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公子莲生一行人赶路快至赤霞镇时,路边出现了一个歇脚亭,亭中摆着炭火,围坐着几个妇人,哭哭卿卿的,用衣袖抹着眼泪。那几位妇人见有来人,立即上前拦路。

    “莫再往前了,前方便是赤霞镇,赤霞镇现在正在闹疟疾,死了很多人,疫情严重,而且传染得很快,镇长让我等在此处设碍,劝行人绕道而过。”

    “什么?疟疾?”公子竹生心生疑惑。

    “五日前,本镇突发疟疾,还是很多人一同得的病,传染得极快,大夫都束手无策,现在大家只能等死,……”

    突然另一名妇人插嘴道:“这…这不是公子竹生与公子莲生么。”当时天色向晚,众人只觉得马上的公子器宇轩昂,不同寻常,这细看之下才发现,乃是公子竹生与公子莲生。当下激动不已,纳首便拜。众人心想这下有救了,当即撤了路障,点了火把,引公子竹生一行人往镇子里赶。

    此时天空又开始下起雨来,雨中夹着雪,道路泞泥,马蹄不稳。洛蓟下马,吩咐一妇人快马前去通报镇长。其余人则下马徐行。冷风割面,蚕女只好紧紧偎着葵。

    一位年龄稍长的大姐开腔道:“唉,这过完年还没多久呢,还指望新的一年有新气象,谁知又天降大灾,疫病发了五日了,大家都束手无涉只能听天由命,没想到等来两位公子。”

    洛蓟道:“放心吧,若真是疟疾,有公子竹生在,定会为大家销忧解难。”

    正说着,迎面遇到了镇长带着一些精壮汉子出镇迎奉。

    那镇长见到两位公子,蹒跚几步便跌倒在雪地里。满面浊泪,双手颤举到半空。刚张开嘴,还未说话,泪却已经流到了嘴里。

    苦啊,靖难时代来临,恶兽才刚去除,却又瘟疫横生,眼见着众生涂炭却又束手无策。走投无路之下竟然遇到了公子竹生,当下哽咽不成声:“看到,看到两位公子,我我,我们赤霞镇总算是,有救了。”

    镇长身后的一位老乡也是涕泗横流。“我们赤霞镇属于公子棠生的辖地,若是昌平时代,我们只要上报公子棠生,便可依仗救援。现如今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失了倚靠,独木难支。大家惶惶不可终日,镇长大人殚精竭虑,几日未眠,再这样下去只怕他要病倒了……”

    “这赤霞镇是公子棠生的辖地么?”黑暗中只听见一个女子脆朗之声。

    众百姓疑惑道:“正是。”

    “那就由我来担这个担子吧。公子棠生虽然死了,可是我还活着。”葵握着刀的双手交叉在胸前。

    “敢问您是……”

    “我乃公子棠生明媒正娶之妻,姓苏名葵,是粗人一个,自小舞刀弄枪,无字无号。”

    洛蓟口快,正色道:“正是正是,虽不为人知,但绝对的明媒正娶。你们称杨夫人便可。”

    众人唤杨夫人施礼,葵当即发号施令。命众乡邻送镇长回家休养,自己则与公子竹生一行人前往当地医舍救治灾情。

    那驿馆本为杨家的一位武学养士告老还乡后所建,他膝下无儿无女,这大家大业便充公用作义塾,供先生讲学。疫情发生后,义塾解散了,这里被用来救助伤病。

    当下天色已晚,细雪霏霏,这医舍里却长明着幽微灯火,屋子里回廊里和天井里都是患了疟疾的患者。有医者和百姓奔波往来,药香弥漫,雪落下来,迅速冷却了刚温好的药。

    看见来人,医女立即拿来了纱布让众人遮面。

    昏黄灯光下只有满眼凄凉,不忍看啊,时光恍惚,公子竹生仿佛回到了昌平时代末年的那场瘟疫之中。蚕女紧紧搂着葵,看见这惨像仍忍不住颤抖。

    下雪的缘故,公子竹生的鞋被雪水浸湿了,冰冷刺骨,却顾不得换。他捉起身边病患的手腕,把起了脉。他安静听脉断脉,眉头紧蹙,心无旁骛,足足有一刻钟。接着又查看病患的症状,检查了眼睛,唇齿和舌苔,又查看咽喉,胸口的皮肤,手指甲,脱了病患的长袜查看脚指甲,分分寸寸,仔仔细细,皆不放过。接着问诊患病症状“什么时候感觉身体有异样?”“哪里不舒服?”“持续时间多久”,望闻问切一番诊断,又先后探诊几位病人,耗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和赤霞镇的医者探讨起来。

    “为什么觉得是疟疾?”

    赤霞镇的医者道:“疟疾是靠夏日的蚊虫传播,现如今春节刚过,虽然没有蚊虫,但是可能存在其他的传染途径,再加上病人发病的症状和疟疾的症状很像,传染速度都跟疟疾很像,所以我们几个大夫合议之后,便都当疟疾来治疗。不过……”

    正说着,又发现了好几例的疑似病患,被几位乡亲们抬了进来。又有几位医者来报告说,又有患者不幸去世。

    “不过什么?”公子竹生问道。

    “不过,我们几位大夫研究了很久,也改进了药方,可是药效甚微,只要是抬进来这的病患还未有痊愈者。我们镇从发病到现在不过一周,病亡的人超过了两百。还有很多尸身,都堆在后院,没有人手去安葬。现在人人惶恐,老朽无能啊……”

    “药方拿来我看看!”

