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雨大二将要结束时,  母亲从老家发来电报,说父亲的病情更重了。

    手术没能挽回他的健康,也不能阻挡死亡的脚步。

    她放学后跑去邮政局往家附近的小卖部打电话,  焦急地等待许久,终于等来母亲,  忙问医生是怎么说的。

    母亲说:“下过病危通知书了,  情况不太乐观,  他整个人晕乎乎的,  有时还会昏迷。”

    她的声音里全是忧愁,  “毕竟是脑子里面长东西,那里破个洞都能死人,  更何况长在里面。”

    佘雨沉默许久,  低声说:“我还得一阵才考试,爸爸他……”

    “哦,这个你不用担心的。”母亲意会到她话里的意思,忙安慰道,“医生说他应该还可以挺一段时间的,  你安心念书,  放假了再回来,你是学生,  主要是学习,家里的事不用操心,考砸挂科了,  你爸爸要不高兴的。”

    佘雨哦了声,又沉默下来。

    电话费很贵,也不敢多聊,匆匆就挂了电话,  然后心不在焉地往学校里走。

    接下来一直到期末考试,她的状态都很沉默,每天都安安静静的埋头学习,话也变少了,黄宁宁她们还以为她是因为温致礼走了才这样,还试图宽慰她。

    “我什么时候……说过是因为温学长?”她一头雾水地看着几位室友。

    刘红梅搂着她肩膀,理所当然地道:“你是没说,但我们看出来了呀,温学长走了以后,你整个人都变得沉默了,每天都不开心的样子,不是因为他是因为什么?”

    “你听姐们儿一句劝,天下好草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就换,回头我给你介绍一个,隔壁国防大学的,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帅气高大,绝对比温学长只好不差!”

    黄宁宁从小就对军人有好感,立刻感兴趣地看了过去,问是真的吗?

    眼看话题就要被她们带跑偏,不澄清就要被坐实了,佘雨连忙出声否认道:“当然不是了,我是因为期末考试!”

    众人一静,期、期末考试?

    “对啊,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考试了,你们难道书都背完了?”佘雨笑眯眯地问道。

    几个姑娘被她这么一提醒,顿时惊得花容失色,连忙坐回自己的书桌前,沙沙的翻书声随即在宿舍里响起。

    期末考试有惊无险地结束,刚考完,佘雨就要连夜坐火车回去,这时黄宁宁她们才知道,佘雨的父亲罹患脑瘤,已经病得相当严重。

    她们面面相觑,这时才相信,前段时间佘雨的失常,确实不是因为温学长。

    佘雨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硬座,在第二天下午回到家,这是一座和宁城不太一样的城市,没有那么多高楼,也没有那么发达的商业,但街上也可以听到音像店里传出的邓丽君甜美的歌声,红裙子的姑娘烫着新潮的爆炸头袅袅而过。

    她放下行李后,骑着家里的自行车,轻车熟路地去了人民医院。

    “妈,妈,我回来了。”

    她按照母亲之前给的地址,进了病房,一面喊着母亲,一面着急地去看躺在病床上的父亲。

    母亲张丽正低头给丈夫兑温开水,闻声回头去看,露出惊喜的表情来,“怎么现在就回来了,考完试了?”

    佘雨点点头,问道:“爸爸怎么样?”

    “吃了药,刚睡着。”张丽笑着拉女儿在身边坐下,仔细询问起她在学校的生活,一再打探她有没有遇到有好感的男孩子。

    自从大女儿脑子发热跟那个梁彦跑了以后,她就更加着紧小女儿,生怕她也像她大姐那样被人骗了去。

    佘雨脑海里闪过温致礼的脸,笑着摇摇头,“没有呀,我每天要上课,做功课,还要去实验室帮忙,哪里有这闲心。”

    张丽松口气,“没有就好,还是等毕业以后,我找人给你介绍个知道根底的,不要像你姐姐那样……”

    她叹了口气,想起大女儿,不免掉泪:“你们爸爸都这样了,她也不愿意回来看一眼,就算当初……现在不也……家人之间哪有隔夜仇,她怎么就那么狠心,以前我怎么没发现。”

    佘雨连忙安慰起母亲来,好不容易劝得她不哭了,回头一看,父亲佘华醒了。

    父女俩说了几句话,他精神不好,说话声音低语速慢,没一会儿就对妻子道:“针水快要完了……你去帮我叫一下护士……呼——我今天有点想吃粥……”

    张丽忙应了声,转身就去找护士。

    看她出了病房,佘华收回目光,长出口气。

    佘雨关切地问道:“爸爸,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还是继续休息吧,我给你念报纸?”

