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看,什么公子兰生,分明就是散发着恶臭污灵的霍久涅。
再抬头一瞧,只见麟女大人站在不远处的一处荒草丛生的高冈之上,手握长弓,背背箭筒,她的翠色发带不住地在空中飞舞。
公子莲生心道:“多亏了麟女蒹葭,不然这杯酒怕是已然下肚,中了对方计谋了。”
“霍家也到了,还缺吗?”麟女大人问道。
洛蓟掏出春秋扇正准备战霍久涅,却别公子莲生一把拽住。他瞧见了霍久涅身后的白络石。
“五大家都到齐了。”白络石现身说道。
白家、洛家、杨家、杜家、霍家五家人都来了,难得聚在一起。
“你罢战吧,白络石!此前种种都可一笔勾销!”麟女大人望着白络石悠悠道。
“我活着就是为了复仇。不是我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是你们拦着我的路了。”
公子棠生上前一步拱手道:“白公子,我们两家就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么?”
“不是两家,是五家。不是干戈,是赶尽杀绝!四大家当年是怎样践踏白家的。现如今我归来了,一定要讨一个说法!”
“既如此,我也不再相劝。”说完,公子棠生将祭奠公子兰生的酒盅飞了过去,白络石稳稳接住了。
“喝了这杯酒,从此以后,你杀了我,不是你无情,我杀了你,也不是我无义!五大家都到齐了,五大家俱为见证。”
公子棠生又从龙女挎着的篮子里取出另一盅酒,二人隔空干杯,一饮而尽。
干了这盅酒,白络石带着手下人与霍久涅逃也似地溜走了。
回去的路上,白络石不住地想:“若四大家联起手来……”
倒抽一口凉气,三公子已然够难对付的,若霍蒹葭也插手,定无宁日。当年公子梧生与麟女雨桐明明支持兴王权却袖手天下,不问世事,最后白家惨案发生时,另三家只做壁上观。如今霍蒹葭已经摆明了要与公子莲生站在一起。他白家说到底还是单枪匹马。
那日若不是麟女大人,三位公子已经手到擒来。而且眼看到手的山芋飞了,白络石气急败坏。
从霍家寔宁院旧址回到军中,白络石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对付四大家的联手。霍蒹葭可不是随口说说。虽说他此番归来就是带着仇恨来灭四大家的,但是现在还势单力薄了些。霍久涅的势力端的强大,他有幕僚上百人,均是个中高手。若能让他听己使唤,则功业可期也。
可是霍久涅有什么软肋可以拿捏呢?忽然间想起传闻中他对麟女大人之妹麒女霍橘儿有意。不知传闻是否可靠。
麒女一家仍然住在来麟山山崖下的无恙村中,这村子属于白络石的辖地。
麒女已俨然一个地道的村中少女,每日不过挑水拾柴,和芙儿一同烧水烧饭。那一日,麒女外出例行砍柴,走得稍远了一些,背着柴荆回途之中,踏林而过,谁知一脚踩空,跌入一个陷阱之中。那陷阱圆围两丈,有三人之高。
跌落之时,她摔着了脚踝。卸了后背柴荆,忍着脚痛想攀上去,哪知这陷阱壁上无一可攀援着手之处,她灵力尚有,却功夫不高,试了多次均掉了下来。
麒女只道,这陷阱是先时百姓为捉恶兽而设下的,于是抱身凄凄冷冷坐在陷阱里,等着芙儿爹爹妈妈来寻自己,天色渐渐幽冥,却不曾想忽然间一个脑袋鬼祟地在洞口探出来,接着一枚袖箭从对方的袖中射出,正中她右手臂膀。
“爹爹、妈妈、芙儿——”麒女一边大声呼叫求援一边忍痛拔下了袖箭。可是不一会儿头昏难耐,沉沉睡了过去。
话说芙儿此时正在家煮晚食,久等麒女不回,便放下了烧火棍,把围裙一解,施展妖力,飞将出来,去寻找麒女。
“樱儿——”她一路找一路唤她名字。飞抵一片栎树林,远远瞧见一伙人脚下匆匆,为首的一人背上还驮着另一人。
黑暗中芙儿眼神却极明朗,只见这一伙人劫持的正是麒女,当即呵斥道:“是谁?你们放下樱儿。”
说完便俯冲下去,队尾一人见一只蝠妖向他们冲来,反身拔出长剑冲着芙儿急速一刺,芙儿躲闪不及,这一剑刺中了她的右翅,她倒在林中泥土地上,翻滚几圈,抱着伤翅眼睁睁地看着这一伙人逐渐远去。
“回来——”芙儿高声唤道。
“哼!来得正好,赖你传话给凤贤庄的霍久涅霍公子,就说重楼将军擒了麒女,他若想要这姑娘活着,速来重楼将军营帐!”
