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宗挨了个巴掌,恶狠狠地瞧着他,心想,从前敢这样对我的人,都已经死了。没有人敢这样对我,一而再地,于是一抬手,只有一股瞧不见的青烟飞出。
“你已经中毒啦!命不久矣,你求求我,或许我还能给你解药。”
公子竹生见她给自己都下了毒,心中愤恨,想,她已然无法无天了,再不治治她,留着只能是个祸害。于是抬起苍梧棒,赋予些微术力于其上,一招“细雨横斜”,向她招呼而去。
力道还未使全,苍梧棒刚碰到她左肩,忽然手臂不稳,一口鲜血喷出。腹中疼痛不已。
只得一苍梧棒支地,半跪于地上。心想,她是毒宗,她端的厉害,我斗他不过,可若我死了,才复活的麟女大人要怎样,只好以退为进,柔声道,“你给我解药,我这便陪你去问荆王的王宫。”
毒宗哪里想过要杀了他,他这个人么还挺好玩的,留着解闷,留着去寰洲找他们寰洲的王,这个人都大有用处。
“你说的我不信。”
“难道你要一人去吗?”
“有何不可吗?只要我毒药准备得齐全,一整个王宫的人我都可以杀得了。”
听了此言,公子竹生笑了笑,可是他已经撑不住了,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醒来的时候,他躺在青莲溪旁,毒宗坐在自己身边,她掐了一支芰荷,掰着花瓣儿扔进溪水里,然后吃着莲蓬。
“你醒啦?你要是再打我,下次我还毒你一次。”
公子竹生看着满天的白云道:“你下次要是再杀人,我还是要打你。”
“杀不杀人那要看我心情罗。”
“从今以后我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你便不能再杀人。”
“可是你也看到了,我要是想杀人,再容易不过了。连你也不在话下。”
“那为何要救我。”
“不过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去问荆王的王宫。”
“什么一整个王宫的人都杀得了。你也知道寰洲有很多能人异士。除了你们人鬼谷,使毒的高手遍地都是。”
“哼,那些人我才不放在眼里呢,一整个王宫的人又有什么可怕!我留你无非就是想要路上有个人可以吵吵架,拌拌嘴。”
公子竹生笑了。太可笑了。
公子竹生心想,晚唐诗人李义山留得枯荷听雨声,她毒宗留得我只是为了吵架。真的很可笑。
毒宗荼蘼问公子竹生,“你为什么笑?”
公子竹生道:“说了你也不懂——不过今日是我没有防备,若我有戒备,你也不能得手。”
“你嘴硬,堂堂医宗也斗不过我,若不是我用解药,你还能活吗?你可知道我荼蘼是很少用解药的,也很少备解药。刚刚救你所用的解药都是我现采的。”
“我第一次见你就在这青檀邑,那时你喂我的解药也是现采的么?”
毒宗荼蘼脸一红。心想,原来他知道我喂他解药之事而且还记得。不由得心内小鹿乱撞,不想回话,于是岔开了话题。“我知道你为什么又来找我。无非是因为固魂丸,你要救那个穿黄衣的麟女大人。”
“正是!我将解语花的干花研成了粉末,等你做成固魂丸。下次我见到她,好赠她几丸。话说,解语丸除了解语花,还需要什么材料?”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等你知道了怎么做解语丸,是不是就要杀了我?”
“瞎说!我只是……”
“你只是想知道解语丸的配方,只可惜,《捣异录》里没有,前毒宗已经死了,只有我一人知道怎样做解语丸!除了解语花,其他的药物不少,不过我可没有那么傻,巴巴地告诉你……”
二人正拌着嘴,忽一只青鸟飞来,停在公子竹生身旁。
公子竹生取下青鸟脚上书信,才知麟女大人遇劫,公子莲生问其是否寻到了毒宗。
“走!有急事,先跟我回一趟来麟山东麓!”公子竹生半恳请半命令道。
毒宗无奈,这位辰州的医宗公子竹生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她了。
二人吵着吵着伴着嘴上路了。
公子莲生与公子竹生二人不断青鸟书信往来。后又十日,二人才于来麟山中聚首。
毒宗一嗅便知是什么毒,又与公子竹生山中采药,不出两日,麟女大人得救。
不仅麟女大人得救,就连蚕女的嗓子也被治好了。咿咿呀呀,又可以婉转歌唱了。
公子莲生守在麟女大人身边整整一周,眼看她就要苏醒,为了不惹起不必要的争端,只好舍下麟女大人,先行上路,又请了旧日几位术力高强的家臣照料于她,等她彻底康复。
这样交代一番之后才依依不舍地重又上路。毒宗荼蘼与公子竹生想要去寰洲寻问荆王了解毒宗的身世之谜。公子莲生与蚕女想要赴寰洲调查无患子大师下落。四人一拍即合,又重新上路,奔寰州而去。
刚赶路到岁恙山南麓,公子竹生提议大家往北麓而去,经过双髻山,再从双髻山中灵水的支流双髻河泛舟顺流而下到灵水,经碧霞渡口去寰洲。
公子竹生择选了这样的线路只为了避开落止坡这个伤心地。怕公子莲生旧地重游又惹出不开心的往事。
蚕女与毒宗荼蘼无可无不可,于是四人结伴往双髻山去了。
双髻山上邑镇不多,比起其他四山到底清冷许多。四人风餐露宿,住着荒山破庙如此挨过慢慢长夜。
那一日行到一镇,名唤“无灾”。众人在无灾镇中一个茶楼里吃饭。
楼下来了一位壮汉,袒露着上身,并着几个同样袒露上身的兄弟,拖着四辆牛车来买酒。
一旁酒楼老板热情地招呼着:“哟,兄弟,又来买酒啊!本月第五次了!再来可就没有酒了。”
这才八月初三,刚刚入秋,本月五次了,说明一日约两次沽酒。
公子竹生心下狐疑。心想,买酒之人囤一点酒实属正常,买空了酒楼的酒却罕见。食罢,公子竹生也来到酒楼,拿着自己的药葫芦打酒。看到柜台上摆着的还未收起来的几枚金叶子,更是诧异。
“还有酒吗?给我这葫芦也装满喽!”