    佘华摇摇头,抬手拍拍女儿帮他掖被子的手,低声道:“你妈妈说得不对,你姐姐不是记仇的人,她是我的女儿我直到,她是蠢笨了点,但不是记仇的人。”

    佘雨微微愣了一下,以为父亲是不想她怨恨姐姐才这么说的,于是嗯了声,“我知道的。”

    佘华又摇摇头,问她是否记得佘云在容城的地址,佘雨点点头,虽然不知道那些信是否送到了佘云手里,但确实没有被退回来。

    “那就好,你替我去一趟容城,去看看你姐姐。”佘华道。

    佘雨又是一愣,“让我去容城?可是您的身体……”

    “放心吧,我还能撑一段时间。”佘华说着目光一沉,“去替我看看她,小雨,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并不像妻子想的那么简单,总觉得大女儿至今没有只言片语,不单单是因为私奔的事和家里断绝来往那么简单。

    她可以不和父母来往,那她的小妹妹呢?

    小雨当初并没有反对她和梁彦在一起,也说过每一封信她都没有回复,信中也提到过他的病,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了解自己的孩子,大女儿心软善良,就算不回来见一面,也不至于连封信都没有吧?

    因为父亲的态度,佘雨也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连忙点头答应下来,第二天就收拾了行李,踏上去容城的火车。

    这是一座全然陌生的繁华都市,到处人来人往,她站在火车站的出口,看着前面熙攘的人群,有些怀疑自己真的能找到姐姐吗?

    按照以前寄信的地址找去,发现是一座工厂,她向门口的保安打听是否有一个叫佘云的人:“女的,二十五岁左右,瓜子脸……对了对了,我有她照片儿,你看看!”

    她从口袋里找出带来的佘云以前的照片,照片上的佘云十六七岁,梳着两条麻花辫,青春明媚,娇憨可人。

    保安看了摇摇头,笃定地道:“没有,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在我们厂,我不可能不知道,那些大小伙子肯定追得特起劲,这都厂花了。”

    佘雨顿时失望不已,她搞不懂,既然佘云不在这里,那这个地址她是怎么拿到的?为什么她寄来的信都没有被退回去过?

    刚想到这里,保安又咦了声,“不过……你说的这个名字,我好像有点印象,主要是这个姓我很少遇到。”

    闻言佘雨的眼睛一亮,立刻追问道:“是吗?那你是在哪里听说过,还有印象吗?”

    “好像是……”保安正要开口,却又立刻停了起来,警觉地看着她,问道,“你这个小姑娘是她什么人啊?你找她有什么事?”

    佘雨觉得对方应该是真的知道佘云在哪儿,于是如实相告:“她是我姐姐,前年离开家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了,我爸病了,病得快要死了,放心不下她,让我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说到最后,她失落忧愁地垂下眼,满脸难过,“叔叔,如果你知道关于她的下落,就告诉我吧?”

    年轻的女孩子看上去人畜无害,满脸涉世未深的单纯,保安也是有孩子的人,见她这样不禁心软。

    他说道:“我是从我们厂的老板娘那听来的,有天听到她跟人打电话,说佘云病了在住院她要照顾,就不去喝茶了……但是、但是我不能保证我听到的那个名字一定就是你姐姐的啊。”

    厂子的老板娘?佘雨点点头,又赶紧问:“你们厂的老板是不是姓梁?是不是叫梁彦?”

    保安面露惊讶,“……你怎么知道?哦,这个厂啊,是梁总和梁太太开的,梁彦是他们的儿子,我们叫小梁总的,不过也快了,等梁总退休,小梁总自然就是梁总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佘雨登时高兴得无以复加,连声道:“就是她,就是她,我姐姐是嫁给梁彦的!”

    保安顿时更加惊讶了,“啊?你是小梁总的小姨子啊?”

