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公府大摆宴席,来往俱皆显贵名流。张敬修正默默的在一旁看着那些史笔留名的脸。不防一人从后轻拍肩膀,转头一看。却是武清伯李伟和他的儿子李健,两人俱皆盛装,一脸笑意的奔张敬修处走来。
李伟身着九穗稠服,取其穗穗“岁岁平安之意!镶金带玉。虽然依旧是那副暴发户的模样,但张敬修已然知道此老深藏不漏的老狐狸脾性。便躬身行礼道:国丈安泰,国舅安泰。
李健恭正的回了一礼,站到父亲身后。不再说话,只见李伟悠悠笑道:不知张大人可否与本爵同席而坐?
如此甚好!张敬修正愁在一众显贵勋爵面前找不到自己的位子见李伟招呼便欣然应诺。
公府却与成国公府不同,早先成国公朱能乃是一个粗的不能再粗的粗人,而公张玉,张辅父子却俱都是文武双全,故而公府以礼待人。面面俱到。由是李伟便以年高而得做上等席位,若是在成国公府,嘿嘿,估计早就末席呆着去了…
公设宴大堂。少金玉而多丝竹,典雅,脱俗。
公张溶此时年逾不惑。性情儒雅,五官端正,一缕精心修整的长髯垂挂胸前,而先皇御赐的松鹤长春服更是将这位公爷的气势抬高了一个层面,只见张溶剑眉一挑,举杯道:今儿个找大家来,不为别的,只是昨儿个晚上本公恍恍惚惚的作了个奇怪的梦,今早醒来那确实百思不得其解,甚是烦闷,这不,便相邀大家前来,帮着一块儿参详参详。
忽见一人大笑起身,却是西宁侯宋公度:公不必烦恼,现有昆仑山活神仙再此,何不令他一试?
公张溶本意是想为张敬修创造个机会,却不料炮筒子宋公度直接把清宵子推到前台,张溶剑眉稍稍一皱,面上却依旧风淡云舒,一脸微笑道:道长,能解我惑否?
清宵子虽无爵位,却时常游走于京城权贵之间,对于人情世故却是分明得紧,眼见此宴迷雾重重,诡异非常,本有心避让,哪料却被宋公度无心之下推到众目之下,形势逼人强,清宵子只得强打精神,一抖拂尘,出言到:无量佛!还请公示言梦境。待贫道为国公破解。
以往找清宵子解梦的大抵是些无事呻吟的公侯伯爵们。多半是寻个心理安慰,故而清宵子的这种十拿九稳的姿态向来颇重这些公侯们的要害。
本公忘了。还请道长做法,为本公解惑。公如是说。
公的轻描淡写却使得清宵子一下子冷汗淋漓。偷眼看了一下依旧微笑如故的公心中暗叫不好:即如此,贫道当取一些灵器相助。然则灵器尚在观中,且叫贫道取来做法…
道长亲去未免太耗时辰。还是叫我府下人快马轻骑去取。张溶却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好似诚心和清宵子过不去般的,丝毫不留余地道
可怜清宵子死的心都有了,皱皱眉头正待回话,却听一人道:道长法力无边,焉用什么灵器?在者这一去一取也好费时间。不若道长传授我一些功力,待我一窥公梦境,若何?
眼见有人替自己顶缸,清宵子大喜。回头一看,心又凉了半截。却见那人正是曾在天桥令他大感难堪的状元公,张敬修。
这小子好歹也是官身。怕不应该是要抢道爷这碗饭吃……许是又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官家阴谋要借助这天神的外衣罢?清宵子暗忖。
清宵子心中暗自犹疑不定。却不得不强打颜色,虚张声势道:贫道也不愿耽搁大家太多时间。那便由贫道传输一些法力给张大人罢…。
如此,也好。公道
有些不认识张敬修的侯伯们虽欲多事,却见当时双方均已认可,便隐下声来。细听下去。
要说清宵子混迹江湖半生,却是将那些做法念咒等迷幻之术练的个炉火纯青,不一会,便口中吞吐白气,煞有介事的言道:张大人听真!贫道便将这一年的功力修行馈赠与你,愿你能助公解惑,但切毋生出为恶之心,否则,贫道自当戴天行道!谨记!切记!
你个老神棍,要不是小爷拉你一把,你哪还有命在这里故弄玄虚!张敬修腹诽,面上却恭恭敬敬道:谨记道长教诲!