芙儿回到家中,将所见汇报了储老夫妇,二人给芙儿包扎好伤口,芙儿道:“我尚有些微妖力,脚程更快,不若我一人前去。你们还在家中等候尚佳。”于是一人背上些许干粮夜赶往来麟山北麓。
芙儿施展妖力,一路奔波,暴衣露盖,到了凤贤庄,不敢耽搁硬生生闯了进去,将话原封不动传到。又焦急万分,跪下道:“求霍公子救救麒女。”
半月前,重楼派了手下人到凤贤庄寻朝颜求蒙汗药,没想到这药用到了麒女身上。可恨!
霍久涅听了来人报告,外表不动声色,心里已有了计较,又命芙儿将消息传给公子莲生。“还麻烦芙儿姑娘了。”
话刚落音当即便驾了二马驰出了凤贤庄。二匹马不断更换脚程,不出十日便赶到了来麟山东麓的重楼营地。霍久涅在辕门外求见君上白络石,不多时便被请了进去。
霍久涅朝着白络石行了一个君臣礼,尔后站定道:“臣霍久涅拜祝王上千岁!”
白络石见霍久涅行臣礼,又自称为臣便知有戏。
“臣霍久涅此番前来,还有一个礼物想要献赠君上,望君上笑纳。”
“哦,是什么?”
“凤贤邑。”别说是要自己称臣,别说只要一个邑,哪怕就是要整个天下,他也会拱手想让,只求麒女平安顺遂。
“凤贤邑也要送给我吗?想必是霍公子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臣说‘一无所求’也是妄言,臣向想君上讨一个人。”
“哦?是谁呢?我要是有,自然是会送给你的,难得你今日这般诚心。”
“麒女储姑娘。”
“储姑娘确实在我军中。霍公子想要本也不难。只是,不知霍公子今日称臣是真心实意还是权宜之计?”
霍久涅听了此言,干脆跪倒在地,拱手道:“若君上肯放了这姑娘,臣必无二心,当赴汤蹈火,肝脑涂地,誓死效忠君上。”
听他如是说,白络石终于放心。“来人啊,带霍公子,不,带我的霍将军去见储姑娘。”
霍久涅跟着一个小兵来到了一处地牢,拐了几处弯终于远远见到了麒女。
只见她双手被铁烙束缚,一半身子都埋在冰水中。原来,害怕麒女施为灵力,白络石特意吩咐将麒女投在水牢里,水牢中还被投了许多冰块。
堕指裂肤,酷寒难耐,麒女被困已久,早已经奄奄一息。
霍久涅一见此情状,心痛不已,慌忙双指并拢,指着铁烙施下强烈的污灵,烙铁瞬间断裂,麒女如泥委顿在水中,他赶紧一把揽过,抱在怀里,将她抱出水牢,又脱下外氅,披在她周身。
不仅下半身受了冻伤,她的手臂上种下的箭伤也尚淌着血。
他若晚来一步,只怕她受不了这极寒要撒手人寰了。
被救那一霎,麒女尚有些微的意识,忽感觉自己脱离了冰海,周身暖和许多,尤其是这个怀抱,她贪暖紧紧偎着这个怀抱,又不住地靠了靠,蜷缩在他怀中。
抱着她,像抱着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
霍久涅心中响起麒女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但是有我在,你放心,不会有人伤害你。”
于我,也是一样的,麒女,霍久涅望着怀中的麒女想到,“有我在,你放心,不会有人伤害你!”
霍久涅就这样怀抱着麒女走出了辕门。
洛蓟收到了霍久涅的消息,驾着马车赶来正候在辕门外。霍久涅走到洛蓟面前将麒女交给了洛蓟。
麒女交给洛蓟的那一霎时,霍久涅有一种错觉,觉得他交予的是自己人。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真希望跟公子莲生与洛蓟是“自己人”。
霍久涅给麒女手臂上的创口处倒了药粉,包扎好她的伤口,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无恙村不能久留,尽快将她家人迁出并安置妥当。”
洛蓟接过麒女,“你想的我们已然想到了,早就吩咐过蝠妖芙儿了。麒女这次得救,多亏了你!”