    就这样,佘雨从保安那里打听到了梁家住在海棠园,本来想直接去找姐姐,又觉得自己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登门,会让姐姐没面子,于是找了个招待所住下,梳洗整齐后,又去街上买了点水果,这才去梁家拜访。

    到的时候梁家人都在,得知她是佘云的妹妹,梁先生和梁太太的面色都有些古怪。

    “阿云的妹妹啊?还在读书吧,这也暑假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来了?”梁太太笑着问了句,看似和蔼,但佘雨却觉得话并不中听。

    难道她以为自己是来打秋风的?她在心里哼笑一声,应道:“爸爸病了,放心不下姐姐,让我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说着她转头看看四周,不见佘云的身影,不由得一愣,“我姐姐呢?怎么不见她?”

    难道真的病了?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梁太太目光微闪,说道:“她在房里休息,已经让你姐夫去叫她了。”

    顿了顿又叹口气,露出担忧心疼的表情,“她没了孩子,整天都郁郁寡欢,看了叫人心里难受,待会儿你可得好好安慰安慰她,唉,你来了也好,多陪陪她吧。”

    佘雨一愣,失声道:“……没了孩子?”

    梁太太叹口气,仿佛不愿多谈此事,她又看一眼梁先生,见他端着茶杯不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

    没一会儿,楼梯上传来动静,她转头看去,先是见到有过一面之缘的梁彦,然后是被他扶着的姐姐。

    几年未见,佘雨只看了姐姐一眼,就不由得脸色大变。

    在她的印象里,姐姐佘云有一张还有点婴儿肥的瓜子脸,明眸善睐,妙目多情,气色极好,可她现在见到的人,真的是她姐姐吗?

    瓜子脸已经瘦削得颧骨都要凸出来了,身材瘦弱伶仃,身上的长裙松松垮垮,似乎并不合身。她的眼中毫无光彩,神色麻木平静,只在触碰到她的视线时瞳孔猛然一缩。

    “……小、小雨?”

    她顿了顿,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语气并不太好,似乎是对妹妹的突然出现有所不满,佘雨愣了一下,嗫嚅道:“我、我来看你……你都好几年没回家了,家里担心……”

    “我很好,不用你们担心。”佘云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佘雨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

    眼前的佘云让她感到陌生和担忧,以前姐姐不是这样的,她想着,心里浮现出父亲说过的话,一阵心惊胆战。

    这时梁太太出声打圆场了,“阿云呐,你妹妹远道而来看你一趟也不容易,总归是她有心了,你不要说她嘛。父母和子女呢,是没有隔夜仇的,虽然以前你不懂事,可是现在已经好了,等你身体好了,有时间,也该回家看看。”

    佘云抿了抿嘴唇,被梁彦扶着坐下,佘雨愣愣地看着他们夫妻,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她觉得姐姐似乎有些紧张。

    梁太太又说:“你妹妹来了可以开导开导你,我们就放心了,要是可以,就留她多住几天,也好陪陪你,我知道你这次受委屈了,我们也很难过,不过终究是没有缘分,你想开点。”

    她长篇大论,说的都是宽慰的话,梁彦也附和着说是,“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阿云,别难过了好不好?”

    他搂着佘云的肩膀,姿态亲昵地吻了吻她的脸颊,仿佛刻意地在向佘雨展示他们的亲密无间。

    毕竟是曾经朝夕相处的姐妹,佘雨很快就发现姐姐的态度有些奇怪,她低眉顺眼地应了声:“知道了妈,让你们担心了。”

    她的声音很恭敬,让佘雨有种不真实的魔幻感,姐姐在家时,对父母都没有这么恭谨过。

    梁彦揽着佘云的肩膀,笑着问佘雨怎么找到海棠园的,佘雨说,是打听来的,至于怎么打听来的,被她含糊了过去。

    梁家人似乎也不大在意,又问了她几个在哪里读书读什么专业之类无关紧要的问题,佘云忽然道:“爸,妈,阿彦,我累了,想去休息。”

    说话时看了眼佘雨,梁太太会意,笑道:“既然这样,小雨陪你姐姐上楼去吧,你也休息休息。”