在座的一众不明所以的侯伯们看见张敬修有如此“机缘”不免心中大加感慨,虽自恃身份,不便出言,却不免啧啧赞叹。不知道是在羡慕张敬修的好机缘,还是惊诧于“老神仙”的法力非凡。
须臾,清宵子一声低喝,只见一阵白烟轻轻飘散而去。屋中留下一股股的檀香之气,而张敬修却是一副心地空明大样子,缓缓转过身,面色庄重的朝公施礼道:公,可以开始了么?
张溶伸手做了个有请的手势道:请便,有劳。
公,这是一方红绸,你的梦境将会随着绸子的伸展,映入在下眼中,所以一会发生什么请不要喧哗,躁动。张敬修说着拿出块一尺多长的红绸子。甩了两下。
这其实是一个很普通的魔术,然而张敬修有意为自己接下来的举动增添一些神秘的可信度,却又怕几个急性的侯伯大惊之下起身察看,故此铺垫到。
这是自然。张溶道。
张敬修随意将红绸团进手里,接着把手比道张溶面前。又一点点拉出。随着张敬修手中的红绸一点点延伸。刚刚一尺见方的红绸竟变的已然有一臂长短,却还在慢慢延伸着。大堂上的侯爵们各个瞠目结舌,一副难以置信大样子。
几个迷信的侯伯心中更是波涛汹涌,惊羡张敬修的好运。
而正坐上的主人,公张溶虽有所准备,却着实吃了一惊。一时间居然真个是痴痴的看着张敬修手中不断慢慢延伸的红绸。
那活神仙清宵子却目光炯炯的盯着张敬修看了一会儿,旋即低下头去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满意的看了看众人的反映,张敬修终于拉完了手中的红绸,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了句:原来如此……
呼!大堂上一时间竟充满了粗重的呼吸声。原来方才张敬修表演魔术时,那些被大大震撼了的明朝侯伯们。肌肉都是绷的紧紧的,几乎连气都不敢喘,现下忽而放松。便都情不自禁的喘起粗气来了。
刚才一直以沉默示人的朱希忠兄弟毕竟是锦衣卫出身。大风大浪也经历过一些,最先发觉自己的失态,不免老脸微红。轻咳一声以掩窘态,
接下来恢复的居然是老神棍,清宵子。以神棍之名混迹江湖,游走于世家显贵。处变不惊是必修功课,就算惊了,也能尽快恢复。
接下来便是此间主人张溶了,他虽没有锦衣卫里的见闻,也没有混迹江湖的经历。可是嘉靖朝的历练使他已然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故此恢复的也不慢,此时他右手捧着酒杯,一口一泯的轻饮着。
老狐狸虽和公几乎同时恢复过来,只不过他面上仍装着震惊的样子,只有细细留心才能发现他眼角的一丝狡诘。
接下来,则是宁阳侯陈大纪,广宁伯刘允中等身在军中的侯伯。
而余下那些素来笃信神灵的侯伯如宋公度等则依旧身迷其中,如坠云里雾里。
又大约一柱香的时间。眼看在座公侯伯爵们大都回过神来。纷纷做些饮酒,擦汗等小动作来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一时间倒也颇多看点。
我说张大人阿!你究竟看见了什么?快说说阿?这神神秘秘的浓的人心里发痒。难过的紧阿。西宁侯宋公度和张敬修有过一面之交,故此发问道。
张敬修便望向张溶。见后者示意般的点点头,于是开始陈述起来。
只见张敬修不温不火的平生说道:我看见公的后人衣不遮体,形容枯槁,像公所取食物。
一句话语出惊人,四座皆惊。
饶是公再有涵养。也不尽变色。
大胆!阳武候薛翰拍岸而起。大声责难道。
倘若不是张敬修事先弄出一套魔术唬住了众人。只怕此时早已成为千夫所指的过街老鼠了。
适才贫倒也看见了此幕,只是不能置信。故此欲取灵器对照。诸位但且稍安勿躁。此时方才被张敬修保下的清宵子似乎也是投桃报李般地壮着胆子声援起张敬修来。
老神棍的话似乎在那些分外迷信的侯伯们心中很有分量,虽然他们面上还是衣服怒气冲冲的模样,然则心却已经静下来了。
诸公但且安座。待听得下文再作计较不妨。朱希孝此时也出言帮衬了张敬修一下,面向张溶道:成国公,您看呢?
张溶得到了隆庆的旨意,有心配合张敬修行事,但毕竟被说后人衣不遮体。心头还是有些不快。故而只是朝着那些面色忿忿的侯伯们点点头以示安抚,随即面向张敬修淡淡道:若此,你且说此梦所主何事?又当如何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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