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莹一通神砍，摊主最后招架不得，忍痛以超低价一百两银子卖了这条小狗。
摊主长得圆圆胖胖，愁眉苦脸的时候五官挤到一块，特别可喜好玩。
他拱着手认输讨饶，直称呼面前两位姑奶奶姑祖宗，就差跪地磕头，把两个人都逗笑了。
“再敢骗人，下回就不饶你了！”
慧夫人这句话一出，裴素不禁看了摊主一眼，这人算是从鬼门关绕一圈又回来了。
余莹助人为乐，心里高兴，眼看中午肚子饿了，本想分手，没想到慧夫人招呼她去酒楼吃饭。
慧夫人这会儿没刚才这么高冷了，脸上挺和煦的，对余莹说：“我打小儿不会讨价还价，以前都是姨姑帮我掌眼。你年纪不大，倒是很有几分她们的功力。”
余莹谦虚道：“没什么，小试牛刀，小试牛刀。夫人以后要是需要逛街砍价，我可以陪你啊。”
慧夫人莞尔一笑，一双眼睛融化冰雪犹如春水，瞟了萧先生一眼，说：“那就多谢费心。我身边这人枉自称聪明，走遍大江南北，竟然也不会砍价，当真是个……哼！”
神态明晃晃写着两个大字，不是“呆瓜”，就是“笨蛋”。
裴素：？！
怪不得人家都说慧贵妃骄纵，这也忒骄纵了。
皇上：。
众护卫仿佛木头人，眼观鼻鼻观心，全装聋子没听见。
余莹一看萧先生脸色有点尴尬，指着裴素解围：“外子也不会砍价，也是个……他们翰林院的整天只知道读书，逛街没我们多，似乎也不能太过怪罪。”
裴素眼皮抽动一下，无奈地看着余莹。
皇上听见裴素也陪着自己当笨蛋，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满眼幸灾乐祸。
“是吗？”慧夫人诧异地看了裴素一眼，接着又问余莹：“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余莹如今也有点辨别衣料的眼力了，见对方虽然穿得清淡素净，银色衣衫上却有复杂美观的暗纹，在阳光下微微闪动银光，凭那质感，肯定是有钱人。
对慧夫人来说，请人吃饭大概跟请人喝杯水那么简单，推拒倒是显得小家子气。
余莹见裴素也没有推让，便说：“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没有？我想吃烤肉。”
萧先生身边的随从立即低头答道：“出了这里附近左转就是香满天酒楼，听说烤肉一绝。”
一行人于是带着狗笼子步行前往香满天酒楼。
出了狗市，外面还有沿街摆摊的，余莹边走边看，忽然看见一个瘦弱的仅有七八岁的女孩提了一篮子小油菜叫卖。
小女孩很腼腆，叫卖的声音小的像是蚂蚁，灰色旧衣衫，还打着三四个补丁。
余莹看她可怜，把她这一篮子小青菜给买了。小姑娘要价十文钱，余莹也没数，从小虎子那儿抓给她一大把子铜钱，叫她小心藏好——若是给碎银，小姑娘怕花不出去就叫坏人抢走了……小姑娘欢天喜地而去。
慧夫人看了，默默点点头。
与奸商斗智斗勇，跟穷苦人就大方散财，这小姑娘心眼儿不坏。
裴素最开始遇见皇上时很紧张，现在见莹娘意外得了慧贵妃的青眼，稍微放松一点儿。裴素担忧温柔地看着余莹，若不是当着众人，真想摸摸她的头发。
余莹提着一篮子小油菜，菜帮肥厚，叶片青翠，鲜嫩极了，等会儿烤着吃正好。
到了酒楼门口就闻到诱人的烤肉香气，真是叫人馋涎欲滴。
几人顺当坐进了位置最好的露天包厢，方桌上摆着尺多长的精巧小烤炉。当然外面也有大炉子，也可以让店家灶房烤好肉端上来，但是就没有自己烤着玩有趣了。
余莹闻着香辣浓郁的烤肉味，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叫人帮忙洗干净小青菜，沥干后用签子穿好放在生肉盘子旁边，准备一边吃烤肉，一边吃烤青菜。
“青菜也能烤吗？”慧夫人第一次见，不禁惊讶地挑起秀眉。
“当然能烤了，好吃地不得了呢！等烤好了我分给你一点尝尝。”以前大学城附近遍地烧烤摊，她最喜欢烤青菜了。
小青菜刷上羊油和酱料，炭火上覆了清香的松针，没有什么难闻呛人的烟气。
一会儿，青菜被烤软蔫，酱汁裹满表面，滋啦滋啦冒泡，腾起一阵白雾，再撒一点番邦香辣粉，看上去又鲜嫩又入味。
慧夫人吹吹热气尝了口，眯起了眼睛。
“嗯，还真挺好吃的，比烤肉清爽些。”
萧先生看着慧夫人笑了，起了兴致，好奇道：“也给我烤一些。”
余莹懒得光给人烤，遂推了一盘子生青菜到对面。
“烤青菜自己烤着才好吃呢。”余莹笑眯眯。
“对啊，你自己没长手吗？”慧夫人淡淡道。
皇帝：。
众位随从：……
多少人想给皇上烤青菜，想得要磕头，余夫人你知道你错过了一个多么好的讨好皇上的机会吗？
余莹哪儿知道他们的心声，鲜嫩的羊肉片，牛肉片，里脊肉片还有好吃的小青菜等着她呢。烤的滴答流油，酱汁满溢，不停吹气，有时候还烫得龇牙咧嘴，十足的贪吃小馋猫，一点都不顾及形象。
裴素：……
这样其实也挺好。皇上顶聪明多疑的人，莹娘这样不知就里，反而去他疑心。否则莹娘过度热心，皇上或许疑心她是知道他们身份，故意讨好，反而会心生不喜。
皇上难伺候，就难在拿捏跟他相处时的分寸。
臣子跟他相处，过于讨好谄媚不行，过于刚正执拗也不行，得又有能力办事，有圆滑不得罪人，还得内有风骨。