    公子竹生一边看药方一边给一位小姑娘把脉,细心推研。

    “病症确实与疟疾的病症相似。这些人的脉象与疟疾的脉象相去甚远,且这冬日蚊蝇销匿,是疟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有么有,有没有考虑中毒?”

    “这个也考虑过。可是老朽和几位医者检测了病患的血液和呕吐物,查不出毒素也找不到毒源。”

    “有病故的遗体吗?在哪里?陪我去做做检查。”

    “是。”有医者掌了灯笼引路,公子竹生又详细检查了几位病患的遗体。

    “灯笼凑近点。”你看,这嘴唇发乌,手指甲和脚指甲都有变色,这很显然是毒所致,当做疟疾治疗可能不妥——对了,最初的病源在何处?”

    “最初的病源在小霞村,有三十多人同时发病。目前也是小霞村患病人数最多,其他村落也有零星几名患者,还以为初期隔离做得好的缘故。若真如公子所断,是毒物所致,那毒又从何而来呢?”

    “得去小霞村查查。”公子竹生说着,又拱手向葵汇报,“我带医者去小霞村查查病源。”

    公子莲生也向葵申请去小霞村。“弟妹,允我也去吧,多个人也多个帮手。”

    “允了。”葵拿出管事的风范吩咐道:“你两位领着公子竹生与公子莲生去小霞村。其余医者和医女留在这里照顾病患。你——”葵指着身后的一位妇人,“去通知赤霞镇所有五旬以下,家中无病患的壮劳力,明日辰时于此处集合,随我去安葬病逝的乡邻。”又指着另一名妇人说:“你叫上五名汉子,拉五辆牛车去青檀邑借粮,待丰年再还,便说是我吩咐的。”又拿出几贯铜钱交给另一位妇人。“他们医者只怕要熬一晚上,所以还烦请这位姐姐准备些吃食,连夜送到小霞村去。”

    公子竹生嘱咐医者将药方换了,“将这几位药替换为牛黄、龙葵、半边莲和七叶一枝花,龙葵的剂量要控制在三钱之内。”交代完毕,公子竹生让百姓备马掌灯引路,一行人消失在白雪纷杂的夜色里。

    葵自带着蚕女留在这医舍配药煎药,发号施令,照顾病患。忙到辰时,有约两百壮汉来到医馆门口听令。葵只匆忙洗了把脸,提着关雎刀便来吩咐执事,把两百人分为四队,一队人去辨认遗体并用牛车运送遗体,一队人负责去刻木碑,一队人负责挖掘墓穴并掩埋,一队人准备饭食。两百人直忙到第二天入夜。虽没有棺椁,但是以石为墓,以木为碑,一族人葬在一起,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大家告慰了逝者亡灵,众壮汉点着火把,簇拥着杨夫人下山,便看见两路人马前来汇报。

    一妇人上前一揖,说道“杨夫人,青檀邑借粮的人回来了。借到了粮食,已经按户发给镇上各位百姓了。青檀邑还遣了医者和医女过来帮忙。”

    “如此甚好。”

    另一路来人则报:“杨夫人,公子竹生查出病因了,果然是毒。毒源来自于小霞村的两口水井。公子竹生命人封了那两口井,把小霞镇和附近村民安置于其他村落了。现如今,公子竹生正在修改药方。”

    葵返回医舍时,公子竹生坐在案前反复衡量用药,又与众医者讨论。“既然是毁肝脏与肾脏的毒,我就把归于心经的药给去了,这七叶一枝花就不要了,加几位肾经和肝经的药,这罕见稀有的、冬季没有的药材自然远水救不了近火,就替换成普通的夏枯草,大风子,水泽泻,龙胆草、至于药剂用量要根据他们中毒的时日和深浅来判。”

    这样讨论半晌,公子竹生开好了五张药方给五类中毒的患者,看着患者喝下,并跟踪服药后的患者症状。

    葵只能找公子莲生打听:“是什么毒?要不要紧?”

    “不过是一些植物毒素和蛇毒的混合毒,因为中毒症状和疟疾太过于相似,又是多人相继中毒,被认为有传染性,因此当做疟疾来诊治。所以才延误了病情。若是直接吃了那毒,必无回天之术,好在那毒是投在井水中的,若饮水不多,则中毒也不深。有竹兄在,相信很快能够解毒。”

    “只是像他这样不眠不休的……”

    “这不算什么,他是医痴,若有病患,他眼中就只有病患。昌平时代末年,辰州患的那场特大瘟疫中,他有十日几乎不眠不休,只打了两个盹。放心吧。”

    “蚕女也忙了一宿没有睡,加之前日夜里赶路,她也没怎么睡,都两宿了,我看她撑不住,哄她休息了。那二哥你去休息会儿。”

    “不了,我重责在身,撑得住,放心。”

    “那毒是谁下在井中的?”

    “我们前后问了许多百姓,又得到镇长大人的证实,说是霍久涅、朝颜与凌霄三人离开赤霞镇之后不久,就有村民中毒。所以,我猜测,为了自己脱身,霍久涅故意在赤霞镇制造祸端牵住我们。”

    “可恨!”洛蓟道。

    “想必也只有人鬼谷的朝颜才会有这样的毒药。”

    ……

    众人忙着为赤霞镇的百姓疗毒,又是一宿没睡。到了次日清晨,雪霁初请,那中毒的百姓症状都有所好转。本以为终于能得空歇一歇可哪知又有三味药告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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