    佘雨还没答应,就见姐姐看向了自己,目光闪烁间神色紧绷,似紧张,又像急迫,她的脸仍然是没有表情的,但又好像有许多表情。

    佘雨心里一动,忙应了声好,向梁太太道谢后又对梁彦说了声打扰,这才伸手去接佘云。

    梁彦松开手,笑着说了句:“阿云,你可要跟小姨子多说几句我的好话,不然到时候我陪你回娘家,又要像以前那样被岳父打出来了。”

    他语气轻松,像是说的玩笑话,可是佘雨却忽然觉得,被子里扶着的姐姐浑身都僵硬了。

    佘云沉默一瞬,柔声应道:“怎么会,爸爸当时只是情急,下次不会的了。”

    说完就往楼梯方向慢慢走去,佘雨连忙去稳她。

    扶住佘云的那一刹,佘雨心里突然难过起来,姐姐怎么变得这么瘦了,手腕那么细,手肘上的骨头硌得她手心又热又疼,她从来没有见过姐姐这么消瘦的时候。

    以前姐姐中学时闹着要减肥,三天两头就不吃饭,也没见能瘦成这样过,梁家没给饭吃吗?

    佘雨心里涌起许多疑惑,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姐姐,却心知此时不是提问的好时机,只好咬紧嘴唇死死忍着。

    上了二楼,进了佘云的房间,她低声说了句:“小雨,关门吧,关好点,不要让风进来,我现在受不得风的。”

    佘雨愣了愣,觉得她的话有些奇怪,但她回过神还是哦了声,去把门关了,甚至还把锁放了下来。

    门锁落下时发出咔哒的一声,紧接着,她听见一声啜泣在耳边响起,她猛地回头,就见佘云已经泪流满面,伸手要和她拥抱。

    “小雨,小雨,你怎么才来,我好想你啊呜呜呜。”

    佘云压抑地哭了起来,声音呢喃着道,全然不似方才的漠不关心。

    佘雨既觉得错愕,又觉得松了口气,这才是她想象中的姐妹多年后重逢的场景。

    “姐,姐你别哭,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她连忙抱着佘云,拍拍她的背,说道,“其实我们都很想你的,我们给你写信,你从来都没有回过,高考之后暑假的时候,我写信问你能不能来看你,你没回,妈说你在婆家住着我来不方便,就算了,后来爸爸查出脑瘤,我给你写信,希望你回家看看他,你也没回,现在爸爸已经……”

    她心里未尝没有埋怨,话里就带出了几分。

    佘云愣了愣,随即着急地问道:“信?什么信?你什么时候写的,我怎么一次都没收到过?”

    佘雨也急起来,“就是当时……你走之后,我们报警找到你,你给了个地址,我就写信到了那里,今天找过去才知道,那是梁家的厂子。”

    地址只有街道和门牌号,没写厂子的名字,所以她一直都不知道那是个工厂的地址。

    佘云这时才想起来,不由得羞愧,“是当初……我怕爸妈来抓我回去,才故意留的地址……”

    “……你!”佘雨震惊,气不打一处来,“你真是气死我了!那信呢?难道他们都没有转交给你?”

    佘云摇摇头,她确实没有没有收到过信,姐妹俩互相对照之下,觉得信可能还在工厂的传达室里无人认领,因为如果每次都有人帮忙转交给梁彦的话,不可能他们对佘云的名字几乎毫无印象。

    可是为什么他们不转交?佘雨奇怪地问道:“梁家……或者说姐夫,没有提醒他们看到有你的信就拿给他吗?”

    不应该啊,夫妻之间……而且梁彦没理由这么做啊……

    佘雨疑惑地看着姐姐,看见佘云的脸上浮现出悲哀的晦色,她嘴角翕动着,像是要说什么,可是最后却说了句:“小雨,你明天就回去吧,替我向爸妈道歉,就说我知道错了,可是……”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颤声说道:“可是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下辈子……”

    “姐!”

    佘雨听到这里,下意识觉得不好,连忙打断了她的声音,平复了一下呼吸才道:“什么下辈子,人生那么长,等你身体好了,自己回去跟他们道歉吧。”

    佘云抬起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之间溢出来,佘雨叹口气,刚想安慰,就看见她滑落的袖口里,皮肤上似乎有淤青。

    她猛地顿住,发现了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

    容城夏天这么炎热,为什么姐姐还穿着长袖?就算梁家有空调,也不至于这么冷吧?仅仅是因为小产后身体虚弱吗?