小二跑过来一看,道:“方才小店来了位客人,把酒店里的酒都买光了。您这葫芦不大,这点酒还有,但要多的就没有了。”
公子竹生一听心内更是诧异,便非要问个明白。于是向酒家打听,刚刚沽酒的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他呀,打铁的生意人。”
“打铁的生意人?打铁的生意人为何要买这么多酒?”
“这就不知道了。有客来,我们欢喜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打听那么多。不过他本人好像说过一两句,说是替亲戚买的,亲戚开了个酒楼。”
既然是亲戚开了个酒楼,也就不新奇了。
“他呀,就是本镇人,是个铁匠,出身排行老三,姓柳,大家唤他柳三。老实本分,家住在镇东头茶林边上。”
公子竹生不再刨根问底。是夜,众人在镇上一家客栈休息。哪曾想,酉时三刻,他们又看到了白日里的那位壮汉。这次不是来买酒,却是来买衣的。
窗外对街,只见这位汉子敲响了一个成衣铺子,也不问冬衣多少钱,只嚷着要买冬衣过冬御寒。可是初秋哪有冬衣,此时买冬衣尚早,店家没有,那汉子遗憾离开。
这汉子时时透着古怪。自己袒胸露乳,却要买冬衣,而且要的数量甚多。
公子竹生解下腰间药葫芦,尝了一口,这酒甚烈,于是蹙起了眉头。
这汉子下午沽酒,晚上买衣,数量甚多,不讲价格,浑身透着古怪!
公子竹生和公子莲生商量,公子莲生也正诧异。二人商议后,决定跟踪柳三,查探清楚。四人行动目标太大,公子竹生单独行动。哪知这柳三似是位练家子还是位行家,很快察觉有人跟踪。他冬衣也不买了,转身便往镇东头而去。
第二日,按计划四人本该上路,可是因柳三之事四人决定暂留无灾镇。公子竹生起个大早赴镇东头茶林寻找铁匠柳三的铺子,再做打算。
好容易寻到了柳三的铁匠铺子,左看右看打探起这个铺子来。两个伙计,是昨日与他一同买酒买衣的伙计,正和店家柳三在铺子里打铁。三人正埋头干活,没有什么异常,可是前一日买酒买衣的明明就有伙计四人人,柳三的铺子里只有伙计两人,还有两人去哪儿了。这是其一,其二,这小小的铺子为何还要两个伙计。其三,别看柳三是个糙汉子,打出来的武器却极精致。不仅精致而且怪异。
公子竹生拿起一柄匕首,与其说是匕首,倒不如是一把短剑。但说它是一把短剑,还不如说它是一把匕首。比匕首又长,比短剑又短。想到毒宗荼蘼除了以毒为武器,也无甚武器,买了它给她当贴身武器倒也还好。于是就柳三的铺子里买了一把短剑,因为是在无灾村买的,便给它起名为“无灾”。
临走的时候,公子竹生还留意到这铺子外面停着牛车五架,牛五头,那牛儿正在悠闲低头吃草。
牛车已经空空如也,说明酒已经运出去了。如果想要在半天之内运出镇子,最快就是走水路。往北四五里就是双髻溪,索性去看一看。公子竹生这样想着就踏上了茶园。
他沿着茶园一路向北,再向北,越走越荒凉,无甚人烟,但是脚下的小径却越走越宽敞。
怪异之处,其四,就是这路,人烟稀少,为何路径却越来越宽敞。
公子竹生继续往前走,约莫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忽然在路边的绣线菊的花丛下发现了车轱辘的痕迹。
其五,这里为何会有车辙印记。这印记瞧上去倒像是那辆牛车留下的。
怪哉怪哉!这事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公子竹生继续往前。这条路途却又越走越窄了,路上再无车辙印,却有不少青壮汉子的脚印。路旁的草也越来越高,只怕有两人之高。
公子竹生淌过了深草小径,来到了双髻溪边。
此处正是野渡,既无舟,也无人。草还深。乱草丛中公子竹生却发现了一个系船柱。这系船柱藏在深草之中,若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且这系船柱上还有缆绳勒锁的痕迹。系船柱周围的草略有倒伏。
怪哉,怪哉!越来越有趣了。公子竹生想,这野渡既荒芜又有人用,甚是奇怪!草这样深,难道是人蓄意留下长得这般高大的。而且昨日有船来过,运送了东西出去。
往下游走五里便有一镇,往上游走既无邑镇也无村落。下游的小镇上有很多酒庄,所以没必要巴巴送那许多稀松平常的酒去下游的小镇。这船倒像是往上游运送了过去。
这样想着立马折返了客栈,尽述自己的发现,称想要前去探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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