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宗点燃了火折子,于乱葬岗上横冲直撞寻找新坟,终于找到一个小坟包,是新砌的坟包,她料定这个新坟是梨蕊的安身处,跪下来便拜,直磕了三个响头。毒宗又将酒洒在坟前。
“娘亲,安息吧,我一定替你报仇!”
话刚落音,左近坟后头忽然间亮起了零零星星许多灯火,不多时跳出来一群人团团将她围住,各个以面纱遮面。遮面倒不是为了防她认出,而为为了防止吸入毒气。
这些人各个手执武器,不是刀钺,便是斧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毒宗到底还是来了!我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毒宗不慌不忙,从怀中摸出了一小块琥珀样的玩意,吹燃了火折子,放在火上炙烤起来。不一会儿功夫,一股子香气弥漫在乱葬岗上,香气似三月桃,又似五月樱。
“这是斑螯毒,不不,是马钱子毒,不,这是……”毒王木樨看见毒宗取出琥珀便猜起毒来,可是他还是辨不出毒宗制的毒,他急得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来。“快撤!”
还未等这香气弥散,众人早已撤得无影了。虽说他们各个蒙了面,但到底抵不过气味钻进口鼻中。
看来,这端的是梨蕊王妃的墓。毒宗又磕了一个头,给马儿喂了一枚解读的药丸,跨上了马,疾驰而去,离开了乱葬岗。刚驶出一箭之地,来到一个三岔路口,忽然间,奔驰的马儿被地上的绊马索给绊倒,马儿和毒宗都重重地跌在地上。毒宗吃痛爬将起来,黑暗中不见五指,听得身后似有来人的嘻嗦之声,慌忙伸手一挥,掷出一片白色粉末,瞬间毒了五人。不多时,那五人腹中疼痛难忍,倒地不起。
前方又听见些微动静,毒宗不敢怠慢,虽瞧不见,还是抬起衣袖,一片银针飞出,不知击中几人,但听见摸索着遍身搜寻解药的声音。
不多时,两侧树林中又有动静,毒宗伸手进衣袖中,取出吹针朝着动静处吹出,直吹了五六枚针来,太黑了不知有没有击中目标,只听见有轻吟之声。
毒宗待再吹针时,却发现吹针已然用尽了,一摸袖管,不禁一个哆嗦,冒出冷汗来,原来袖中银针也已用尽。此刻她毒已然用尽,无毒可使。就连衣襟上浸染的毒药,也因时日已久,消弭干净了。早知如此,当初便应当听医宗的话。
毒宗虽吓出一身冷汗,可到底狡狯,临危不惧,从地上摸了一块小木茬,取出火折子,吹燃了,装模作样在火上烤了起来。
敌人不知是诈,各个捂了嘴鼻退避三舍。她一边烤着小木茬,一边思寻着脱身之法,听见敌人中计,嘻嗦之声渐渐远离,赶忙忍痛爬起来预备开溜。
可是此时林中一株栎木之上还坐着一人,乃是人鬼谷的朝颜。她因备毒之需,回了一趟人鬼谷,听闻毒宗荼蘼赴问荊王王宫,一路跟了过来,此刻林中正是巧遇。
她见毒宗使诈,便想着要戳破她,好借乡野毒人的刀除了毒宗。她师姐妹二人有隙,此刻巴不得她命丧黄泉。于是朗声道:“那只不过是块小木茬,根本不是什么毒药!她的毒用尽了!”
毒宗的伎俩骗得了乡野毒人,可是骗不了她这个人鬼谷的人。
众人一听,是人鬼谷朝颜的声音,知她二人素来有仇,于是吹燃了火折子照着前路又围了上来。
毒宗一听是朝颜的声音,又听她如是说,吓得瘫软在地,只道:“师姐,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从前我不该那样对你,此后人鬼谷都是你的!师姐,救我!”略一思索,又朗声道:“师姐,我死了,他们要对付的人就是你了!”
朝颜略一思索,心道不假,这些乡野毒人恨透了人鬼谷的人,亡人鬼谷之心不死,毒宗若真死了,夕颜也不在了,我一人难以对付这些人。
朝颜决定先帮毒宗赶走这些乡野毒人。反正荼蘼的毒已经用尽了,我要杀她也易如反掌。
只见这些人渐渐围了上来,朝颜一抬手,袖中飞出一阵青烟来。
“不好,朝颜施毒了。快服解药!”
朝颜目光扫过那一伙人,只见一人拿着两柄青铜斧钺,她看上了那兵器,于是抬手一挥,几枚毒菱朝着手执斧钺的乡野毒人飞了过去。
那人举起斧钺一阵挥舞档格,黑暗中极难辨物,却哪里挡得住,一枚毒菱射中了他的肚子。霎时间,他只觉得中菱之处奇痒无比,扔下斧钺,头也不回地溜了。
瞧着毒宗有救兵相救,毒王木樨深知难以取胜。“大家伙撤吧!”
众人吹燃了火折子,跨上马飞也似地逃走了。
朝颜从树上飞身下树,走至丛林之中,捡起乡野毒人扔下的斧钺,走到毒宗跟前,大手笔舞起斧钺架到了毒宗的脖子上。
毒宗荼蘼也不躲闪也不逃,任她挥钺相向,利刃加颈,尔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师姐!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还不能死!我真的不能死!我还想为我的母亲报仇,等我杀了仇人,到时候自会返回人鬼谷去,到时候要杀要剐,都听你的。我这条命就是你的。我发誓!”说着,毒宗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天,“我毒宗荼蘼在此发誓,我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妄言,叫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说完,她已是泪流满面。只是天太黑了,朝颜没有瞧见。
朝颜本来便是一心软之人,此刻见她下跪自己,心已软了一半,更是相信了毒宗的话。夕颜已死,若毒宗荼蘼也死了,人鬼谷的力量就越发单薄了。更何况,毒宗荼蘼今日好似变了一个人,她竟然说她错了,而且还发起毒誓来。不知是毒药用尽之时的权宜之计,还是真的变了一个人。朝颜略一思索,决定还是相信她。
她慢慢收回了斧钺,“好,你走吧!”
