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面前的门便被打开了。
洛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着里面而去。
不知为何，凌清秋闭关的密室并没有点任何的灯，里面一片黑暗。
就在洛兮还在犹豫的时候，洛世平已经开了口：“清秋，是我。”
话音落地，里面似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是一个非常沙哑的嗓音开了口：“洛叔，怎么了么？”
洛世平一向不允许洛兮的几个徒弟管他叫师祖，因为他觉得那样会把自己叫老了。
“我带了个人过来，”洛世平轻声说道，“你要不要出来见见。”
“人？……是，谁啊？”凌清秋略带疲惫地疑问道，“洛叔你也知道，我现在这副样子，怕是不太方便见客。”
“没事，这不是外人，你见到就知道了。”洛世平道。
凌清秋在里面似乎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让了步，却没有自己出来：“既然这样，洛叔你带人进来吧，我就……不出去了。”
得到了这句话，洛世平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盏灯，引着洛兮慢慢地往里面走了进去。
走过蜿蜒曲折的隧道，两个人很快便来到了最里面空旷的黑暗空间。
随着光线蓦然的闯入，凌清秋似乎有些不适应般眯了眯眼睛，右手抬起来遮挡在眼睛前方。
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洛兮已经看清楚了他的现状。
第一眼看去，洛兮只能看到一个状似“人”的形状的生物瘫坐在地面上，背靠着一张简陋的木床。
似乎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摄入任何的食物，凌清秋已经瘦到快要变成皮包骨的地步了。
他身上那件湛蓝色的长袍也不知有多久没有换过，上面满是灰尘，间或甚至还能看到暗红色的血迹，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骷髅架子上面空空荡荡的挂了一件破布。
终于适应了光线，当凌清秋把手缓缓地放下来时，洛兮只瞥了他那脸颊深陷的样子一眼，就微微侧过了视线，不忍见他这副憔悴的样子。
“师……师父？”反而是凌清秋在看清洛兮面容的瞬间，忍不住喊了出来，虽然声音依然虚弱无比，却还是能够感受到里面蕴含着的惊喜和不敢置信，“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
“……嗯。”洛兮深吸了一口气，才再次转回了目光，佯作轻松地嫌弃道，“我好不容易回来，怎么一见你就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
凌清秋张了张嘴，喉头上下滚动着，哽咽许久，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黯淡地垂下目光，双拳死死地握紧，努力想要装作以往插科打诨的状态：“害，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却不知道这般强撑的样子，只是让听者更加难受。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恍惚间洛兮似乎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给明樱语庆祝生辰的时候。
……
“师妹师妹！猜猜看我给你的生辰礼物是什么！”凌清秋蹦到了明樱语的身后，幼稚地双手捂住她的眼睛，笑嘻嘻说道。
明樱语毫不吃惊，脑后的丸子头晃了晃，她随之一摊手：“我都不用想好吗，一猜就又是木雕吧？”
“哎？”凌清秋放下了手，非常失落地说道，“师妹你怎么知道的？你这样让师兄我很没有面子的唉！”
“你每年给所有人的生辰礼物都是木雕，还怪师妹能猜出来？”云千客端着刚刚做好的长寿面走到桌子前，一脸无奈。
就在这时，洛兮也到了。
看到洛兮远远走来的身影，凌清秋顿时又来了精神，目光炯炯有神地问道：“师父师父，你猜我今年给师妹的生辰礼物是什么？”
“哦，木雕吧。”洛兮一边走到桌子旁边坐下，一边随口答道。
凌清秋：……
“哈哈哈哈哈二师兄，你就别挣扎了，”明樱语看着他垂头丧气的脸，捂着嘴笑得合不拢嘴，“全世界都知道，你除了木雕的手艺还算拿得出手，还有什么？”
凌清秋撇了撇嘴，很快又打起了精神：“这次不一样！这次我的木雕一定会让你们惊艳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递给了明樱语。
明樱语笑着接过来，没抱什么希望地打开了木盒。
“咦？”出乎其他人意料的是，在看到里面的木雕时，明樱语久违地发出了惊讶的赞叹，“这次确实做的很不错哦！”
洛兮被她的反应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探过身去，想要看看凌清秋到底雕了什么东西。
然而还没等她完全看到，就被云千客一只手拽住了衣袖动弹不得。
他无奈地说道：“师父，小心桌子上的菜，差点就被衣袖碰到了。你要是想看就让樱语拿给你。”
“哦哦哦……”洛兮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装作无事发生地坐回了原位。
明樱语这个时候也把木雕从盒子里拿了出来。
