾引啊,知道么?”

    她腼腆地笑起来,“你也一样。”

    看看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温致礼大胆地拥抱住她,亲了亲她的头发,声音温和:“小雨,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从前在书里看到过这样的句子,嗤之以鼻,怎么会有人不知道为什么会爱一个人呢?可是现在他好像有些懂了。

    尽管这份爱还很薄,但它确实存在,只要给它成长的空间和时间,它就可以像吸水的海绵,慢慢变得膨胀厚重起来。

    佘雨迟疑了一下,闷闷的应了声好。

    后来的时光里,她无数次想起这一天,对他心怀愧疚。明明口里说的是永久,没想到竟是借口,到头来终成空。

    大约是命运在惩罚她这一刻的犹豫。

    佘雨决定在回家的前一天去疗养院探望佘云,可是在去的前一晚,夜已经很深了,刚离开没多久的温致礼去而复返,满脸急切地告诉她:“小雨,我现在立刻送你去正阳,你姐姐病危了!”

    “啪嚓——轰隆隆——”

    一道闪电亮起,伴随着沉闷的雷鸣声,容城今夏的雷雨,再次突如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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