“谢谢师姐活命之恩!我会铭记在心的!”说完,毒宗爬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跨上马疾驰而去!
才走了五公里,天渐渐亮了,露出鱼肚白,道路上一人迎面打马而来,穿着和尚的法衣,带着棕色箬笠,正是医宗公子竹生。毒宗意出望外,高声唤着医宗的名字和他汇合。
“宁休——”
医宗见毒宗活着回来,也是喜出望外。
公子竹生道:“复仇之事稍后再说,先跟我回辰州去!”
医宗领路,二人二骑一前一后,往东边辰州方向赶去。适才晚间在一酒家歇脚,可刚进酒家,便有一胡髭头发皆白的老者撞到了医宗身上,又借机将一纸条塞在医宗怀里。
医宗狐疑,方才那人头发,眉毛胡髭俱是假的,他分明是个二十出头的人。显是有人扮成老者故意为之。
打开纸条发现其上书却“无患子大师囚于华恩寺”这几个大字。这方才知道原来那人是公子兰生派到寰州的暗桩,专事打探无患子大师消息。公子兰生已死,他们无令可听,则蛰伏于寰州,见机行事。
如今终于等到公子竹生赴寰州,于是想尽了办法乔装打扮给公子竹生传递了讯息。
公子竹生读后一凛,心道:“辰州寻无患子大师已久,原来他被囚于寰州华恩寺。此番前来寰州,定将救无患子大师于困厄。”
歇了一夜之后,公子竹生领路,二人折道而返,一路打听华恩寺,往华恩寺而去。那一日二人终于赶到了华恩寺,扮成香客进寺一览,只见这寺中只有几个会些拳脚功夫的小沙弥。寺中得到高僧尚且不多,大内侍卫也不多,约摸□□人。就这些人为何会困住佛法高深的无患子大师呢,公子竹生百思不得其解。
是夜,二人偷偷溜入华恩寺中,寺中的大内侍卫每隔一刻钟才巡一次逻,他二人轻松入得寺内。他料定无患子大师被囚于后院的禅房之中,于是领着毒宗于后院禅房内寻找无患子大师。公子竹生用涂抹了迷药的银针迷晕了一名侍卫,悄悄换了他的衣裳,直接去敲亮着灯的禅房门。毒宗则在院内大门处望风。
若有禅师应了门。
公子竹生则问:“大师,今晚可有异动?”
“咦,老衲不曾见过你。”
“我是新来的侍卫,大师自然不曾见过我。”
“哦,未有什么异动。”
一直敲了第四扇禅门,这方才遇见一个小沙弥,公子竹生一瞧,这可不是无患子大师的弟子又是谁。
这小沙弥一瞧是公子竹生,赶忙请进屋内。
无患子大师盘膝端坐在蒲团之上,只见他眼窝深陷,沟壑满脸,满眼苍生,无欲无求,一看便知是得道高僧,一看也便知苍老了许多。
无患子大师捻转着佛珠问道:“竹生公子何故前来?”
“大师,原来你一直被囚于此,宁休来晚了,现在便救你出去。”
“不!”大师摇头道:“宁休,你有心了,可老衲不能离开寰州。”
“为何?”公子竹生大惊道。
无患子大师不答反问:“你是如何能进得华恩寺的。”
“华恩寺监守不严,侍卫不多,只有几人轮番巡逻。”
小沙弥道:“公子可知为何寺内监守不严。”
公子竹生摇头。
小沙弥继续道:“师傅是甘愿入寰州华恩寺为质的。”
公子竹生便更加不解了。
只听小沙弥娓娓道:“当年,寰州问荊王下帖邀请师傅入寰州一叙,师傅带着我等几个徒弟入寰州便再也没能出去。并不是他囚禁师傅,是师傅甘愿为质。师傅听出了他侵犯辰州之意图,所以甘愿留在这里牵制于他。他忌惮师傅佛法高深,不敢贸然妄动发兵辰州。”
原来如此。无患子大师守在辰州是为了牵制问荊王,监查他的举动。因问荊王忌惮无患子大师的佛法,不敢兴师动众。原来无患子大师以一人之力,庇佑了辰州天下太平数十年。
怪不得这华恩寺内守卫如此松懈。问荊王巴不得辰州来人劝下无患子大师,他才好举兵东下。那些侍卫只是为了监视于他,不是真的为了囚他于此。原来他公子竹生可以轻易入得寺内寻人也是如此。
无患子道:“问荊王有王天下之心,一直盯着辰州这片无主之地。我若离开,他必大举进犯辰州。届时生灵涂炭,百姓难安。”
“可是您在这里一囚便是十年。辰州太平岂能以您一人安危来换。如果公子兰生还活着,他也绝不会同义您犯险。您还是跟我回去吧。”
“不,老衲坚决不同意!”
“大师,十数年过去了,如今的辰州战祸不断,何惧再添战火!您还是跟我回辰州吧。”
“公子竹生,多说无益,请回吧!”无患子大师下了逐客令。
正在这时,忽然间房梁上有动静。
“是谁?谁在那儿!”
屋顶那人一听是无患子大师的声音,便即纵身跃下房檐,于窗外现身。“无患子大师,是我,杨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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