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见琛从门诊的诊室过来办公室时, 裴冬宜正在听叶远他们说前天见到的病人。
“有个很年轻的女的,捂着额头过来,血都从指缝里滴下来了,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一看就是被打的, 陈望他们刚好在隔壁,问她怎么回事, 说是老公打的。”
裴冬宜啊了声,问道:“那报警了么?这是家暴啊!”
“就是说啊,是家暴啊,陈望他们就问要不要帮她报警,她拒绝哎,说老公就是一时火遮眼了,无心之失,而且他也知道错了, 跟她道过歉了,就算了吧。”
之前给裴冬宜让座的女医生义愤填膺,“我靠!家暴零容忍好吧, 有一就有二, 真的服了,说了一万遍, 不要在垃圾堆里捡男人!”
裴冬宜听了直点头,小鸡啄米一样, 显然非常赞同对方说的话。
温见琛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她这样, 点头的样子乖乖巧巧的, 像个小朋友。
他忍不住走过去, 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 笑着叫她:“秋秋。”
裴冬宜一愣,仰起头看他,看见他脸上的笑意,也跟着笑起来,“你忙完啦?”
“暂时有点空,患者去做检查了。”温见琛应道,又问,“我看你跟大家聊得很好,以后多来玩?”
裴冬宜却使劲摇头,“我还要上班的,而且……”
她点点衣领上的麦克风,“还在录节目。”
说完她把地上的袋子提起来,递给他,“我还给你带了晚饭。”
温见琛接过来,没防备,手往下一坠,他眉头一挑,“还挺沉,保温壶装的是汤?”
“不是啊,是冰红茶,我煮的。”裴冬宜笑眯眯地伸出两根指头,神色有点小得意,“煮了两大壶,菱薇姐他们都说好喝。”
温见琛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看来我有口福了,晚饭是什么?”
“鸡丝凉面和青椒炒牛柳。”裴冬宜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天气太热了,我没有心情做很多菜。”
“已经很好了。”温见琛把袋子提在手机,招呼她,“我先带你去搬东西?”
裴冬宜连忙点头,脸上露出忧虑的神色来,“我听叶医生说,你买了好多东西,会不会我一辆车装不下啊?”
温见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叶医生是叶远。
办公室里其他人就这样看着他们走了,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跟温见琛说上,更别说调侃他了。
等他们离开办公室,大家不约而同地发出长长的哦声,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我现在知道温师兄为什么把老婆藏着掖着了,那么漂亮温柔的老婆,给你们多看一眼都是我的损失!”
“原来温师兄喜欢的是这种风格,不过我也喜欢,漂漂亮亮温温柔柔的。”
“求问师姐,嫂子用的香水好熟悉,但想不起来是哪个牌子?”
“像芦丹氏的柏林少女,又有点不同,我也是第一次闻到。”
“虽然我是独身主义,但如果是遇到嫂子这样的,我也愿意闪婚。”
“你但凡清醒点看看嫂子手上那枚鸽子蛋,和她手里的爱马仕kelly35,就该知道,美女不乐意跟你进入婚姻殿堂。”
“……”
要是裴冬宜听见这句话,肯定很高兴,原来还是有人注意到她的戒指的,这可是她出门前特地换上的婚戒。
婚戒中间一枚五克拉大小切割完美的主钻,周围镶嵌着十几颗大大小小的碎钻,虽说碎钻不值钱,但它们凑在一起够闪啊,每一道光芒都在向世人宣告它高昂的身价。
她还特地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带裙,裙摆一直垂到膝盖以下,只露出小腿和脚踝,但是左边膝盖以上七八公分处却开了一条延伸到底的叉,走路时有一种若隐若现的小性感。
可是水绿色雪纺外套的温婉又冲淡了这种感觉,加上她扎的低丸子头,让人看起来只觉得她端庄娴雅。
温见琛不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打扮,但也不常见,毕竟对于幼儿园老师来说,比起漂亮精致,衣着更应该以便于活动和舒适为主。
于是他这会儿本能地不想让裴冬宜干活,拉住她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叫两个学生帮忙把东西搬到车上,然后你直接开车走。”
裴冬宜愣了一下,眼珠子一转,温医生今天好贴心呀。
“那就拜托你们啦。”她笑嘻嘻地把车钥匙递给他。
然后站在大门边上,看着他和两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一起将购买的物资搬出来,塞进车尾箱和车后座里。
她看见两个鸡笼,一个笼子里面挤着五只鸡,太惨了,她都替鸡觉得难受。
看搬得差不多了,几个人在外面走了几趟热得满脸是汗,裴冬宜有些过意不去,跑去自动贩售机那儿一顿点,买了一堆饮料,没袋子装,就塞进包里提回去给温见琛。
温见琛一面把饮料给学生拿走,一面问:“爸爸和妈妈最近住在哪里?”
