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麒女跟着“父母”回家,还未到家门,远远瞧见公子竹生与龙女候在自家的篱笆旁,心内翻江倒海,本能相避,撇了父母,一瘸一瘸地往林子深处去。

    刚过一片竹林,忽撞到一人身上,重伤未痊,向后仰倒,那人一手护着他的后脑勺,一手撑在地上,托住了她,使其不至于摔在泥地上。

    两人几乎面贴着面了。麒女定睛一看,原来是公子莲生的贴身小仆洛蓟。心下愤懑,拔起雁翎弯刀横在他脖上。洛蓟任她横刀,右手使力一推,把她拉了回来。二人站立在这竹林中,半晌无语。

    洛蓟瞧见她脖子上挂着自己的旧物月牙青玉,心下诧异,不明白这个青玉月牙玉坠是何时到了她的手中的。却又想,是她的终究是她的。当年自己有意相赠,若不是麟女大人……

    “瞧你康安,我们便也放心了……”

    心里想的话也不便说出来,说出口的也不是心里想的。

    麒女冷笑一声,答道:“我要是死了,你们应该会烧高香吧!可惜没死,岂不是让你们心里不痛快!”

    “麒女……我知道,你、你恨我们!可是麟女大人……”

    “不要再提她了!可有脸?她是谁害死的!?”

    麒女颤着嗓子回道。麒女的手也颤起来,利刃割着血肉之躯,鲜血流了出来。公子竹生与龙女跑将过来。麒女一横心,雁翎刀一抹,血躺了一地。好在手下留情。伤口还不算深。

    洛蓟是怎样被公子竹生和龙女抬回去的,麒女是怎样被父母拉回家的。后来的事,因为神情有些恍惚,麒女已然记不太清楚了。只是储老夫妇不断数落着她“你的这柄弯刀是哪里来的。你怎么能伤人呢?你从前只帮人从不伤人的。”

    “别再来了!”储家老夫妇叮嘱公子竹生道。他们塞钱给他,公子竹生哪里肯要,背着受伤的洛蓟原路返回了。

    夕颜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毒宗荼蘼,或者说高估了自己。大家从师于同一人而只有师妹被唤为毒宗,她自然会不负其名。很快,麒女被夕颜所害,推下了悬崖的传闻就传到了霍久涅的耳朵里。

    得知这些消息的那天,霍久涅坐在祠堂偏殿房内,脸色铁青。

    “不是我!虽然传言如此!可真的,真的不是我。”夕颜撒谎为自己辩驳!可到底是谎言,说出来无甚底气。

    “不是你?是谁?三日前晚上,亥末时分,你去了哪里?我亲眼看见你鬼祟出了祠堂!”

    霍久涅上前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颈,“我是不是早就警告过你!你想要动谁都可以!天上地下唯有她麒女不行!”他青筋暴起、面目狰狞。是她与姐姐从未见过的霍公子!

    夕颜的眼睛睁不开了,也喘不过气来了!

    谁要害麒女,谁就得死!天上地下管他是谁!

    “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夕颜!”怒火难消!霍久涅下了狠手!

    弥留之际,夕颜心想,我糊涂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呢?我这样喜欢他,可是……

    她的眼角留出两行泪,而后永远地闭上了眼!

    掐死了夕颜,霍久涅还不解恨!他已经派人去崖下寻访麒女了,可是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他该如何呢?“如果麒女真的不测,朝颜呀!你也去陪葬吧!”

    只是可怜了朝颜。她这位双生子的妹妹从小就和她一处,每一天都在一起,可是她死了,死在了她所爱的人手里。是的,她爱慕霍公子,可是这位霍公子却杀了她。

    庆幸的是几日后,传来了麟女还活着的消息。

    夕颜那么爱慕他,却为他所杀!

    朝颜太伤心了,她非回人鬼谷不可!她要好好想想是否还要做霍久涅的幕中宾客!于是她料理了夕颜的后事!拖着夕颜的灵柩回人鬼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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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春时节,乍暖还寒,双髻山泽泻湖的十里蒹葭地旁,一位黄衣女子衣着单薄,不疾不徐伶仃地走着。一走就是十里!直走到蒹葭地的尽头。

    路的尽头是一户渔家。日暮时分,有炊烟升起。那女子赶紧追着炊烟而去。因口渴难耐,腹中饥饿,大胆走进渔家讨要吃食。

    那屋内尚未掌灯,黢黑难辨物,渔女直端了碗粥递到她手上,方才得以端详此人容貌。只见这女子端方美丽,冰清水冷,因畏惧寒冷而微微发抖;渔女诧异,暗想她绝非寻常人等!

    女子轻启朱唇又道:“可有纸笔?”

    渔女摇摇头。打渔为生的人家何须纸笔?

    可那黄衣女子却看到了因为烧柴而掉落于灶膛外的黑炭。

    那女子捉起一枚黑炭,走出了篱笆外,蹲下身来,在碎石径上写道:

    无枝栖

    征魂难归家,死生不系。长别再祝酒,不屈天地立。轻狂天下,闲话古今,一朝生死落止坡,恨绵绵,拂难去。比肩眼前人,案举眉齐。心上蒙尘,难为妻。

    写完,扔了黑炭笔,轻弹衣尘再启程。

    她心里叹到,何处归途?却并不知道。

    洛轻尘,我不想死,却因你而死!你既杀了我,又何必假惺惺复活我!我既死,便不想再生,可又因你而生!洛轻尘!