“不必谢我,从今以后,我们得战场上兵戎相见了。”
洛蓟领悟了他的话,不再多言,说了一句“大恩不言谢!”便抱着麒女上了马车,马车驶出一箭之地方才慢了下来。
麒女在父母储老夫妇的怀中醒来,和芙儿相拥而泣。接着四人又收拾好东西细软,在公子莲生和洛蓟的安排下连夜搬家而去,搬到了水葫芦的葫芦堡里。这是后话。
话说白络石得到了霍久涅的凤贤邑,意气风发,紧锣密鼓般要拿下葫芦寨,又强攻了半月,无奈公子棠生与龙女坐镇,每日操练牙兵,白络石竟拿不下它,只好放弃东北一线,转而打起了西北一线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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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毒宗三番五次的催促下,医宗只好舍命陪她赴寰州问荊王王宫。一路上行了三月,这三月之中,逢山便留步,于山中采挖药草毒草。来到寰州地界后,还特意回了一趟人鬼谷。人鬼谷中毒草甚众,毒宗荼蘼准备了九九八十一种毒药,三七二十一种解药藏在周身。医宗准备了七七四十九种毒药和九九八十一种解药藏在葫芦里。
斗转参横,转眼间已是靖难时代九年的深秋,枫叶正红,路边的柿子树上挂着红彤彤的柿子,秋水横波凝碧,映着红叶与红柿子,别提有多美。二人专心赶路,各有心思,无心欣赏这美景。
毒宗此去前来只是为了印证传言是否为真。传说中自己是问荊王与狐妖所生,不知真假。如果传言是假,到底还罢了,倘若是真,她将如何是好。
公子竹生却在想,此路相伴乃是最后一程,我践诺之后,毒宗荼蘼也再无用处,为解天下之忧患,当杀了她,杀了这个天下第一毒。可是不得贸然行动,得需等到她毒药使尽方能下手,好在我日日与她一处行事,她准备了哪些毒药我全然知晓。
两人各怀心思,打马飞快,不多时二人行至问荊王王宫南门,禀了名讳,请求与王一见。
“辰州医宗公子竹生求见!寰州毒宗荼蘼求见!”
等了两刻有余,有宦者来报,说殿下早有探报,说辰寰二州的医宗与毒宗正敢来王宫。殿下等候已久,现正在上亭宫,着二位相见。
于是二人跟着宦者进了问荊王的王宫面见王上。
他们所过之处有礼官一直唱礼,“辰州医宗公子竹生觐见!寰州毒宗荼蘼求觐见!”
毒宗与医宗路过之处,有侍卫窃窃私语:“毒宗与医宗二人前来,两人联手只怕是天下无敌了。”
“纵我们这里侍卫再多,毒王再多,却哪里会是他二人的对手,恐怕也拿他二人无法了。”
“只有看巫女椿的本事了。”
众人窃窃私语,医宗与毒宗并没有听见。他们穿过了一座又一座宫殿,最后来到上亭宫。
公子竹生与毒宗荼蘼二人并肩跨过宫门的门槛,毒宗荼蘼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庙堂高位的问荊王,他一双龙眉飞向两鬓,络腮胡茬,黧黑的肤色,土木形骸,一双突眼好似狻猊,右手握着一支龙形杖。这真龙天子的长相,只一眼便再难以忘怀。
王高高在上,孤独地坐在宝座上,他身边有四位宦者,八位侍卫,大殿外风阴冷地嚎叫着,穿过黢黑的大殿,吹灭了不甚明亮的烛火。
公子竹生只抱手浅浅了施了一个礼,毒宗荼蘼看到问荊王,只楞在了当地,也不下跪,也不施礼。
“毒宗!”公子竹生一声唤,这才唤醒了毒宗荼蘼。毒宗自幼生在人鬼谷,哪里懂什么礼数,不过近几年跟着公子竹生,这才晓得人间的一些繁文缛节,当即也是有样学样,浅浅抱了一个拳。
二人方站立于大殿之上,便听见宦者传唤:“有请巫女椿——”
不多时大殿之上一个女子款款而来,只见她咧开嘴笑得甚是诡异!她长得亦是诡异。她四十上下,一双吊眼似喜非喜、似嗔非嗔,深邃而又冷漠,白嫩皮肤下有横生的靛色枝丫时隐时现。她便是当日给蚕女施下咒言的巫女椿。
“巫女施咒!”王身旁的宦者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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