当大家看清楚那木雕的模样时，就连云千客也忍不住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
只见和以往那些小兔子小鸟之类的木雕不同，这次凌清秋居然雕刻了一个少女出来。
少女半屈着一条腿坐在地面上，一只手撑着额头，模样娇憨地正在打着哈欠，旁边还有一只蝴蝶欲飞未飞地停留在她的丸子头上。
而那少女木雕的五官神态活灵活现，显然是一个翻版的小号明樱语。
“师兄，你做木雕的手艺又进步了唉！”明樱语有些惊喜地说道。
“嘿嘿嘿嘿，”凌清秋被夸奖后，一副尾巴要翘到天上似的样子，洋洋得意道，“一般一般，仙界第三。”
……
洛兮目光定格在凌清秋那双瘦到近乎脱相、伤痕累累的手，有些失神。
他明明曾有着这世界上最灵巧修长的一双手，怎么不过转眼间，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呢？
如今她站在凌清秋的面前，从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却是恍若隔世。
“师父，”凌清秋宛若被石头划过的粗粝声音再次响起，“我……不仅没能找回来师兄，甚至连师妹也没能保护好……您打我骂我，怎么样都行，不要这样一直不说话好不好？”
洛兮回过神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我没怪你。你现在这副样子连自己都顾不好，怎么还能去照顾其他人。”
“话说回来，给你下醉梦散的那个人，你有没有点头绪？”
凌清秋听着洛兮的话，不知道是被哪一句触动了敏感的神经，他突然浑身微微颤抖了起来。
不过转眼间，他的状态就不对了。
只见凌清秋的牙齿止不住地上下打颤，双手指尖同时死死地扣紧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明明他的脸色无比惨白灰败，双颊上却有着诡异的红晕浮现。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蓦然看向了洛世平，近乎凄厉地喊出了声：“洛叔！你快，快带我师父出去！不要让她看到我唔……”
话还没说完，他身体抽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双眼一翻，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双腿近乎癫狂的在地面上乱蹬，双手也在空中毫无章法的挥舞着。神智迷离间，他嘴角逐渐开始冒出了白色的泡沫。
在他完全失去理智的前一刻，洛世平非常熟练且手疾眼快地在他脖颈上狠狠一敲，直接将他敲晕了过去。
直到这一刻，洛兮才反应过来。
她非常艰难地、一字一句仿佛从口齿间挤出来问道：“他这是……发病了？”
洛世平叹息道：“是的。”
“这还算是发作得轻的了，”洛世平目光黯淡，心疼的目光投向地面上晕过去的凌清秋，“严重的时候，为了压制药瘾，清秋经常用各种器具自残，把自己弄得血肉模糊也是常有的事情。”
洛兮死死地咬紧牙关才控制住自己几次险些暴动的神识，声音低沉：“就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吗？”
洛世平看了看她的表情，提议道：“先出去吧，出去我和你仔细说。”
两个人来到了外面，洛兮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眼尾发红地看着洛世平，浑身上下的气势毫不收敛地爆发而出：“我一定要把下药的人、还有他背后指使的所有人，一个一个找出来，谁也别想逃！”
她上一世毕竟是在千军万马的妖魔战场上历练出来的，真发怒起来，那种带着血色和杀伐之意的气场，就连洛世平都有些受不住。
他控制着自己想要当场逃跑的想法，拍了拍洛兮的肩膀，努力安抚她道：“别急，别急。这事情急不得，我们一步一步来，总会找到幕后黑手的。”
知道自己情绪有些失控，洛兮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顺带转移了话题：“洛叔，你有问过药王谷那家伙吗？”
她说的是药王谷谷主，顾言。
顾言在她上一世离开前就已经是渡劫期了，也是在她死后，当时仙界仅剩的三个渡劫期大能之一。
如今三百年过去，依然还是这三个人，没有任何新晋的渡劫期修仙者。
顾言这个人……洛兮对他的评价只有一个字：疯。
没错，这人看上去两袖清风不问世事的样子，也确实对于打打杀杀什么的没什么兴趣，但他却对研究各种丹药和毒药的事情有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
他曾经和洛兮坦白过，如果不是因为身为药王谷谷主还需要顾忌些名誉，他恨不得每天抓几十上百个活人来帮他试药。
洛兮和顾言还算是有点交情，源于她曾经在无意之间帮他收集了一种非常少见的草药。
从此之后，她还算是能和这个孤僻疯狂的药疯子搭上两句话。
另一边洛世平却是摇了摇头：“没问过。你也知道顾言那家伙的脾性，除了你能和他说上两句话，其他时候，他基本全凭喜好出手看病。”
洛兮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顺手向洛世平借来了暂时存放在他那里的掌门令牌。
之前顾言在这个令牌里留下了一道他的神识，可以用来联系他。
不过只有洛兮的神识才能做到这一点。
她决定等明天晚一些的时候，去问问顾言看有没有解决对醉梦散成瘾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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