    渔女送她背影离开,只见一伶仃身影渐行渐远。忽瞧见地上的字,因识字不多,只认得一句“比肩眼前人”。倒像是回应公子莲生那一句“幸得同袍比肩”。那渔女不懂诗词唱和,只知道听上去这两句像是一对儿。

    渔女心下狐疑:“麟女?是麟女大人吗?麟女大人复活了吗?”

    无恙村中,公子莲生以血肉之躯抵挡麒女的灵力,虽起死回生,但每逢初一十五,那伤处还是疼痛难耐。

    这一日便是如此,他痛到辗转反侧,满头冒汗,刚吃的药全吐了。蚕女寸步不离,陪他度过这煎熬,又重新熬了汤药,喂他喝下。公子莲生半夜醒来,借着月光瞧见合衣睡在床沿的蚕女,这样情形不知见了几次了。他披衣起身,抱她上床,为她盖好被子。

    踱步月下,碰到同样无眠的公子竹生。

    “走吗?”

    “洛蓟倒无大碍,你好些了吗?”

    “我大好了,走吧?”

    “去寰洲?”

    “对。寻麟女去!但我们得先绕道到悬崖下再看看麒女。”

    “好!”

    “辛苦你了!”

    “小事一桩!你欠我的又不止这一点儿,主要是辛苦蚕女了!”

    “嗯!”

    第二日,公子莲生一行重又上路。叨扰当地百姓许久,临别少不得给屋主一些碎银子。

    冷不防;公子莲生只听见耳畔生风,忽一支冷箭飞了过来,射中了篱笆外的一根竖梁。

    那不过是特别普通的一羽箭,这箭上无术力也无灵力,但是箭镞和箭杆已经穿过了竖梁。好大的力道!

    公子莲生顺着箭来的方向望去,便看见了黄衣翠带的久违的麟女大人!

    怕是幻觉,怕不真切,睁大眼睛又瞧,再瞧,望眼欲穿中真真切切看到了麟女。是她!千真万确,真的是她!

    焦金流石云霓来,千帆过尽锦书至!

    云霓送暖有心逐,锦书绵长无意迟。

    终于终于再见她,只一眼就醉了心。终于终于,麟女复活了!真的复活了!

    未曾想,再见面是这样的情形。

    “蒹葭——”

    他迎了过去!可是麟女大人霍蒹葭站在不远处高岗上,面无表情伸手拉了一个满弓,食指与中指轻轻一松,一枚箭准确无误地朝着他胸膛射去!

    公子莲生轻松避开了那箭。

    此前不躲麒女的箭是因为她不知麟女大人复活否,心中有愧;此刻避开麟女大人的箭只是因为麟女大人已然复活。

    见这一箭不中,麟女大人从身后箭筒中取出两支来,搭弓射箭,正在此时,公子竹生牵马前来,瞧见麟女大人复活,且与公子莲生相争,赶忙送了一个墙结横亘在麟女大人与公子莲生之间。

    麟女大人的两枚箭因并未赋灵嗖嗖撞在了墙结上,掉落了下来。

    公子竹生心内叹道,不知为何就料定她不会使用灵力。她不使用灵力跟公子莲生杀她不用术力并无任何关联,仅仅是因为她不愿用灵力杀公子莲生!

    麟女大人见墙结横亘,静候风起,拈叶赋灵。

    “走吧,你何必与麟女相争?!”

    公子莲生脚上如生根一般。

    麟女大人手中叶片掷了过来,些微灵力便破了公子竹生的墙结。

    又两只箭并蒂朝着公子莲生而立,而洛蓟掷出的春秋扇赋予了强大的术力,两股势力空中相撞,让两只并蒂箭失了方向,只扎到了他们面前的土地上。

    公子竹生推公子莲生上马。麟女大人见状从箭筒中抽出三支箭来,三支并蒂,对准了马上的公子莲生!

    三支箭挽成满月却并不发。“我妹子呢?”

    “她……”公子莲生默然!她并不太好。他曾寻访过她多年未果。好容易在这无恙村遇见了,却未能保护得了她,让她掉下了悬崖,重伤难愈。

    “救我妹子!”这是麟女唯一的遗愿!可是他都没能完成。公子莲生自知有愧,无言以对!

    他对不起麟女!他无愧与天地,却唯对不起她麟女!

    公子竹生打马,马儿跑了起来,可是公子莲生上了马却又勒住了马。

    “哼……”麟女大人鼻中发出轻蔑的一声,三箭并蒂而来,公子莲生只能掷出棋子档格。

    麟女大人瞧公子莲生还手,知远攻无用,正待近搏,可是公子竹生吹燃了火折子,朝着公子莲生的马尾扔了过去,那马受惊跑了起来!

    “快走啊!洛轻尘,后会当有期!”

    “麟女!固魂丹留你!每三月一粒!”说罢,公子竹生解下腰间一个紫葫芦扔了过去!

    公子莲生终于清醒,打马狂奔起来,除了毒宗,其余人也赶了上来。他们走山路往悬崖下去。

    麟女大人见公子莲生逃走并不追赶,只默然拾起公子竹生留给她的解语丸。

    她一边继续赶路一边打听妹子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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