当然，慧贵妃除外。听说她是皇上从边陲之地做不起眼小藩王时就在一起的，皇上从最开始就偏宠她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种偏宠，往日只有耳闻，今日算得见一斑。
一片烤的滋啦啦冒酱汁的青菜忽然放在眼前的小白瓷盘里。
“吃啊。”莹娘歪头看他，又把他面前烤好的几片羊肉夹过去了补充到自己的碟子里——她自己烤的肉全吃光了，如今面前的都是半生不熟的呢。
裴素心里一软，夹起来青菜细细品尝，莹娘烤的小青菜滋味真好吃。
一顿丰盛的烤肉吃的人肚皮溜圆。店家还奉送解腻的清甜果子酒，喝到嘴里唇齿生津。
余莹记下这家良心店，以后想吃烤肉了还得来，今儿饱的都不想吃晚饭了。
结账出门时，听见又有顾客调侃今年的状元探花，说裴素因为漂亮没点状元，太过可惜。
裴素神色不动，心里却提起来，他当然不希望皇上觉得他心有怨愤。
皇上心中一动，忽然不经意地问余莹道：“皇上将你的丈夫点为探花，你心里高兴吗，还是如这些人一样所想。”
余莹又不傻。对方是翰林院同僚，说不准是个皇帝死党，她才不会在外面说皇帝坏话呢，这可是古代啊，在外面乱说皇上坏话会倒大霉的。
余莹双手合十，从内到外感激不尽道：“皇上可好了，是个大好人。”
？
“皇上赐予我们家那么大……一个宅子，有水井秋千小池塘和花圃，可漂亮了呢，我们全家都很喜欢。”
余莹张开手臂，比划了一个很大的距离。
皇上看了旁边紧张的裴素一眼，心里好笑又得意，摸着胡子说：“三进院落，也不算很大。”
“对我们来说就很大啦。”余莹一本正经辩驳：“在老家武川县，我们家是两进院落也足够住了呢。京城寸土寸金，要不是皇上这么好心赐予宅邸，凭外子的俸禄，恐怕得攒钱攒到八十岁才能在京城买房吧。那我们家就得一直租房子住了，要多花一大笔钱呢，而且租的肯定没有这么位置好，这么整齐宽敞漂亮。”
“倒也不至于，”皇上笑眯眯道：“裴素年轻能干，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还会继续升官发财的。”
我草！这就是金口玉言啊，众人都极度艳羡地看着裴素。
余莹笑眼弯弯：“谢萧先生吉言了，萧先生一看就是大好人，未来也祝你官运亨通，升职加薪啊。”
皇上一愣，哈哈大笑。
两边人告辞，皇帝又悄悄提醒裴素，不要告诉余莹身份。
裴素：……
坐上回家的马车，裴素吊足了一路的心脏才算落下来。再胆气豪壮的人，老婆不知道皇上贵妃的身份下随心所欲自由发挥，也得吓得半死。
裴素神情复杂地看着莹娘，考虑半天，还是决定遵守圣命。
皇上贵妃都已经四十多岁，吃的盐比莹娘吃的米还多。莹娘倘若真知道他们身份，言行举止必然会露出破绽，反而不美。
所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正因为莹娘天真单纯，才得到两位的青眼。
这其实跟自己当初是一致的。若当初莹娘知道他未来成就刻意讨好，恐怕自己从一开始就会心生防备，以为是利益交换，而不会像如今这样深深爱上莹娘。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刚才我在你同僚眼前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吗？”
余莹奇怪地摸摸自己的脸颊。
“没，你做得很好。”
裴素忽然紧紧拥抱住她。
余莹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淡蓝绣花的裙摆交叠在银白的袍服上，随着马车的颠簸，丝绦缠绕到一起，一晃一晃。
余莹在他耳边忽然笑了，小的跟气音一样说道：“萧先生是不是一个铁杆皇帝派？我当他面说皇上很好，其实是敷衍他的。皇上竟然把你点了探花，他一定是个很没有学问的大糊涂。”
裴素：……
裴素一下子用嘴堵住她的嘴。
被亲的缺氧，晕晕乎乎的时候，余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勾住他的脖子，软软躺在他怀里战栗呼吸。
“对，他就是铁杆皇帝派。”
莹娘把皇上当成皇帝派系的人，就绝不会当着他的面说错话。
裴素眼神仿佛勾丝，素白的指尖按着她湿润微翘的嘴唇。
天底下，只有这个丫头敢向着他，骂皇上一句没有学问的大糊涂吧。
虽然大逆不道，但是有人这么维护他，他心里竟奇异地很熨帖。
当然，还得提醒莹娘以后万不可以口没遮拦，毕竟皇帝身边会有暗卫，要以防隔墙有耳。
买狗才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裴素陪余莹逛街怕了，干脆自己从京城最有名的金银首饰店里给她挑了一对红宝石雕花耳坠子，一支海棠花样式的簪子，终于把恼人的银票给花光了。
余莹插戴上，对着铜镜左照又照，不得不感叹裴素眼光真的很好，特别会挑。
即使在清晰度不那么高的铜镜中，也能看出增添了光彩，越发娇艳动人。
裴素看着人比花娇的妻子，眼神充满温柔和痴迷。
“喜欢吗？”
“喜欢！”
裴素的下巴搭在她肩膀，铜镜里映出两张偎依的面容。
“那就好。”
(。手机版阅读网址：