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希忠被皇帝急诏进宫。君臣二人礼节性的寒暄之后,隆庆皇帝委婉的表达了要他尽可能的协助张敬修行事的意思。
一头雾水朱希忠只得向侍侯皇帝的孟冲投去询问的目光,对方却是躲躲闪闪,佯装未见。想要塞点银票,摸个底子,对方却又改了性子似的死活不收。最终在百般纠缠之下,只得了句公亦受此诏。便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朱希忠出宫后,连忙邀弟弟过府。正当朱氏兄弟相互商量百思不得其解的当间儿,又得到一个消息。说公张玉昨夜梦见奇事。左右不得其解,便邀请京师公侯,主持,道长等同为解惑。张敬修赫然在列。
朱氏兄弟听得,不禁面面相觑。
沉默良久。但见朱希忠一拍击节到:高啊!真是高啊。阿孝,快随我去公府,来人备车!
便见朱希忠一边招呼使女更衣,一面对犹在思索的朱希孝说道:明曰解梦,实则为张敬修搭台助力,这回公倒是走到了我等前边。
朱希孝如遭棒喝般猛然醒悟,那是得赶紧,要不不光头功是公的,便是连残羹冷炙也轮不到我们了吧…
不一会儿,便见朱希忠穿戴整齐,大步流星的往屋外走去,然而忽然听得身后朱希孝大呼道:大哥且住!
朱希忠回过头,满脸疑惑道:阿孝,怎么?
即使我们现在去,也于事无补,无非是跟在公后面推波助澜而以,若为此何必大哥亲自登门?朱希孝道
你是说?朱希忠十分赞同弟弟的观点。
朱希孝道:不如由弟弟我去公府,而大哥,不妨往次辅府一行。锦上添花往往不如雪中送炭。我料张敬修虽为状元之才,能言善辩。然不过毕竟出入仕途,未必能识公美意。大哥今夜前去为其破题,定叫他感激涕零!而且……
朱希忠笑道道:而且今上重恩,外廷所亲者无非高拱,张居正,陈以勤。殷士詹四位裕邸讲师,然而高拱无子,陈以勤,殷士詹儿子碌碌无为。惟有张敬修高中状元,且有才名,又是张居正长子…
朱希孝十分默契的接过兄长的话头:此子日后前程定然不可限量,我等此时卖个顺水人情与他。以后定然回报颇丰。何乐而不为呢?
说罢。两人又草草商量一番,分头而去。
此时次辅府中的张敬修正拿着那张来自公的请帖和白三娘,张石相传互递。
公的请帖很普通,既没有那些富贵人家用金粉摹字的奢华。也不像那些酸腐文人显摆文笔,三纸无驴。很是简明扼要,独独那一手秀气的颜体令人击节。
就凭着手字,我猜没十年功夫拿不下来吧。张石对这那手秀气的字迹赞不绝口。
张敬修接过张石手中的请帖看了看笑道:以公府的声威权势,若是也弄些个金粉摹字,一字千金之类的岂不是自毁身价,可惜。毕竟还是要在字体的工笔上下些功夫,攀比一下,嘿嘿…可笑可笑…
凭着多日的交往。白三娘似已习惯了张敬修的怪习。轻叹一声道:且莫要弄折皱了。说罢一挥手,那张本在张敬修手中的请帖以安安稳稳转到了手中。轻斥道:自己写一手丑字不思勤力,还妄笑别人。你才真真是可笑呢。
被揭穿老底的张敬修一时语塞却又不服气道:三娘怎的总爱摆长辈的身份,倚老卖老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阿。说罢又自嘿嘿哂笑起来。
白三娘叱咤江湖,黑白两道莫不敬畏。那曾想却被一后辈,全无功夫之人戏称为倚老卖老,真真可笑之至。
却见白三娘也不以为忤。只是问道:你可曾想好怎的应付名日之请?