他能说到妈妈的,一定是裴冬宜的父母,她把纸巾递给他擦汗,应道:“在师大那边,说还有工作,爸妈要回学校写录取通知书呢。”
裴冬宜的父亲裴孟庭和母亲陆瑶都是师大的教授,师大每年的录取通知书都是教授们用毛笔手写的,两老每年暑假都要参与这项工作。
温见琛点点头,道:“鸡你别在外面杀了再拿回去,让他们吃的时候再杀,现杀的土鸡吃着香。”
裴冬宜乖巧地点头,根本不想想她爸妈住在楼房,哪里有地方养鸡。
跟温见琛说完话,她把车钥匙拿回来,开着车就走了,拉着一堆东西满载而归。
温见琛等看到她的车开远了,这才转身回诊室,刚才接诊的那位女性腹痛患者,已经忍着痛把检查都做完回来了。
中途拉了一次肚子,她丈夫把手机里的粑粑照片拿给温见琛看,温见琛看了一下,稀烂便,符合肠胃炎表现。
他心里松了口气,接着刷新系统,看到检查结果也出来了。
很幸运,肠子没事,胰腺也没事,血淀粉酶正常,只有白细胞计数稍微高一点,就是普通的急性肠胃炎,温见琛轻松的给她下了诊断。
患者捂着肚子点点头,迫不及待地问他:“医生,我现在可以打止痛针了么?”
现在是可以了,患者是由于进食了油腻的食物,引起胃肠道功能紊乱,出现胃肠道凌乱,症状表现就是腹痛、腹泻和呕吐。
温见琛给她开了一针间苯三酚,这个药是专门缓解胃肠道痉挛的,效果立竿见影,半个小时不到,患者就告诉他自己的疼痛已经大为缓解。
温见琛让患者在留观室再多待一段时间,晚点再回去,当然,能够过一晚等明早确定没事了再走,就更好了,那样还可以给她开点补液,防止因为呕吐造成的电解质紊乱。
但病人并不同意,她坚持要回家,理由是:“我已经没事了,而且留观室对着抢救室,可以看到抢救病人,我觉得很害怕,太不吉利了。”
温见琛顿时哑然,那没办法,难道让别人都不进抢救室么?
尽管他再三要求患者留观,她的丈夫也劝说听医生的吧,晚上再走,但患者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态度非常坚决且强硬。
于是温见琛让她签了张知情同意书,又嘱咐几句不要再吃油腻不适随诊之类的话,放她走了。
温见琛接着看病人,裴冬宜的车出了医院,直奔容城师大的方向。
裴孟庭夫妻俩住在师大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也是三四百平的大平层房型,裴冬宜出嫁后,家里就只剩老两口和一个住家阿姨了。
裴冬宜在路上就提前给母亲打了电话,因此到家时,来开门的就是母亲陆瑶。
陆瑶一开门就看见门口满地的东西,还有一笼鸡,顿时一怔。
“怎么这么多东西,你去哪个菜市场扫荡啦?你们年轻小姑娘现在都不流行去商场买包包鞋子,改去菜市场买鸡买鸭了吗?”
裴冬宜一囧:“……这是你女婿买的助农产品。”
陆瑶闻言眼睛一眨,立刻改口:“哎哟,我女婿真是有爱心,这是走地□□?走地鸡好啊,鸡有鸡味,白斩炖汤都好吃。”
裴冬宜:“???”妈你这就过分了啊!
背后的跟拍摄像帮忙将东西搬进来,裴冬宜还从鸡笼里提出来一只鸡要拿走,还振振有词,“两笼鸡,我一笼拿一只回去和朋友们吃,不应该吗?”