    她定了定神,耐心地安慰起佘云来,等她不哭了,才小心地问起她小产的事。

    “什么时候的事,医生有没有说为什么会这样?是孩子发育不好,还是你的身体不好?或者是别的问题?”

    佘云沉默半晌,回答道:“差不多两个月了,是我没保护好他。”

    她神色间有懊悔,佘雨留意观察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是后悔什么。

    半晌,她低声问道:“姐,他对你好吗?”

    佘雨浑身一颤,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问题,脸孔顿时煞白。她咬着嘴唇,许久没应答。

    佘雨已经从她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顿时气得站起来,“不行,我要去找他问清楚,当初表现得那么爱你,还非得把你勾得从家里跑出来,你为了他连爸妈都不要了,他怎么能那么对你?!”

    她说着就要开门出去找梁彦算账,却被佘云一把抱住了腰。

    佘云哀求地道:“小雨,小雨……你别去,姐求求你,别去好不好,别去……”

    佘雨被她一抱,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她扭过头,看见姐姐满脸的泪。

    她忽然觉得,也许父亲的猜测是对的。

    她追问佘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佘云只是哭,一个劲地哭,哭完了就抓住她的手,让她明天就回家去。

    “你一定要回去,不要留在这里,如果你被他们盯上,就会……”

    就会怎么样?她没说。佘雨追问了两次,她哭得更厉害了。

    佘雨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姐姐变成这样,还有她的流产,都另有隐情。

    好不容易将她哄睡了以后,佘雨小心地掀开她的衣袖看了眼,看到胳膊上青紫的痕迹,像摔的,又不像。

    她按捺住心惊下楼,梁太太和梁彦都在,梁太太正说到什么尽快把它处理了别留下把柄之类的,见她下来,立刻就不说了。

    她笑着问道:“小雨怎么不休息啊?”

    佘雨不动声色地笑笑,仿佛没听到她方才说了什么,“姐姐睡着了,我也先回去,明天再来看她。”

    梁太太面露担忧,问道:“你姐姐没事吧?”

    佘雨探究的目光从母子俩脸上划过,微微一闪,“说起爸爸的病,她哭得厉害,又自责没有保护好宝宝。”

    说着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试探道:“姐姐在家的时候,身体很好的,怎么会流产啊?姐夫,你们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医生怎么说的?”

    她刚问完,就见梁太太脸上露出一抹不自在来,她又看向梁彦。

    梁彦面色如常,那抹可惜之色格外真实,他说:“是阿云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才没了的。”

    佘雨眼睛眨了一下,追问道:“摔跤?怎么摔的?在家摔的,还是在外头摔的?是地上有水,还是有果皮,还是被人撞的?”

    她的目光清澈真诚,透着对姐姐的担忧,梁彦直视着她看了一瞬,眼睛微眯,叹口气遗憾道:“在外面吃饭,不小心被个小孩子撞了一下,你放心,我们已经找过那孩子的家长,他们已经赔偿了,只是这孩子……唉,没缘分,可惜了。”

    一句轻飘飘的没缘分和可惜,佘雨心里一动。

    她也叹口气,道:“难怪,我刚才看到姐姐手上有淤青,看来真的摔得很厉害啊,怎么会有这么不懂事的孩子,当家长的真是失职。”

    因为不知她这话有心还是无意,梁太太母子俩都没接,只维持着脸上的那抹遗憾。

    佘雨还看到梁太太忍不住瞪了眼梁彦,埋怨似的。

    她看了眼手表道:“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招待所了。”

    梁太太闻言连忙挽留她住在家里,佘雨推辞了一次,她大概也是客气客气,没有再说。

    佘雨从梁家大门出来,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心头沉甸甸的压着块大石。

    梁太太这对母子,怕是真的把她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来糊弄了,要怎么摔,才会摔得胳膊上都是淤青?

    而且是只有淤青,两个月都没好的淤青。

    明摆着梁家母子和佘云,之前有一方是在说谎。她得想个法子,将这件事搞清楚。

    其实很简单的,诈一下,再逼一把姐姐就可以了。

    佘雨打定主意,快步往小区外面走去,快到门口时,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学妹?佘学妹,佘雨?”