未曾。张敬修如实道
那你还有心玩笑与我?白三娘道
圣人云:笑一笑十年少。笑看人生乃处世之本。张敬修依然挂着一幅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笑脸。
哪个圣人说过这样的话?张石道
前半句是天桥说书的赵快嘴说的。后半句是我说的。张敬修道
白三娘又欲发话,却隐隐觉得这两句看似平淡甚至有些慌谬的话,竟似有些大智能孕育其中。
忽而听闻外张府二管家张福叩门道:少爷,成国公到访。
哦?成国公来了你不派人入宫禀明父亲,找我作甚?张敬修奇道
只是成国公说这次是专门探访少爷来的。所以小人以先请成国公在大堂等候,请少爷出迎。张福道
张敬修闻言,当即便要出迎,张福拦道:少爷身着常服怎可出迎?莫如换上官服罢。
张敬修笑道:我朝明文大臣不得结交贵戚。如今贵戚虽无甚权柄,法度却仍在。我料成国公必穿常服从偏门而入,以避人言,我若着官服出迎一来尴尬,叫成国公看轻。二来,也惹其耻笑。
只见张福以手连连击打额头,连声道:小人疏忽,还好…还好…
看见长福囧样。张敬修也无心调笑与他,问他还好什么?为什么疏忽还好,只是整整衣冠,大步而去。张石,白三娘等紧随其后。
府门外,便见年近五十余岁的成国公朱希忠长髯垂于胸襟,一袭绣金福禄常服,又与美玉相配,信然坐于堂上,微闭着双眼。不喜不怒。叫人不能小觑。
只见张敬修大步上前,一揖拜倒:成国公亲至,必有所见教,小子何德何能,担此重恩。
成国公看了看一身常服的张敬修,眼睛睁便开了些,又兼其举止得体,应对从容。眉间便又添上了一丝笑意。只是语气仍冷冰冰道:你怎么知道本公不是来请你去镇抚司做客的?要知道你私自结交贵戚,有违太祖高皇帝圣训。本公这锦衣卫指挥使专司此事。你可知道啊?说罢眼目霎时严厉起来
张敬修丝毫不在乎朱希忠的目光,不卑不亢的微笑道:成国公善结纳之贤名虽妇孺亦知,故而自嘉靖三十四年您虽执掌锦衣卫督天下言行,然百官士民却敬您而心不怀惧。此可谓前无古人矣。再说,倘若国公要来缉拿下官,又岂会身着常服?
朱希忠闻言笑道:人言张敬修多机变。今日一见过不虚言,若我执意拿你,你是否还要翻脸说本公结纳百官士林。执法犯法阿?
哪里哪里,张敬修笑道:似下官这等官小言轻之人,便是说了,又有几人得信??且今锦衣卫之声名日上,单是那四大金刚,十八罗汉便以远胜昔日的十三太保,由此可见,成国公甚有识人之明,丝毫不下昔年陆指挥使阿!
昔日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乃是嘉靖皇帝的“浅邸旧人”其母乃是嘉靖皇帝奶妈,自己又机缘巧合的救了嘉靖一命。故而成为有明一代唯一一个身兼三公。三孤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为人谦和。虽然大权在握,却毫不跋扈,时常为那些因为直言劝谏而触怒皇帝的大臣。在士林中名声极好,所以严嵩那个独眼天才的儿子严世蕃虽然自傲,却独对其敬佩有加,将之与杨溥和自己列为可以左右嘉靖朝风云的3位奇才人物。
有了这等简历,使得陆炳成了在明朝特务中超神的存在,无异于文人中的李白杜甫。武将中的孙武孙膑。所以若是夸奖明朝的一个特务头目说他可比陆炳,那可比给他一万两银子还令他高兴。
哈哈哈!张公子真妙人也!朱希孝抚掌笑道。
只是敬修有一事不解,还望公爷不吝赐教。
哦?你可道来。本公今天心情甚好,必定知无不言。朱希忠笑道
在下年不过而立,官不过五品。为何引得您,公等频频挂念?
哦?朱希忠奇道:本公来找你且不说。你怎之公对你挂念?
在下既不是和尚道士,也未研究过星象八卦。公找我解梦岂非怪事?
公注视张敬修良久,悠悠言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既能自知,不已人言自喜。异日必将腾达。指望你腾达之日犹记本公今天之语,说罢朱希忠将底牌脱出道:本公乃是奉了皇上之命暗中协助与你,公做此良苦之局也是为了此事…。
张敬修闻言,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个身体略亏,神态和顺的中年人的身影。
看来真不能过分的相信后世的史料。张敬修自忖道
似乎察觉了张敬修对异样,朱希忠也停下来,看着他微笑不语。
呃……在下方才失礼了,还望公爷莫怪。
朱希忠摆摆手道:无妨。你也是该好好想想明天的对策了。本公就此告辞,说罢举步便走。
只见得张敬修在又作一揖道:解惑点醒之恩,没齿不忘。
朱希孝并不停留,微微颔首道:张大人,劳你送本爵出府。
……
待回到自己的书房。张敬修低头无语,边上张石出言安慰道:敬修素来才高,此等小事定然迎刃而解。
张敬修又挂上浅浅的微笑拍拍张石的手道:你可知朱希忠最后之言何意?
这次却换了白三娘来搭腔:他怕你把脑子想破了。叫你走走换换环境呗。
你说呢?张敬修不置可否,却将目光挪向张石。
张石摇摇头,嘿嘿笑了一声
唉,张敬修叹道:百年世家,岂能以等闲视之?此乃其谋世之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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