当然应该,陆瑶还问要不要帮她杀好,她说不用了,还得回温洛庄园送东西。
时间已经不早,陆瑶没有多留她,让阿姨收拾了不少食材和水果给她带走,送到门口时抱她一下。
“有空多和见琛回来吃饭。”
“知道了,妈快回去吧。”
陆瑶点点头,站在门口看她进了电梯,这才转身回屋。
车子进了温洛庄园,裴冬宜请摄像师把镜头关了,“就没必要拍这里了吧,先导片时都拍过了,爷爷奶奶不太喜欢出镜,家里还有小朋友。”
温见善和盛明菱的儿子阿怀已经六岁了,但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为了他的安全,温家所有人都在很努力保护他,甚至去上学也是保密身份进去的。
“小婶婶,你回来啦!”阿怀听到佣人说裴冬宜回来了,立刻从主屋飞奔出来。
他扑到裴冬宜怀里,告诉她:“小婶婶,你上次给我做的支架真的太棒了!我可不可以学做这个?”
“当然可以啦。”裴冬宜捧着他的脸揉了揉。
她很喜欢阿怀,因为他真的被温见善和盛明菱两口子教育得很好,比如喜欢一件东西,他并不会直接跟别人要,他会去研究自己是不是能学会制作它,如果不能,他就会想自己有什么可以和对方进行交换,实在不行他就会放弃。
因为他懂得,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她拉着阿怀介绍跟她一起回来的跟拍摄像,然后吩咐他:“找几个人来帮忙搬东西,你小叔叔买的。”
阿怀好奇地看着鸡笼里蔫蔫的活鸡,“我小叔叔还买鸡啊,买鸡做什么,练习给它们做手术吗?我以前看过小叔叔给猪腿缝针。”
裴冬宜一噎,“……宝贝,给鸡做手术是兽医的事,你小叔叔是人医。”
老太太拄着拐杖过来看,笑眯眯地夸这鸡看起来不错,然后问她:“秋秋,阿琛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裴冬宜没看出来蔫嗒嗒的鸡哪里不错了,只应道:“他同事请假了,他要代班,值班呢,明天晚上才下班。”
老太太哦了声,又问:“这么多东西,给你爸妈那边送了没有?”
“送了送了,温见琛买了三份呢。”裴冬宜应道,跟着把一箱蜜瓜搬进厨房。
她交代厨房的人帮忙把两只鸡杀了一会儿她要带走,然后才拉着阿怀回到客厅。
阿怀跟她许愿,希望快点学会做奶油胶,“然后我给我爸我妈,太爷爷太奶奶,二爷爷二……”
说到这里他想起来没有二奶奶,就立刻改口,“二叔二婶,都做一个我的作品!”
裴冬宜一乐,二叔二婶不就是她跟温见琛么。
“那我可就等着了,来来来,我先给你买工具,再给你找几个教学视频,希望你在去旅游之前能学会。”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到了开饭时间。
温见琛和盛明菱今晚有应酬,吃饭的只有老两口和婶侄俩,裴冬宜不见温致礼,就问了句:“爸爸今晚也有应酬?”
“去京市访友了,顺便处理一点那边的工作。”老温董解释道。
裴冬宜听了作罢,没问下去。
后来她无数次跟温见琛感慨,早知道就多问一句他访的什么友就好了。
吃完饭,又陪老人聊了会儿天,时间已经不早,因第二天还有暑托班的工作,裴冬宜婉拒了他们让她在家留宿的建议,拉着一堆东西又回了玉河湾的拍摄别墅。
白日的灼热褪去了嚣张,世界交由温柔的月亮统治,裴冬宜将车窗降下来,让带着温热的夜风吹进来。
不知道哪里有人放烟花,五光十色的烟火在空中炸开,绚烂又美丽,转瞬即逝。
她问了一声摄像师,然后打开了车载音响,《yesterday once re》的歌词缓缓流淌在车厢里,悠远又宁静。
容医大一附院急诊科,还未深夜,这里依旧忙碌。
“值班医生,接病人!”
随着值班护士的高声提醒,急诊大门刷的打开,身穿橙红色马甲的120工作人员和随车医师互送着躺在平车上的患者疾奔入内。
温见琛从办公室匆匆走出,见到了傍晚时不肯留观坚持回去的那位急性肠胃炎女患者。
对方一见到他,就立刻喊道:“医生,我的肠胃炎又开始痛了,求求你再给我开一支止痛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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