    声音很熟悉,她脚步一顿,连忙扭头看过去,见到果然是温致礼。

    他开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刚从外面回来,停靠在树下路边,摇下车窗,正惊讶地往她这边看。

    下午的斜阳打在车身上,反射出一道道明亮的光芒,佘雨看到他整齐的衣服袖口里露出的手表,觉得他好像和在学校时见到的已经完全判若两人,多了和普通人不一样的气质。

    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学长,你家也住这里?”

    “也?”温致礼微微一愣,笑了起来,示意她,“上车说话,外面天气热。”

    车里开了空调,佘雨刚坐进去,就感觉到一阵凉风袭来。

    温致礼将车窗摇上去,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放暑假了来玩?”

    她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道:“我姐姐住这里。”

    温致礼又一愣,“你姐姐住这里?哪家的?”

    他还记得佘雨跟他说过,她姐姐的婚事并没有得到父母的许可,是自己跟着男方走了的。

    没想到竟然是在容城,还是在海棠园。

    海棠园这里住着的人都有头有脸,哪家的太太或者儿媳妇是跟人私奔来的?

    他觉得不至于,但佘雨却给了他一个让他表情变得更加吃惊的答案:“我姐夫家姓梁,姐夫叫梁彦。”

    “小梁先生?你是说你姐姐是小梁太太?”温致礼顿时失声惊呼,幸好关上了车窗。

    佘雨见他这么惊讶,心里一动,忙问道:“温学长,你是知道梁家的事,对么?”

    温致礼神情一顿,露出踌躇的神色来。

    佘雨见状立刻道:“学长,学长,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告诉我吧!你不知道,我姐姐现在病得很厉害,都快不成人样了,她还让我明天就赶紧回去,说怕他们盯上我,我觉得她有危险!”

    她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爸爸病得很严重了,还强撑着,就是想知道我姐姐过得好不好,可是她现在这样,我真怕……我就这一个姐姐,如果她有危险,我没有及时发现,没能救她,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说完眼泪哗一下就掉了下来,一半是为了向温致礼装可怜,另一半也是真的担忧佘云的处境,她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好好好,我告诉你就是了,你别哭,千万别哭。”温致礼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连忙给她找纸。

    又从车后座拿过大哥大,拨通家里的电话,“妈,我今天不回去吃饭了……哎,遇到了大学的校友,我们去外面聚聚……好好好,你让人给我留个门。”

    佘雨听着他给他母亲打电话,目光好奇地打量着他手里的大哥大。

    这可是稀罕物,等闲家庭不会有,还有这辆小汽车,看来话剧社里传言温学长家有钱有势是真的。

    也对,不这样的话,怎么可能会帮得上陆教授的忙。

    温致礼挂断电话,点头把车又开出了小区,直接将佘雨带到了一家很安静的西餐厅。

    佘雨倒不是第一次吃西餐,只是吃得少,有些不习惯。

    她要了份跟温致礼一样的套餐,迫不及待地问起梁家的事。

    温致礼给她倒了杯水,然后道:“我对你姐姐的了解,都来自于别人传来传去的只言片语,因为,她嫁到梁家两三年,我见到她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不满,而我家就在梁家隔壁,我经常见到梁先生梁太太和小梁先生。”

    佘雨闻言一愣,心里一紧,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温致礼接着道:“在大家的传言里,小梁太太是个有福气但又承受不住的人,她嫁给了容城上流圈里大部分适龄女性都想要嫁的优质男人,公婆和气,待她如同亲女,但是,她先后怀孕三次都保不住胎,一直没能为梁家诞下一儿半女,身体又不好,只能在家静养,连社交场上的人情交际都做不到。”

    “甚至……她几次传出了病重的消息,大家都以为小梁太太快死了。”

    “但尽管如此,梁太太对外人说起时,从来没有对她表示过不满,只有心疼,小梁先生更是爱重她,外出工作到了晚上,不管多远多忙,都一定要回家陪她。”

    “所有人都羡慕她的好命,但所有人也都说她没福气。”

    佘雨听到这里,瞳孔骤然一缩,不对!这与今天梁家几人给她的感觉完全对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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